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鯨吞
第221章 龍舞天星滅鯨吞（六）
「耶……」童百練遲疑著舉起雙手，發出尖細而高低不平的顫音。李南星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空靈的鴿哨聲越來越近，漫天雪白色的光點如雪花一般悠悠飄落，在眾人之間歡快地飛舞。如果湊近一些看去，人們會發現這些雪白色的光點中有著一張似曾相識的臉膛。那是在鯨吞中戰死，並被引靈符引導到搜魂犼身上的獠師面容。八百獠師，八百犼鱗，此刻終於得到解脫。他們的靈魂在世上如雪花般飄舞，彷彿在感謝荼洲的志士們解救了他們萬劫不復的厄運。
長風嗚咽著吹過大地，那西界的鬼魂們在風中重新華為漫天雪花斑，隨風而逝。
「哼！」顧滄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三十年前，你就是這麼護著燕紫瑤和卓清絕。他們不會背叛自己的同伴，三十年前你為這兩個叛徒分辯，三十年後你又為你天門的徒兒分辯。你的一生永遠不會去愛護你的親人，只會去維護你的仇敵。你這樣的窩囊廢，根本不配有這樣的神劍！總有一天，我會討回你欠我的一切！」說到這裏，他的身子猛然化為一天黑霧，消失了蹤跡。
「白算計——！」看到他弔兒郎當的模樣，童百練和英傳傑雙雙飛身而起，將他踏倒在地。
望著顧滄海消失的地方，顧雲帆揚起頭來，長長嘆息了一聲
夜行燈從八獠的行列中走出來，右手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把閃爍著靈光的團扇，她來到閉目不醒的黃金龍和與世長辭的顧天驕之前，右手持扇高舉如天空，左腿側舉而起，人如酣飲微醺之君子，不勝酒力，身子由極靜轉入極動，一個優雅到極點的飛旋，開啟了一段落英之舞。
綿密的劍氣交擊聲如飛瀑擊岸，隆隆不絕於耳。顧滄海飛揚的劍影周圍閃爍起了晶瑩剔透的翩翩劍華。亮麗的劍光如泉水的漣漪，瞬間充沛天地。他燃燒起來的太陽馬車似乎一下子飛馳入了一灣清泉水的正中央，所有的火焰都被淹沒，只能在泉水之中掀起一圈圈無害的波紋。顧滄海賴以橫行天下的瀝光血河車，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沉入死寂。
「老顧……」朴中鏢走到他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提醒了一句。
「我們勝利了……」蘇浣虹望了望自己肩膀上坐著的墨凝香人偶，但是她似乎真的變成了木偶，只是傻傻地不動。
滿空動人的樂曲中飛揚出如夢如幻的歌聲：
人們仰起頭望向西方的天空，夕陽最後的餘暉一針針刺入深藍色的蒼穹，刺出一副蒲公英花的圖案。淡淡的星辰在夕陽中若隱若現，猶如在光之河流中飛舞的螢火蟲
今日身既去，
放眼天下間，
這就是能夠令瀝光血河車陷入死寂的神劍。無論面前的戰鬥如何糾結痛苦，當顧雲帆的翩影泉出手，一切都會沉靜下來，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他的劍影在安詳而夢幻地塗抹著炫華。
「我們的確勝利了，對嗎？」蘇浣虹轉頭望向白算計。
當真正的勝利擺在他們眼前時，他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們以為這一切都只是白日的夢幻。
如夢亦如幻。
「哼，你我之間只有劍來說話！」顧滄海奮臂振腕，瀝光血河車風華再起，萬道豪光如火山爆發，陡然亮起，幾乎將顧雲帆的整個人吞沒。
悠揚空靈的清音從天上幽幽傳來，猶如夏日長空中響起的鴿哨。籠罩在大地上的黑霧隨著清音的響起，猶如遇到陽光的霜雪，一點點消融。沉浸在霧海中的小敦煌和羅泊州一點點變得清晰真切。風從東方出來，帶來了沁脾的花香和泥土味道，就好像大雨初晴時颳起的晚風，清新而涼爽。充斥在鯨吞之中的魔怪們，在這一陣清風的吹拂下，蒸騰消解，漸漸融成漂浮空中的灰色雲煙，隨風而逝。
