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漏網之魚

「噗——」薛崇貴吐出一口黑血，躺倒在陰暗的林莽中。從西子城逃出來之後，他不得不隱藏形跡，躲開失心堂的追殺。他知道，雇他出手的謀主，是不允許失敗的。失敗的人，只有死亡。

「呃，我用千年金縷衣拒索附骨鬼，不想誤抓了朔劍霄，後來他附在這個傢伙身上，想要轉世，是黃金龍把他打回了鬼身。」桑聞濤一指丁佐麒，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一切。

「說實話。」刁醉淡淡地說。

「我到底是怎麼被打敗的？」薛崇貴的腦子裡一直在轉著這個念頭。黃金龍的那一劍，明明從空中轉回了他的手掌，劍刃距離他的胸膛足有十米遠。難道是劍氣？但是，這股劍氣是怎麼繞到他身後的。難道他看到的黃金龍只是虛影，真正的黃金龍早就到了他的背後。

「嗯？」一個瘦削的身影擠開花想容，來到薛崇貴的面前。他的臉是青綠色，眼瞳里閃爍著金光，好像一雙金環蛇的眼睛。他歪頭觀察著薛崇貴，猶如一隻蜥蜴在觀看獵物，舉止之間絲毫沒有人類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毒物呆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他已經完全變異成了另一種生物。薛崇貴最後一絲希望幻滅了。他真的是帶毒皇帝刁醉！

黃金龍的那一招實在太可怕了。不像是進攻，不像是防守，他不知道該防禦，還是該反擊，只能傻傻看著劍光升起滑落。一直料敵在先的超級天才薛崇貴經歷了一生中最可怕的事。因為他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對於可以操控命運的強者，無力感是一種極度恐怖的情緒，可以讓他滋生無數平時完全不可能出現的胡思亂想。

「啊——」薛崇貴的身子彷彿一隻蝦米般倒弓了過來，聲嘶力竭地大聲嘶吼，渾身肌肉都在痛苦不堪地痙攣。

薛崇貴艱難地點點頭，在刁醉面前，他無力反抗。

「是真的嗎？」刁醉轉頭望向丁佐麒。丁佐麒望了一眼丁佑麟，兩個人同時點了點頭。

本來還想爭辯的人們都閉上了嘴。米彰的石像讓他們感受到了刁醉無法違逆的權威。

擋在薛崇貴眼前的灌木枝被一隻淡青色的手撥開，一張秀美的中年婦人面孔從林中探了出來，修長的細眼陰森森地盯著他的臉。

「鬼府十八國總提督，控劍之王糜世朔劍霄？那是幾千年前的人物了。」刁醉狐疑地說。

「誰？」薛崇貴艱難地抬起頭。

「一階？」刁醉失聲問。

「這種貫穿傷很奇特，好像被一股錐形的念勁刺的。」刁醉輕聲說，「劍氣？」

「他打敗過我……」花想容不敢說謊，「在他剛剛成為相忘師的時候。」

「黃金龍能有多大？十六歲？」刁醉轉頭問花想容。

這聲音猶如暮鼓晨鐘，重重敲在薛崇貴的心臟上，令他渾身汗毛倒立。作為橫行南疆的蟲侯，他一生中只遇到過一個比他更兇殘更可怕的人。那不是封印他的殷承俠，而是在南疆有著更大凶名的男人，毒門之主，帶毒皇帝刁醉。

「住口。我特意救你們出重圍，不是為了聽你們發表意見。做我的手下，要求很簡單，就是絕對的服從。」刁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報應，這是報應！」在生死彌留的瞬間，薛崇貴忽然有所感悟，「我一生幹了太多壞事。我本以為世上沒什麼因果。今天死在黃金龍劍下，一定是天要收我！他的劍，是天罰！一定是這樣！」

「想容，你看到了什麼？」在中年婦人身後，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傳來。

「絕頂天才！」刁醉用力一拍巴掌，臉上露出痴迷的神色，「如果能把這個傢伙抓到毒門，洗腦換心，將來他將成為比我更強的帶毒皇帝。這樣的絕世之才，豈能不在毒門。」

「他在哪兒？」刁醉轉過頭來，望向薛崇貴，卻發現他已經疼得昏死了過去。

花想容摸了摸薛崇貴的脈搏，搖了搖頭：「他傷勢過重，快要死了。」

「他真的打敗過不知火？」刁醉的神色嚴肅了起來。在荼洲橫行數十年，閱人無數，除了心機極深的幾個魔頭，其他人，刁醉一眼就能看出是否在撒謊。這個叫陰瞳的少年，說的是真話。

「誰出的手？」刁醉問。

這一天，他的傷終於發作了。他無力地癱在暗無天日的林莽中，渾身痙攣。他彷彿看到死神在向自己走來。被一個只有三階的斗師一劍殺死，這樣的結局讓他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

