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鄉村奇迹
第兩百一十六章 我的足球理念
「這就是我的足球理念。」楚中天最後說道。「足球，應該紮根於民，應該屬於人民，而不屬於某一個機構，某一家企業，某一任領導。」
楚中天突然有些明白自己的老闆霍普了。霍普老闆的終極目標不是和自己開創一個大場面，他的終極目標是讓霍芬海姆在有朝一日沒有了他之後也能夠自己很好的生存下去。他和自己不一樣，自己只是一個過客，不屬於霍芬海姆，為了追求自己的目標隨時都可以拋棄這支球隊。但他不能，他從一生下來就是這支球隊的球迷，他一輩子都是這支球隊的球迷，他永遠也不可能拋棄霍芬海姆，他的目標就是霍芬海姆的目標，他愛這支球隊，才會希望離開了自己霍芬海姆也能過得很好。
這個決定他沒有和任何人說，沒有和他經紀人團隊和商業管理團隊商量，就獨自決定了。在電話中談的時間不長，楚中天不喜歡拐來拐去的，只用了十分鐘，他就決定接手川足了。
等服務生將咖啡送上來之後，會談正式開始。
四川人是不缺激情和勇氣的，這一點在足球這個和平時代的戰爭中被體現的淋漓盡致。四川全興的「黃色狂暴」是那個中國足球最黃金時代的一個塑像，定格了無數人美好的回憶和中國職業足球早期的輝煌。
「也不能這麼說，老徐。雖然全興之前就有名氣了，但真正讓他們享譽全國的其實還是投資足球之後。八年花了兩億打了持續八年成功的廣告，也算可以了。不過……」看到徐曉迪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他連忙示意對方先聽自己說完。「我不打算借足球打響我旗下什麼品牌的聲譽和名氣，我對用足球來做廣告沒什麼興趣，最起碼未來幾年內是沒興趣的。我搞足球就是純粹的搞足球，我知道四川足球的過去和現狀，因為我就是經歷者之一。我不是想為四川足球做點什麼，我是想為四川的球迷做點什麼。你是老足球記者了，你應該記得當年甲A頭幾年四川足球的火爆程度，成都是金牌球市，那個時候的四川球迷有多幸福？有很多小孩子因為自己的父親喜歡足球，而成了球迷。再看看現在呢？足球已經基本上從四川人的主流生活圈子中退出去了，有多少孩子還是會因為從小就被父親帶進球場看球而喜歡上足球這東西呢？每當我看到國外的那些父親帶著孩子一起去球場看球，我就特感慨，為什麼人家的球迷那麼幸福，我們的球迷卻沒資格享受這種幸福？我救不了中國足球，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但是我想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力所能及做一些可以讓四川球迷覺得幸福的事情。重建川足就是這樣的事情。我希望若干年之後，我們的孩子可以被我們帶進球場，去看他們父親那一輩喜歡的球隊的比賽，從而喜歡上這支球隊，喜歡上足球。就像我一樣。」
楚中天聳聳肩：「房地產？我那點錢還不夠投的。我對房地產沒興趣，而且現在房地產的利潤也不像前幾年那麼大了，沒什麼意思。我就是想好好搞一支屬於我的球隊，貫徹我的足球理念，或者說貫徹歐洲先進足球理念的球隊。」
「呃……抱
他沒想過楚中天的理想竟然如此遠大。這哪裡是川足的未來，這分明是中國足球的未來啊……
「哈？」徐曉迪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鐘他才猛地：「啊！！」
楚中天很冷靜地告訴他：「第一我沒熱血湧上頭。第二他們的人情牌對我是不起作用的，決定我選擇的只有我自己，誰的人情牌我都不認。我認真考慮過的，老徐。我想要試試。」
徐曉迪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把嘴巴張開了沒合攏的。他已經完全被楚中天的話震住了，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回敘該重新認識一下眼前這個他以為已經很熟悉了的人。
「這有我什麼事情？」
徐曉迪點點頭。
楚中天先給徐曉迪帶高帽子，讓他很高興，然後說：「我真的不是一時興起，老徐。我是認真考慮過的。我之前不管是做球迷還是做球員的時候，我都有很多有關足球的想法，看的多了，想法就越來越多，有些時候在心裏想——如果我是球隊的主教練，如果我是球隊的老闆，我會怎麼怎麼做……現在既然有這麼一個送上門來的機會，我為什麼不抓住呢？」
徐曉迪真的從北京飛到了南京，在楚中天跟隨中國隊結束了一天的訓練之後，他在中國隊下榻的酒店大堂見到了徐曉迪。
徐曉迪總算回過神來了，他問道：「我什麼時候開始去我們的球隊工作？」
「川足現在很破，很爛，勉強在乙級聯賽掙扎，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好的。對於一個外來投資者來說，沒有什麼比一個爛攤子，一窮二白更好的了。我可以不用理會之前的盤根錯節，可以將我的理念徹底貫徹下去，打造一支我希望中的球隊，這不是更好嗎？真要給我的是一支中超球隊我還不要呢。我當然知道中國足球現在有多少問題，積重難返。所以那些中超中甲球隊我都看不上眼，他們已經臟透了，他們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是骯髒的，散發著腐爛的氣息。給我我也不要，因為我管不好，結果只是碰的頭破血流，最後要麼同流合污，要麼無奈離開。但是這隻川足不一樣，因為他們足夠年輕，也足夠爛，惡習都不屑沾染他們，所以我才可以推行我的足球理念。」
