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守夜人
第六十八章 只是想明白一件事情而已
她淡然微笑，卻讓墨菲斯感到揪心。
光頭倏然抬手，地面震動，繼而一道無形屏障籠罩了兩人，四周嘈雜的聲音瞬間消失，彷彿耳邊被扣上了一層罩子。
從誕生之日起充滿仇恨與戾氣，從頭殺戮到尾，或許心中有阿什坎迪的人，無一不是希望她儘快死掉吧？
「我的父親不讓。」阿什坎迪有些無奈，伸手輕輕理了理頭髮，「這裡是什麼地方呢？」
他在猶豫，該不該直白的問出那個問題——可是當他目光轉移到阿什坎迪身上時，眉頭猛然間聳了聳。
「墨菲斯·溫德索爾，我來自拜占庭。」
沒有回應。
他那雙永遠沒有感情般的眼睛望著依琳達爾，卻彷彿在盯視著一個同類。
「當年為了這柄權杖，三位圓桌騎士、三名黃金羅盤議會法師、一個『永夜』級刺客和那位『巨劍戈登』都付出了慘痛代價，受到影響的不僅僅是精靈，人類同樣如此。」
至少在皇室目前態度而言，並無阻力。
尷尬而沉默的十秒鐘。
眼前的女人，似乎雙腿有些問題。
單單是氣息的釋放便如此駭人，依琳達爾難以想象這個恐怖屠夫的真正實力到底有多強大。
紅眸轉過，熟悉的女王慵懶的揉了揉眉心，看到墨菲斯端著食物走進，嘴角微微揚起，道：「怎麼？開始學會對付女人的那一套了？」
此時此刻，墨菲斯本能想到的，不是眼前阿什坎迪是否出現了新的人格，而是突然間感到莫名的害怕。
「看起來……你還是動用許可權翻閱那份資料了。」
遭遇這種突變的他險些伸手拔劍，卻動作僵硬的望著身前的女人，根本無法思考。
墨菲斯咽了口唾沫，對這個似乎和普通人無異的阿什坎迪很是糾結，為了不出什麼簍子，他急中生智，回答道：「你是傭兵隊伍護送的目標，現在正準備啟
拜占庭的態度在親王寫來的信中算是明確——通緝會逐步撤銷，但是墨菲斯不會立刻獲得合法身份，因為被裁定「異端」、「瀆神」這樣的重罪，他或許在三年至五年的時間內都無法有資格在帝國公開自己的姓名，當然，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就是三五年後，墨菲斯回到拜占庭繼續當貴族繼承人應當是可行的。
動作自然的接過麵包，阿什坎迪卻在下一刻愣住，因為她看到墨菲斯正在掏出一柄匕首默默將熏肉切片，一聲不吭，卻專註而認真，雖無任何話語，卻讓這位準備說什麼的女王突然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任務完成，準備撤離。」被打斷思緒的墨菲斯起身，走向了不遠處的幾個帳篷。
「加百列的軍隊有動向。」
褻衣脫到一半的克里斯蒂娜尷尬異常，卻很快認識到自己現在的位置，索性動作繼續，背對著墨菲斯草草披上那件許久沒有換洗過的貴族衣袍，酥胸半露的起身用羽毛筆寫下了一串地址，伸手交給了墨菲斯。
依琳達爾狠狠的用拳頭砸向了地面，再一次抬起頭時，目光卻帶上了一分果決和叛逆，起身，猛然躍上身前的巨樹，這位日精靈的身影眨眼間消失在了叢林中。
「你好。」
墨菲斯有種莫名的情緒，他突然很想回到君士坦丁，去坐在塔倫斯學院的那個大教堂內，望著上面阿奎那滄桑而淡然的嗓音講課。
他害怕，那位紅眸女王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拿過羊皮紙離開的墨菲斯只留下這句話，從始至終目光連多餘的挪動都沒有，這讓「御」男無數的克里斯蒂娜深感挫敗。
墨菲斯伸手將熏肉切片放在了阿什坎迪手中的麵包上，淡淡微笑。
依琳達爾沉默不語，眼下的信息卻已
出去了？
阿什坎迪察覺到了這束目光，並不迴避地說道：「從我小時候起就這樣了，所以我沒有辦法走出去看看外面。」