這一瞬間，薛崇貴甚至想咬舌自盡。當年，他拒絕加入毒門，想要自立門戶，結果被帶毒皇帝萬里追殺，令他一頭撞到了殷承俠的手裡。雖然殷承俠將他封印在南疆密穴中，但也是因為殷承俠，他才從帶毒皇帝手裡撿了一條命。

「十六歲頂天三階種子級。」刁醉曲起指頭，「你老薛多有本事啊，八階妖孽至少的吧？黃金龍能打得過你？說實話！」

刁醉冷笑一聲，指甲一彈，一道淡紫色的煙霧，輕飄飄落在了薛崇貴的傷口上。

「薛崇貴！」中年婦人冷冰冰地說。

「等等！你是說黃金龍有可能打敗薛崇貴？」刁醉難以置信地望向花想容。

「放心，想容，你當初自殺了那麼多次，我都能救得回來，難道還救不回他嗎？」刁醉笑著摸了摸花想容的下巴，冷然說。

薛崇貴仔細看了一眼這個中年婦人，頓時認了出來。屍后花想容！毒門的第一打手。傳聞她被關進了天池天牢。她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刁大人！」桑聞濤忍不住問，「我們好不容易才從失心堂的圍城封鎖中逃出來，不需要找個地方先休養生息一下嗎？」

「切……」刁醉抬掌打了薛崇貴的一巴掌，「說實話。」

「你想要逗我開心嗎？小子？」刁醉轉過頭來，用他王蛇一般的魔眼瞪視著陰瞳。陰瞳坦然望著他，毫無懼色。他沒有說謊，為什麼要怕？

「門主，黃金龍的話，也許……」花想容不敢去看生不如死的薛崇貴，只是低著頭說。

「黃金龍曾經打敗過不知火。」一個少年的聲音從灌木叢中傳來。接著草木被分開，幾個衣衫殘破的身影跌跌撞撞走出來。這些全是顧雲帆從天牢放出來的人犯：雙腿俱斷，只能用假腿行走的原星辰海陰陽堂副主事米彰，被朔劍霄刺傷胸膛的原陰陽堂主事桑聞濤，邀夢犀的召喚者陰瞳，千年飛僵赤眼犼的最初製造者丁家兄弟。剛才說話的，就是邀夢犀的召喚者陰瞳。

刁醉張開手，懸停在薛崇貴頭頂。薛崇貴身上的劇痛嘎然而止。

「他……也打敗過糜世提督朔劍霄。」米彰說到這裏，身子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在他的胡思亂想里，從沒有想過一個可能性，就是折別從背後的出手。原因很可笑：因為他對自己的碧蠶絲控敵有著雷打不動的信心。折別對他而言，已經是死人了。他對於黃金龍的武功越恐懼，對於自己的碧蠶絲牽引術就越依賴，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成名絕技都失了靈，他的世界會變成怎樣。

「我說的，真的是實話——」薛崇貴的嗓音已經撕裂。

「是真的，是真的……！」薛崇貴痛不欲生。刁醉那股淡紫色的毒霧似乎讓他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撕裂，他感到整個人在承受著億萬毒蟲的撕咬。

花想容低下頭去，眼中閃過無法掩飾的痛恨。

「是，是。」桑聞濤嚇得連忙住口。

「是的。」花想容點頭。

「黃金龍……」薛崇貴不敢說謊話。

「但、但是……」米彰忍不住開口，「黃金龍真的很厲害，刁大人請三思啊。」

他在腦海里想象的劍路越來越多，越來越亂，每一種劍路都可以把他殺死一百次。他感到自己就好像被黃金龍的劍法打敗了成千上萬次一樣。黃金龍的武功，在他的想象中越來越恐怖，越來越高強，似乎風華絕頂的斗師都要敗在這個少年的手中。

「這就是實話。」薛崇貴快哭了。

「在南疆蟄伏了這麼多年，終於趕上了荼洲的亂世。以前的我，只知道單打獨鬥，現在我有了全新的盟友和無限的後援，我的毒門一定會再次崛起，在我得到黃金龍之後，哼哼哼哼……」刁醉抿著嘴，發出陰燦燦的怪笑。

想到這裏，一切他想不明白的事，都說的通了。鬱結的心境一敞開，他感到渾身一陣酥麻，本來難忍的疼痛居然減少了一些。他苦笑了一下，這是迴光返照。他大概只有一炷香的時間存活了。

「咦，是你？」一個女性的聲音忽然在樹林深處傳來。

「是……」花想容點頭。

「不知火？」刁醉忍不住想笑。不知火是什麼，他清楚的很。荼洲流傳千萬年的魔劍傳說，魔化為妖星，每隔百年都會造成荼洲一場橫禍的禍首。傳說不知火化身為劍魔的時候，使出的劍法是人間最純凈的殺人劍，見者立斃。有人能從不知火的劍下逃命，已經是傳奇。黃金龍打敗過不知火？這絕對是笑話！

刁醉冷笑著看了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對他輕輕一揮手。米彰的身子忽然僵硬，從皮膚表面開始，一層層轉化為石質，不到幾息，整個人就化為一尊無法開口，也無法動彈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