第三卷 鯨吞
第178章 管他朝洪水滔天（五）
西方天空的晚霞猶如一抹塗滿鮮血的紅紗，觸目驚心。彷彿整個世界被人在西方劃了一刀，正在泊泊不停地流血。望著流血的天色，黃金龍感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悲涼，一種窮途末路的絕望。他不想死，無論是為了多麼偉大的理由，他不想就這樣走到盡頭。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很多夢想沒有完成。他的世界才剛剛露出鮮嫩翠綠的一角，他還沒有來得及看到它的全貌。他還沒有學會青霄的最高境界，無法象顧師父和朴師父一樣振翅長空，做征服天空的鷹。他的心中有一長串自己想做的事，但是這突然到來的死亡卻要將一切無情地抹殺。
「我不知道，這些事情，我都沒想過……」黃金龍感到渾身發冷，忍不住雙手抱住臂膀，身子縮了縮。
「不，是我不好，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黃金龍用力按了按額頭，拚命抑制住自己想要發瘋的情緒，「我大概是快發瘋了。」
蘇浣虹接過人偶，抿嘴點了點頭。
「我？」墨凝香有些意外地問。
「哦，對了，我分析過曲回嵐的話，我覺得似乎有些疑點，第一……」
「快走，快一點，我看著你走！」蘇浣虹哽咽了起來。
「要死也是那些逼你去送死的匹夫們先死！要死也是那個該死的曲回
「再見，一路小心！」蘇浣虹的眼中露出欣慰的光華。
「嗯……讓我想想啊。」墨凝香似乎對於黃金龍的突然爆發感到不適應。
「沒錯，你可以跑，應該跑，而且現在就要跑！」蘇浣虹從肩膀上解下一枚絳紅色的包裹，在他面前攤開，「這裡是我給你買來的衣物，跑出城你把這些換上，換下身上的念甲。這裡是我乘風會風媒秘密置辦的房產地址，你可以去那裡暫住。這裡是一張通往東界妖國的地圖。青妖國是在人妖兩族中保持中立的國家，那裡有一個靠海的度假勝地叫做青珠鎮。去這個地址找一個叫做邪珠的人，他是我們乘風會買通的妖族風媒，曾經欠過我蘇家的人情，你用這個信符表明身份，他會安排你的一切。」
「那麼……再見了，我現在就走！」黃金龍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跑？」黃金龍的腦子一片混亂。
黃金龍目瞪口呆地接過她遞上來的包裹：「但是……但是，鯨吞怎麼辦？你們怎麼辦？我走
「如果你擔心身後事，我會告訴父親和姐姐，讓他們多多關照伯父伯母，還有金鳳。」墨凝香說到這裏，聲音也憂鬱了起來，「如果……我還能見到父親的話。」
「是，我記住了！」黃金龍用力地點頭。
「浣虹？」他微微一愣。
「這根本不是你的命運！也永遠不應該是！如果荼洲要靠犧牲你的性命來挽救，那麼就讓荼洲毀滅吧！就讓永開不敗的荼花凋零吧！讓所有的懦夫都死掉，讓所有的偽君子都滅亡！」淚水從蘇浣虹的眼中滾滾滑落，在她的臉頰上匯成撒滿夕照的河流。
「難道這就是我的盡頭？」黃金龍的眼睛被夕陽的血色染得通紅，「自從進了天門，我一直在走運，也許這是老天爺對早亡之人的補償，我早就應該看到這一天的來臨。」
「嗯？」他睜大了眼睛，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蘇浣虹的眼裡噙滿了淚水，夕陽的光華照在她的瞳中，化為橘紅色的碎光，一閃一閃地跳躍著，猶如映滿星辰的海洋。他第一次發現，她的眼睛里居然隱藏著如此撼動人心的美麗。
「我記住了，青妖鎮，我會在青妖鎮等你們！」黃金龍將包裹背到肩頭，從懷裡取出墨凝香的夢中身人偶，「你幫我照顧
