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一曲琴音終斷腸（一）

「如果我們人人失去兩成的強脈念功，等於本身功力銳減兩成，在對抗鯨吞使魔的時候，我們需要每一分每一毫的力量，如何能夠冒險失去兩成功力而未竟全功？」顧滄海皺眉道。

「因為他的心中沒有私慾，他來到陣中，就是為了救我而赴死的！」顧天驕跪在黃金龍的頭頂，用手小心地托著他的頭顱，啞聲說，「曲先生的預言沒有錯，他真的救了我一命。沒有他，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

「我們應該為他做點什麼！」陸飛蠓忽然開口道。

「我們做鬼了也會等著你！」蘇浣虹沒好氣地喝道。

「是！」眾人飛快地在她周圍聚成一個圓圈。童百練將背上的斷腿獠師往陣中一丟，回身站到了陣位之上，與眾人合成了一個六瓣花形的圓陣。

「完蛋了！」跑在最前面的白算計長聲慘叫。正前方唯一的逃生去路已經被兩陣獠師堵住，四面八方，數十陣獠師揮舞著沉重的念兵如一浪浪黑色的狂潮，撲面而來。戰場上縱橫肆虐的殺氣如霜似劍，幾乎將眾人的精氣神撕成碎片。

「現在怎麼辦？」英傳傑焦急地問。

黃金龍雙目緊閉平躺在鯨吞珍珠灰色的皸裂大地之上。陸飛蠓和魚飛簾雙雙按住他的脈門，將精純無比的強脈念功注入他的體內，引導他體內固有的念功一點點將養和修復他損壞的身軀。但是他的臉色卻越來越暗，漸漸化為青色。

「和雲帆是一個性子！」顧滄海抿了抿嘴，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他並不是勤勉有加，天賦異稟。他只是愛劍如狂罷了。這個世上，名利不重要，兄弟不重要，情愛不重要，只要以劍為伴，他們就覺得夠了。對於劍法狀如癲狂的熱愛讓他們對於劍法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有自己的感悟。他一定是個和雲帆一樣的孩子，是個劍痴。」

「不止如此，你們難道沒有看到他的劍法，武學初級的雪花蓋頂，天山絕學夜落星河劍，還有單手的騰挪，最後一招那式神劍，僅僅數招，劍法涵蓋之廣博，運用之巧妙，當世罕見。最奇的就是他如此小年紀已經懂得了先抑后揚，層巒疊嶂的劍理。他那騰挪變化的翻轉直上，第一劍以雪花蓋頂起手開篇，發起進攻，第二劍以夜落星河劍起興，前兩招以劍為媒，將通招劍勁積蓄于身勢之中，在第三劍將積聚到巔峰的劍意傾瀉而出，成就了最宏烈壯美的星雨洗空之勢，全身力道水到渠成地爆發了出來，完成了絕命一擊。這樣的劍法，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了。」藍嘯月感慨萬千地低聲說。

在這六人的周圍，越來越多的獠師從各個鋒線上衝殺上來，拖著各式念兵，漸漸從他們的左右包抄而上，就要形成一個完整的包圍圈。

「如意……」陸飛蠓轉過頭來，用懇求的目光望向蕭如意。

「你這樣固執，遲早有一天，你會浪費掉你自己的大好性命！」顧滄海狠狠一跺腳，無奈地一搖頭，「所有人都可以出自己的兩成功力，但是你不行，你必須用盡全力去和使魔作戰，這是你的使命。我們六個人的兩成念力足夠吊住他三天三夜了。」

「你以為我願意做一個恩將仇報的小人？」顧滄海怒然而起，「正是因為他的犧牲，天驕才能留得有用之軀去抗擊鯨吞使魔。如果我們因為這一絲保存他生命的努力，而在對抗使魔時全軍覆沒，我們浪費的不只是自己的生命，還有他做出的犧牲！」

魚飛簾走到她的身邊，輕柔地扶住她的肩膀，用力搖了搖，以示感激。蕭如意苦笑著轉頭一笑：「走運了一輩子，也該知足了。」

「真是可憐，本來是一個可以崛起世間的相忘之星，沒想到就要隕落在鯨吞之中。」蕭如意滿懷感嘆地說。

「劍痴其實就是天才啊。」魚飛簾抬起頭來，輕聲說。

「一個沒有未來的天才！」顧滄海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但是畢竟黃金龍不但救了自己，而且救了命定七人組中每一個人，他再如何不忿也不願意開口說出這句傷人的話。

