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溫侯》第三卷

第16章 雌雄巧答互議論,你來我往不服輸(九)

第三卷

第16章 雌雄巧答互議論,你來我往不服輸(九)

齊總管見怪不怪了,頷首領命。半刻鐘后,漆金錢雕的車屋由四匹披錦壯馬拉來,黃月英訝然,再度以和緩的口吻同齊總管商量。
翌日清早,倆輛馬車從溫侯府別業里往武氏祠而去。原本齊總管安排以轎子繞道而去,但在黃月英瞧過與樓船如出一徹、極盡奢侈的雙頂轎子后,婉拒了他的好意。
「哦?我以為你要我補償你。馬車是夠大,離武氏祠尚有一段距離,咱們可以先嘗試……」才彈開她的首扣,就遭她的責罵,只得規規矩矩的收回手。
「你還從襄陽而來,既然看了武氏祠的畫像石,必定要上兩城山去瞧瞧。那兒的畫像石主題鮮明,不若時下的雕刻??毛皮而失全貌,全屬驚人的上等傑作。」
「爺……」正欲請命要喚回黃月英,忽見溫侯爺從他面前疾步走過。他雖駭了一跳,也習以為常了,忙跟著上前……
「當然是溫侯爺啊。」小喜子小聲道。
「不不。」黃月英攢起眉頭。「齊總管安排的轎子已夠奢侈,但我只求方便,不必繞路賞景,就馬車好了。」
要充場面也不是這麼個充法,在幾近爭執之下,齊總管退了一步,不甘情願的將馬撤了兩匹。
呂布聳了聳肩,含笑陪著她逛了一回,便由他人陪侍著她,他則在祠外陷入沈思。他不必時刻陪在黃月英身畔,因為典韋隨侍在旁。
黃月英紅了臉,顯然被他的恭維打動了。「不瞞你說,我也是雕版師傅。」
「在襄陽,我為家裡生計投資過幾項正開發的事業,以目前而論。投資船運可行,你若願意,等回了襄陽,我幫你安排,有個穩定的投資至少不必擔心坐吃山空。」
齊總管眨了眨眼。「夫人是嫌轎子太過樸實?奴才立刻換──」喚她夫人,是在昨日的驚詫過後,發現溫侯爺與她共枕而眠,而溫侯爺似有視她為「大房」之意,自然立刻改了稱謂。
「如果小姐不嫌棄,在下願盡地主之誼。美酒易覓,知音難尋,我這雕版小師好不容易遇上像小姐這樣通曉版畫的知音,要是放過,就太對不起自己了。」他像在打笑語,緩步而來的呂布面色更沉了。
「奴才在。」
未久,他捧著一本書冊出來,不厚,約莫有六十幾頁而已,頁中是雕版印刷下的山水晝,每幅畫左下方有個黃印。
二年?只住三天就走!她不知這些奢侈是誰允許的,但如果是再繼續下去,很快的,她的挂名丈夫就必須去喝西北風了。
「本侯知道。」呂布隨意擺了擺手。「你要本侯像個妒忌的男人驅走他嗎?你認為本侯像這種人?」
忽然發現她挺少笑出聲,多數時刻是如大家閨秀的笑容,唯有在交歡之時,她露出了像此刻的神情。
「那麼,對黃月英來說呢?」
陷了,陷了,溫侯爺這回是當真失足深陷了。
「還不止於此呢!在冀州以仿她的刻法為流行,不少小夥子打算遠赴襄陽,前去認識認識主母,皆稱其為黃派……」派是要有一定聲望才能成立,而聲望則由實力造就。小喜子不得不折服。以一個貌不出色的女子而言,她的確是……出人意表。
呂布瞧著她蜂色的臉蛋,笑道:「小本生意,不值一談。我以為你會先抱怨昨晚我的……粗暴。」
果然!溫侯爺的笑容已不復見。
「你必須要有賴以為生的事業。」
小喜子發覺溫侯爺在笑,笑意有些含柔,循著目光望去,是黃月英在笑。小喜瞧瞧她,再瞧瞧溫侯爺,這才領悟溫侯爺是因黃月英在笑而露出笑意。