遠方的地平線上，黑壓壓的人影如移動的森林，朝著眾人所在的方向緩緩行來。這些都是失陷在鯨吞陣中的西邊軍戰士。他們在鯨吞中堅持戰鬥到今時今日
我心還自由，
「我們勝利了！」蘇浣虹抓住藍彩兒的手，用力晃了晃。
「狗屎龍，天驕，你們醒一醒，看一看現在的荼洲……」蘇浣虹蹲下身，俯視著地上平躺著的黃金龍和顧天驕，「我們真的勝利了，我們打敗了鯨吞。我們……」一陣哽咽湧上她的咽喉，她用手輕輕捂住嘴，默默地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歪歪斜斜的身影磨磨蹭蹭地跑到了鯨吞的陣眼附近，在場中環視了一圈，撓了撓頭：「發生了什麼？」
隨著這悠揚的歌聲，夜行燈舞動著摺扇如醉酒當歌的行者，忽而飛揚，忽而沉靜，忽而莊嚴凝重，忽而放浪形骸，直到歌曲的終章，她猛然一個迴旋，頭上的玉簪忽然脫鬢而飛，一頭清麗的長發如一匹抖開的錦緞，在空中一卷一裹，重新遮住了她清麗的容顏，與此同時她收斂住翻飛靈動的身體，向眾人點首行禮。
「天地誠長久，
對鯨吞的恐懼在他們心中種得太深太沉，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想過自己會真正取得什麼勝利。從一開始，整個荼洲的人都以為這一次鯨吞東來，會是末日的到來。所有
清澈而瑰麗的夕陽之光，從漫天雲煙中透射出來，一柱又一柱的照在地上，彷彿天庭的黃金白玉柱，將這個世界點綴得光彩照人。
人間五十年，
「小龍……龍他不會背叛自己的同伴。那……那一劍不是他刺的。」顧雲帆收回吐鋒劍上的念芒，結結巴巴地說。
「顧雲帆！」顧滄海滿腔狂怒在這一天空靈夢幻的劍影中沉澱下來，臉上激動的潮紅緩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陰暗的鐵青色。
「我們勝利了！」蘇浣虹轉頭望向童百練和李南星。
在漫天靈光籠罩之下，鬼府八獠的靈魂從天空中緩緩降下，在眾人面前一字排開。橫川猛的靈魂雙手一挽，大踏步來到了平躺在地的黃金龍和顧天驕面前，依照荼洲的禮節雙手抱拳，一躬到地。他身後的七獠齊刷刷地舉起手，學著橫川猛的樣子拱手鞠躬，將抱拳的手一路躬到與大地相觸。在他們身後，滿空飄舞的獠師之魂一個接一個地變幻成人形，隨著首領們的姿態同樣一躬到地。
看著這群西界的鬼魂維持著這樣的姿態紋絲不動，眾人都下意識望向顧雲帆。黃金龍是他的徒弟，顧天驕是他的侄子，現在這兩位少年英雄一個昏迷不醒，一個英魂早逝，能夠代他們行禮的，只有身為他們長輩的顧雲帆。
鬼府的魂魄們再次向他拜了一拜，才終於紛紛起身。
長生幾人有。」
「錚——」顧滄海的天翼劍千辛萬苦掙脫開吐鋒劍的纏繞，在空中一個刺目的迴旋，收入鞘中，「顧雲帆，今日你是要護定了黃金龍？」
「當然啦，有我白算計在，鯨吞算個毛線啊，咩哈哈哈。」白算計雙手插腰，望著西方的夕陽得意洋洋地仰首大笑。
被她的舞姿了驚住的人們紛紛抬起手，將頭上的戰盔取下，向她點首回禮。
顧雲帆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神色茫然地走到鬼府八獠和八百獠師的魂魄之前，怔仲片刻，才遲疑地舉起手，做了一個起身的手勢。
「我們勝利了……」打鬼團的少年們互相望著彼此的眼睛，渴望在同伴的眼神中找到認可的神情。
「好一式翩影泉！」圍觀二人作戰的人大部分都是聲名和資歷遠遠高過顧雲帆的天下名家。顧雲帆的名字也許有一半的人都沒有聽說過。但是當他的拿手劍法翩影泉忽然展露出崢嶸，所有人都為其屏住了呼吸。
藍彩兒木然望著她，宛如木雕泥塑。
在大地上回蕩的鴿哨聲忽然出現了一個光滑圓潤的轉音，化為了一片動人的樂曲聲。
「滄……滄海，」顧雲帆雖然略帶結巴，但是卻柔和溫暖的聲音響起，「三十年了，你……你還不肯……肯喊我……」
雄心亦難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