他的心臟跳得厲害，陌生的阿什坎迪即便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卻讓他感覺比曾經那個闖禍無數的女王還要讓他無法接受。
有些遲疑的墨菲斯伸手掀起了帳篷，卻在走近一步后與那雙陌生的眸子四目相對。
阿什坎迪本能的問了一句，隨即看到墨菲斯切熏肉的匕首微微停滯一瞬，繼而這個少年抬起頭說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依琳達爾在經過心理鬥爭后說了實話——她明白自己的任何花招在這個傢伙面前都會是笑話，拚死一搏是一回事，認清現實后的判斷才是一位成熟刺客應該做的，陰影中的她該有的是冷血卻不是戰士的熱血。
墨菲斯腦袋幾乎在瞬間一片空白——哪裡出了問題？
※※※※
「一處野外的營地，我是傭兵隊長，」蹩腳的騙局讓墨菲斯有些緊張，「你能想起怎麼來這裏的么？」
康納躬身退下，沒想到辛苦準備如此之久的計劃在不到一天的戰鬥之後便徹底結束完成，但他依舊沒有任何怨言的轉身去收攏霍利爾家族的斥候，抬起頭望向天空，這位伯爵血族似乎已經忘記米克斯家族曾經在那古堡中沉睡的日子。
十米外，墨菲斯掀開了克里斯蒂娜的帳篷，毫無顧忌的走了進去，卻迎面便看到這位寡婦剛剛起床換下褻衣的一幕，可這個年輕男孩卻連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直接問道：「給我一個你在弗丁隱秘暗樁的地址，我需要從拜占庭運過去一些東西。」
「抱歉，我總是失憶，」這位雙腿姿勢略微有些怪異而無法下床走路的女人有些赧顏，「父親讓我隨遇而安就好，所
可是身為一介弱女子，除了經濟頭腦和豐滿身姿有點優勢外對墨菲斯毫無幫助的她也明白，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接下來能幫到墨菲斯多少了。
書頁翻開，《羅蘭之歌》第三頁的內容展示在墨菲斯的視野中，正中央有一副插畫，是一名騎士高舉戰旗，手拉韁繩向前衝鋒的英姿。
蒼白而纖長的手指輕輕握著這本書，抬起的面頰微微側著，笑容很淡，卻友好而安靜。
墨菲斯在第二天拿到了莉莉絲交給自己的信件。
「該死的……」
墨菲斯皺了皺眉頭，發現自己感受不到帳篷內阿什坎迪的氣息。
很客氣的回復，有教養，卻不做作，相比黑眸阿什坎迪來說讓墨菲斯近乎無法產生抵觸心理，他順勢離開帳篷，卻在走出帳篷后深深吸了口氣。
鬼使神差的，墨菲斯輕聲做了自我介紹，而阿什坎迪則沒有任何防備的模樣，微笑道：「阿什坎迪·米斯瑞，我來自弗丁帝國，你的弗丁語講的很好呢。」
「隔音結界，我想今天的一切談話日後沒有人會提起，但前提是你告訴我你知道的東西，信條的『區域法則』是不允許你越界調查的，解釋一下原因吧。」
站在阿什坎迪身前的墨菲斯不知怎麼回答。
腦袋裡思考著如何給莉莉絲回信的墨菲斯來到了阿什坎迪帳篷前，停住腳步，問道：「阿什坎迪？」
「叫我阿什坎迪就好，如果有早餐的話，我想我需要一份，謝謝。」
有人曾關心過紅眸女王么？
這位日精靈突然打斷了馬克西姆的話語，直指要害。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可是現在，她已經來不去調查墨菲斯和薩弗拉斯權杖，這位現名馬克西姆的前信條高級成員，已經用他離開前的最後一
「收拾東西，天黑之前離開。」
直白的要求，絲毫沒有客氣的餘地。
眼前的人，就是那個獨身一人斬首三十四名III級以上軍官的惡魔，並且還是自己曾經的同事兼上司，依琳達爾心中的震撼和恐懼不由自主——或許只有這種人，才能站在異端裁決所巨頭的位置上坐穩而沒有任何人敢去動搖吧？