「浣虹……」她的話彷彿春季的雷霆，將黃金龍渾渾噩噩的靈魂在一瞬間轟醒，在他死灰色的世界里打開了另一道仍有風景的窗，他的心中流淌著感動的熱流，這溫暖的感覺，甚至讓此刻的他感到了一絲難以置信的幸福。這驚鴻一線的暖流和幸福的錯覺讓他心底的信念猶如被日光照耀的冰雪，一點點消融，「你……你的話是真的？我可以跑？」
「跑啊！」蘇浣虹的手狠狠地抓住黃金龍的肩膀，用力地擠壓著，似乎恨不得將他的肩胛捏成碎片。
「你們在摘星城也要小心……千萬小心。」黃金龍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他們想讓你死，難道你還不跑嗎？跑啊！跑得遠遠的，躲到天涯海角，世界的盡頭，永遠離開這裏，逃開一切！」蘇浣虹激動地搖晃著他的肩膀，尖聲吼道。
「凝香，我想聽的不是這些！」黃金龍惱火地用力搖了搖頭。
「管他們呢？讓他們去死好了，讓所有人去死好了！跑啊，你根本不該在這裏，你根本不該有這樣的命運，你別跟我這裏講什麼大道理，誰都不該去執行必死的使命。如果有人逼你，你就跑，跑得越遠越好！」蘇浣虹嘶聲說。
他茫然抬眼望去，卻看到一條茜紅色的人影猶如跳
「如果鯨吞之後，我還活著，我是說……我們還活著，我會帶著同伴們去找你，去青妖鎮找你！」蘇浣虹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而低沉。
「是啊。我就要死了，你難道沒有什麼話想要對說嗎？」黃金龍的雙眼一陣發熱，嗓音不由自主地嘶啞了起來。
「你不明白的……」黃金龍用力揉了揉眼睛，按住肩頭蘇浣虹的手掌，「我身上的責任太重了，如果我一旦離開，所有的一切都會崩潰，人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也會摧毀。鯨吞之戰會演變成大災難的！我犯的錯，必須要我來糾正，我必須接受自己的命運。」
「你……難道沒有什麼話對我說嗎？」黃金龍猛然站起身，激動地說。
黃金龍輕輕用手拍了拍她手中墨凝香的人偶，猛地轉頭，雙腳一跺地，縱身躍上了清澈無雲的天空，身子一個旋轉，箭矢一般飛逝在街道盡頭。
「也許這就是我大破殭屍引必然要付出的代價。」黃金龍望著西方的天空，忽然感到了一種成年人才會感到的滄桑，「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是我將殭屍引的秘密大白天下，令鯨吞最終成型。那麼，用我的性命來換取擊破鯨吞的勝利，也是順理成章。我黃金龍，果然是逃不過這
「狗屎龍——！」一個尖銳的叫聲突然刺入他的耳膜，令他恍惚的神志猛地清醒了過來。
「凝香，現在我真的不想聽這些！」黃金龍忽然激烈地大聲說。
黃金龍的心裏湧起一股救贖一般的暖意，淚水忍不住湧出眼眶：「浣虹，我不能這麼做。殭屍引的秘密是我解密的，我作為破陣的犧牲品，是命中注定的事，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沒有了我，他們會全軍覆沒的。」
她的話讓黃金龍的心一陣顫抖，彷彿被突如其來的晚風侵襲。他痛苦地吸了一口氣，小聲說：「放心，如果曲前輩的預言沒有差錯，那麼令尊一定會活著出鯨吞。」
「對不起……」墨凝香有些膽怯地小聲說。
「在最絕望的時刻，人做出的反應最能看出他的心意。在我看來，你……」墨凝香的思感還想要繼續說下去，黃金龍卻已經忍不住按住了腦袋。
「傻瓜，你這個大傻瓜！」蘇浣虹清脆的語音春雷一般在他耳邊炸開，令他的身子忍不住輕輕一跳。
「那你想聽什麼？」墨凝香好奇地問。
「說到曲前輩的預言，我發現他對於命格的分析過於籠統，據我所知……」墨凝香的思感還想要繼續說下去。但是黃金龍的大腦已經開始嗡嗡作響，她的思感在這片腦波的亂流中越來越朦朧，越來越難以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