「聽天由命？絕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白算計急得眼眶裡已經泛出了淚花。打鬼團的同伴們這一次並沒有怪他，因為每個人都和他一樣嚇呆了，他們根本沒有預想過自己會落到被數百獠師四面合圍的恐怖下場。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蘇浣虹與其說感到害怕，不如說是感到刻骨的愧疚。一直以來，打鬼團都是由黃金龍來指揮，破殭屍引，敗龍虎團，抗邀夢犀，斗不知火，計殺折衝郭璞，每一場戰鬥都是險象環生。但是她從來沒有感到過絕望，因為只要有黃金龍領頭，她總覺得會有奇迹發生，會有希望存在，每一個人都不會放棄希望，哪怕是和不知火的死斗，所有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她也堅信黃金龍最後會起死回生。她羡慕他，也嫉妒他。她認為自己也有他一樣的天賦，不，她甚至比他更傑出。她早就開始進行了相忘訣的修鍊，她已經有了江湖歷練的經驗，她冷靜、聰明、思慮周全，比起黃金龍那衝動熱血不管不顧的性格，她更適合做陣眼。但是她唯一一次帶隊出征，就陷入了如此絕望的重圍。

「天驕，這樣也許根本救不了他，希望實在太渺茫了。」顧滄海厲聲說。

「聽人說他是顧雲帆先生親傳的弟子，劍神子弟，果然不同凡響。」折別由衷地說。

「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動手吧！」藍嘯月沉聲說。眾人紛紛點頭，七手八腳扶起黃金龍的軀體，將六隻手掌同時按住他的頭頂百匯穴。

「原來如此，既然是老顧的弟子，那倒也不意外。」藍嘯月感懷地點了點頭。

「不用再說了。」蕭如意苦笑著點了點頭，「我願意借出鵬仔帶他回去。」說到這裏，她從懷中取出猩紅色的朱雀轉運靈，小心翼翼地揣入黃金龍的懷中：「他的使命已經結束了。這枚水晶也讓他帶走吧，也許能夠救他一命。」

「墨凝香、蘇浣虹——！你們出的好主意！我白算計做鬼也不放過你們！」眼看著前方的去就要被飛馳的獠師擋住，白算計不禁雙目血紅，嘶聲大叫道。

「堅持住，千萬不要走散！」蘇浣虹拉著童百練朝東方不要命地奔跑，一邊跑一邊高聲呼喊。童百練的身上扛著昏迷不醒的斷腿獠師，鋥光瓦亮的光頭上熱汗淋漓。在他們身邊，英傳傑和藍彩兒一人持扇一人持劍護住兩翼。白算計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面，一身裝備早已經被他跑得七零八落，盔歪甲斜。殿後的人是李南星，他的一邊跑一邊揮動雙手，指揮跟在他身後的黑白傀儡和追上來的獠師廝殺。

「想不到我們都無法打敗的戒欲之獸，居然被他單人獨劍擊殺，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孩子……」看著生機一點點從黃金龍的軀體內消散，蕭如意的語音中透出一絲哽咽。

「結圓陣——！」蘇浣虹當機立斷，大聲喝道。

「救不了也得救。相忘師怎麼能夠任憑命運擺布！我建議所有將自己兩成的強脈念力以醍醐灌頂之術注入他的體內，暫時增強他體內的活力和抗毒力，然後由鵬仔馱運他回摘星城大本營尋找名醫治療。」陸飛蠓沉聲說。

「父親！」顧天驕忽然放下黃金龍的頭顱，從地上站起身，「如果我們不盡全力救他，那麼我們和使魔對抗的時候，精神氣勢會因為內疚而弱兩成以上。身為相忘師，如何忍受見死不救的內疚而作戰，這樣的心情，會讓我根本使不出全力，又怎麼能夠完成殺死鯨吞的使命？」

「聽天由命吧，沒想到獠師團的行動如此果決，我們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墨凝香絕望地說。

橫川猛對於獠師被捕的反應，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激烈得多。不但所有的獠師都被他派去追捕打鬼團，鯨吞里的地勢也飛快地運轉變化。界碑鎮彷彿化為了一艘奔騰大海之上的飛舟，飛一樣地鑽入了鯨吞的最深處，令打鬼團陷入獠師團的十面埋伏之中。才不過片刻，他們就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毫無希望的死地。

「他身上的外傷還能勉強控制，但是他中了戒欲的劇毒，剛才又為了殺敵而不顧一切催動全身的功力使劍，毒素趁勢浸入了五臟六腑，沒有對口的藥材急救，他必死無疑。」折別沉聲說，「而且，根據曲先生的話，他……」

「姓顧的，這個少年可是你兒子的救命恩人，他救了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陸飛蠓霍然站起身，激聲說。

「我們應該儘力去救啊，父親。他為了救我，用盡了十二分的努力，連命都願意不要。他並不是一個炮灰，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比我還要小四歲啊，難道我們就要眼睜睜讓他暴屍荒野？」顧天驕扯開嗓子吼道。

「顧先生有何高見？」藍嘯月對於顧滄海的陰陽怪氣頗為介意，不禁問。

聽到顧滄海終於讓步，眾人都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龍神顧滄海的確是眾人之中威勢和武功最高的一人，他不同意的事情，沒人能夠逼迫於他。

「哼！」聽到顧雲帆的名字，顧滄海忍不住低低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