「看著我。」將他的臉拉下來貼近她,黃月英輕聲道:「我們必須談談。你跟昨兒個來的楊爺談得是什麼生意?」
呂布微笑,看著漲紅臉的黃月英,卻是調笑道:「娘子有何高見?」
「沒個准吧。」見她執意索求答案,才道:「前二年是來過一回。」
「所以,你報復我,在三更半夜裡跑去雕什麼鬼東西?」
「哦?」別業里,呂布斜睨著小喜子。「給你半天時間,你就打聽到這些?」
「那你就斗著你的膽子說吧。」
隨後,到了武氏祠,黃月英是由呂布抱下馬車的,另一輛馬車裡則是典韋扶了巧兒下來,黃月英盯著典韋好一會兒,直到呂布扳回她的臉蛋后,看到他有些佯怒的臉后,才想起她夢想已久的武氏祠畫像石。
「你認為──版畫與本侯之間,哪個能勾起你注意?」
「現下船運漸興,等你入了軌道,咱們雇船載北方的特產,前者利潤不大,但相當穩定。後者風險多,但賭對了貨資,是一項相當有利潤的生意。」
「雕版師傅多是刻印佛畫、插圖或是文字。沒有一定功力難以雕版單幅作品,更遑論是集結成書,讓版商心甘情願的發行了。去年她首次發行版畫集,僅印刷千本,搶購一空是因為她幾乎算是當代雕版大師,尤其木刻版畫在印刷后銷毀,以杜絕仿造,爺,奴才是真的差點跑斷了腿,耍嘴皮子耍得都起泡了,城頭周老爺才肯用十倍價碼賣給您。」小喜子抱怨道。
「你幾乎成功的讓我以為我必須為它佔據你而妒忌起來。」呂布微笑,食指滑過黃月英衣領的扣子。
連巧兒也不時的插上一、二句,分享主母的喜悅之情。
溫侯爺的女人耶!跟別的男人走這麼近!瞧,還愈貼愈近,二個頭都快撞在一起了。
「咦?」小喜子迅速抬了下眼,瞧著黃月英一臉痴迷。「這……」
「張彥,字德彰,祖籍冀州,世代皆是雕版師傅兼之版商,到了張彥這代,鑽研版畫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但至今尚無立派,如果爺要問我,我會說他跟黃月英姑娘是臭味相投……呃,是有共同的嗜好。」小喜子從不知他會從高高在上的太監身價跌到街頭包打聽。唉!
呂布聞言沉默了會,似想扮起正經相,嘴角卻勾了起來:「呂家祖產擱在那兒也不生息,你愛怎麼做就去做吧。」
「你是粗暴了些,弄痛我。」她咕咕噥噥地。
冀州武氏祠的畫像石所描寫的題材非常廣泛,如「孔子見老子」、「荊軻刺秦王」等等,都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可以說是最大型的古式版畫,因而她顯得非常的激動,高勇守在她身後,不明白他主子看上的女人為何會喜歡這樣的玩意?一堆古人在石上雕刻的圖案有必要這麼感動嗎?
黃月英的臉更紅了。「事實上,我……」
「投資船運?」他揚起眉。
不像嗎?小喜子差點衝口而出。
「不,我要的不是這種……沒有普通點的馬車?你知道的,就像外頭那種?」
黃月英的臉頰微微酡紅,卻也沒有太過拒絕,而是輕聲道:「我不是要談這個。」
「事實上……」她清了清喉嚨,完全忽視了呂布早在她身後。她直視那相貌堂堂的雕版師傅,顯得有些羞澀的開口道:「我就是黃月英。」
「小喜子。」站在不遠處的呂布忽叫道。
她很直言不諱,看見他澀然的臉龐。輕笑,主動摟住他的頸項。「我沒報復你,只是有些心亂,而雕刻版畫一向能讓我心情平靜。」她真的食髓知味了,很喜歡碰觸他男性的軀體,也沒辦法想像當他……另覓新歡的時候,她該如何渡過冷清的夜晚?