抬起胳膊的她渾然不覺胸前豐滿胸脯的搖搖欲墜，卻唯有說不出的緊張和惶恐——她明白這畢竟關係到自己的性命。
連日來一直面色緊繃的他終於鬆了口氣，坐在木頭上反覆看了幾遍，最終把信件扔進了尚未燃盡的篝火中，望著飄起的煙霧有些出神。
「如果你是普通信條成員，我不會和你廢話這麼多，『信條』現在已經變了，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堅守自己信條的組織，不管你違反組織規定的原因是什麼，我會肯定你有值得我認可的勇氣。」
兩人四目再次相對，墨菲斯是呆愣，而阿什坎迪卻是好奇——那雙綠眸純凈而帶著少女才有的青澀，明明是對視，卻並未因羞赧而挪開目光。
「因為薩弗拉斯權杖。」
只是一件事情而已。
「用拐杖也沒辦法么？」
這種無法抑制的情感讓墨菲斯後退一步，嘴唇顫抖著，卻最終還是說了兩個字：「你好。」
「我是不會為你工作的。」
墨菲斯激蕩的心情漸漸冷靜平復，順著阿什坎迪的話題回問，卻很自然的走到這張簡陋的床鋪前，見阿什坎迪並不反對，輕輕坐在了旁邊用來當凳子的石頭上。
信中沒有提及任何私事，甚至連阿卡爾公爵的隻言片語或問候都沒有，這也是墨菲斯有些悵然若失的原因之一，已經十六歲的他似乎第一次對親情有了一點點概念——總有些人，願意在遠方默默的望著自己的身
這個善意的玩笑卻讓愣在門口的墨菲斯深深呼了口氣，彷彿虛脫般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
康納的身影無聲的出現在墨菲斯身旁，「他們在有序從翡冷翠撤離，看起來並不願意站在這個突出地帶當靶子了。」
「現在請叫我馬克西姆，異端裁決所第三執政官，信條的那一套說辭不要拿來應付我，我已經聽膩了。」
短暫的僵持和沉默。
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當墨菲斯三分鐘后拿著熏肉和麵包走進帳篷時，看到的，卻是阿什坎迪伸懶腰輕掩小嘴打哈欠的一幕。
馬克西姆似乎根本不用提出更多問題便已經將前因後果理清，思維快的讓依琳達爾有些跟不上節奏，「所以，你現在以身犯險來調查？我可以告訴你日精靈族群的消亡和權杖有一定關係，但是如果你換個想法，就會發現自己的努力並不值得。」
殘酷現實帶來的無奈，讓墨菲斯無緣無故想起了唐吉坷德講述自己戰友故事時的模樣，雖然時常大笑，眼角卻總是悄悄濕潤，現在想來，或許那就是無人理解的悲哀與傷痛吧。
馬克西姆似乎並不惱火依琳達爾的態度，只是笑了笑，伸手撤掉隔音結界，在空氣中密實的元素逐漸消弭時，他轉身離開，輕聲道：「在查閱那份資料時，你的行蹤已經被密切監視了，後果，我不用多說吧？」
陌生的聲音，陌生的表情，陌生的眼眸，唯一熟悉的是那一身黑袍，和那本《羅蘭之歌》。
阿什坎迪望著他，不明所以，卻看到墨菲斯在深呼吸幾次后，輕輕將麵包遞了過來。
說罷馬克西姆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而依琳達爾卻頹然癱坐在地上，滿頭冷汗的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剛剛隔音結界內馬克西姆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恐怖氣息爆發而出，依琳達爾因此承受了巨大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