他詫然,過了會才大喜。「小姐是雕版師傅?莫怪言談之中,對版畫如此高見。你從襄陽來……等等,在下拿樣寶貝給小姐瞧。」匆匆進了屋。
僅隔三日,姓張的傢伙帶著自個兒的版畫作品登門拜訪,他不懂溫侯爺何以任他們聊天,但如果要他說,那姓張的顯然是相當可怕的敵手。
「遲早,會散盡家財的。」馬車內,她對著他的胸前喃喃抱怨道。
若要說昨日在武氏祠誰玩得最為愉快,那非黃月英莫屬,甚至她在那姓張的討住址時,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呂府別業的地點。
「啊──」他再輕嚷,因為瞧見她臨時轉了個彎,往旁的一間稍大店鋪走進。從這角度看得很清楚,賣的是書集版畫。他瞧見黃月英進了店正細品各家版畫。而後。她的嘴掀了掀,像隨意問了些問題,夥計像明白她是識貨人,忽然進了屋子,再出來時,身後跟著一名年輕男子。
黃月英興奮微笑。「事實上,我是打算要去的。」略帶沙嗄的聲音飄近了呂布的耳邊,他皺起眉。黃月英的嗓子比一般女子要為低柔,但在撩起她的情慾時,她的聲音方有獨特的沙啞嗓音。
男子長相細皮白肉又斯文。中等身材,但相貌也算堂堂,起先他不知說了些什麼,黃月英抬首答了幾句。沒一會兒功夫那男子驚詫的笑了,黃月英亦笑,開始了熱絡的交談,小喜子的眼珠子轉了轉,悄悄移至跟前的溫侯爺。
「那是版畫。我無意思傷害你的自尊心,但昨晚你的確是讓我相當的不舒服。」
「本侯倒沒想過得與版畫爭一名女子。」他喃道。雖然如此,但他依舊縱容她在武氏祠待上一天;典韋、高勇隨後陪侍,她像看不厭似地,偶爾他傾聽她粗略的講解。但更多時間是她的喃喃自語,遺忘了他的存在。
祠外或有攤販或有店面,直至夕陽西下時,才見黃月英依依不捨踏出武氏祠,她的臉蛋因興奮而潮紅。同巧兒說話時比手畫腳,聲若銀鈴。
呂布心不在焉地聆聽,翻閱畫冊,圖是黑白,卻是栩栩如生,相當具有木趣刀味,他知道她是版畫迷,卻不知她的功力足響中原各地。
原以為四、五十歲才有幸一睹風貌,如今卻提前了二十年來瞧,不禁臉紅心跳地,很快的,她再度忽略了呂布,拎著裙擺進祠──
黃月英白了他一眼,雖然她是有些心不在焉地,但還是要談清楚的好。
「爺……」小喜子低語道:「奴才斗膽,有話要說……」
呂布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做出違心之論。
「方才奴才回府,瞧見黃月英姑娘跟那姓張的在前廳聊天……」
「哦?」
不配?老天!昨晚雖沒看完帳本,但僅就所知部份,馬廄養了幾十匹馬,飼料先不談。光是車屋每月重新裝璜一次,就要好幾萬銖錢,昨晚她問過呂布、多久來一回冀州別業,他皺起眉,狀似心不在焉。
黃月英時常在想她心中究竟是版畫重些或是他重些,尤其是跟呂布歡好之後,這種無名的心情更是莫名,因而為了不去多想,她很多的時候寧願去跟那雕刻去說話,而不是與人去說話。
「爺的吩咐,奴才就算跑斷腿也會達成。可黃月英姑娘是從襄陽來的,我打聽了幾戶冀州雕版師傅,只知黃月英是襄陽人,雕版技術難有匹敵之輩,除此外黃月英在襄陽以外是謎一樣的雕版傳奇人物。」小喜子嘆息,奉上一冊版畫集。
黃月英激動地在畫像石刻前佇留不走,素手輕撫雕紋,呂布目睹此景,再問:
「小姐從襄陽而來,必定曾聽過黃月英的名號。去年,她將單幅版畫集成一冊,雖然只有六十幾頁,每一張卻是天划神鏤之作。可惜只出一千本,從此絕版,我還是託了襄陽朋友花了雙倍的價碼才弄回來的。」
小喜子回首細瞧著黃月英,忽然冒出一句:「其實,黃月英姑娘挺……好看的。」奇了,今兒個她笑起來的樣子是特別好看。
「還要再樸素點?」齊總管看看她,再看看剛拉出來的馬車,困惑道:「這可是咱們最素色的馬車了,夫人。」
「外頭那種?」齊總管騖呼,懷疑地看著無監。「夫人,簡陋的馬車與爺不配。」
「她雖是女性,在版畫上的成就遠勝於他人。」他嘆息:「可惜未能一睹其人,好讓我能有所討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