「現在的川足一直都在四川省運動技術學院訓練住宿，我覺得那不行。關於訓練基地，自己建一個太費事，目前我也沒有那樣的資本。我打算收購實德名下的蒲江訓練基地，反正那裡他們也不用了，荒廢都好幾年了，據說那裡的荒草長的有一人多高了。實德拿著沒用，你去找他們談，看能不能賣給我們，價錢好說。買下來了就把那裡改造一下，按照歐洲標準，霍芬海姆的新訓練基地那種標準來改造。也許我們的一線隊是全國最爛的，但是我要讓我們的訓練基地是全國最好的。」
「你要在國外有這麼一個機會，我一百二十個支持你。但是在中國……你不知道中國足球是什麼德行嗎？當初有很多比你有雄心，比你有資本的人信心十足地踏足這個行業，最後結果是什麼？就
楚中天看著驚訝的徐曉迪，端起已經徹底涼掉了的咖啡一口飲盡，說了這麼多，他的嘴巴早就幹了，嗓子甚至有些痛。
徐曉迪聽了他這麼說，在電話那頭道：「你等著，我現在就飛去南京！我們面談！」
哪想到楚中天從這裏產生出來的感情竟然延伸到了現在，而且還要延伸到未來。
「我想按照歐洲足球的理念打造一支球隊，從基礎建設到文化氛圍，都借鑒學習西方足球的優點。」
中國足球的未來在那裡？這一年來中國足協推動了校園足球工程，說明他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足球的最終歸宿還是在民間，在青少年當中，在普通老百姓當中。關起門來的搞足球是搞不出來的，中國是跳水強國，但是普通老百姓有幾個人沒事去跳水鍛煉的？又有多少人喜歡跳水這項運動的？足球不是跳水，也不能成為跳水。失去了群眾基礎，足球就什麼都不是了。
引得咖啡館內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側目看來，就連高宏博都在向他們這裏投來好奇的目光。
他對川足的期待不也是這樣嗎？自己不可能管川足一輩子，也管不了一百年這麼久。他花這麼長時間打基礎為了什麼？還不就是為了讓以後川足離開了自己也能夠活下去，而且還過的不錯嗎？四川足球的未來絕對不要寄希望于某家企業，某個熱愛足球又有錢的老闆，某個一排腦袋的領導，而應該寄希望於四川千千萬萬的球迷們。只要有他們，只要他們還繼續喜歡和支持四川足球，那麼這支球隊，這傢俱樂部就能夠繼續過下去。哪怕球隊會降級，會面臨財政危機，但只要有球迷在，四川足球的火種就不會熄滅！
楚中天點點頭：「所以我說我不給球隊安排時間表，不要求球隊出成績，沒有任何壓力，就是讓你們慢慢來，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五年六年……只要把基礎打牢固了，哪怕花上十年全在乙級聯賽我都不在乎。」
「哪有你說的這麼簡單？」
在咖啡館里他們還見到了主教練高宏博，三個人寒暄了幾句，就分開了。
楚中天將食指放在了嘴唇邊：「噓，小聲點，老徐。別那麼大驚小怪。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啊……」
徐曉迪聽說楚中天要接手爛攤子一樣的四川足球很是吃驚，是楚中天打電話告訴他的，有些失態的他在電話那頭大吼大叫的，以為楚中天是一時熱血衝上了頭，或者被對方打人情牌不好意思拒絕才答應的。
「我一個人來做，當然很困難了。所以有你啊。」楚中天突然說道，讓徐曉迪吃了一驚。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啊，老徐。你之前做過足球記者，中國和外國的都做過，你見識過很多，你也知道東西方足球的差異，所以你來做這個總經理再合適不過了。你就按照這個理念去找人，要錢我支持你，要人我也支持你。反正你去搞，做什麼我都支持
※※※※
「你的……足球理念是什麼？」徐曉迪插嘴問道。
徐曉迪想了想：「那可是一個很龐大和很複雜的工程啊……」
楚中天侃侃而談，徐曉迪在旁邊根本插不上嘴。但是他知道了一件事情——接手川足楚中天確實不是一時性起，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從他列出來的這些規劃就能夠看得出來。
「因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和省足協談的結果是楚中天決定接手困境中沒有出路的新川足，同時他也沒忘了向省足協那邊要求若干優惠條件——這些條件都是免費送的，不要白不要，要來了也方便自己做事情。政府的各項優惠措施那簡直就是他的尚方寶劍，有了這些東西，以後也就不怕被人找麻煩了。楚中天還不傻，他知道在中國做成一件事情需要打好方方面面的關係，而政府的照顧會讓他在擺平各方關係的時候輕鬆很多……
這就是四川全興的足球，就像抗日戰爭中的川軍一樣，充滿了勇氣和激情。抗戰八年，川軍擔負了全國五分之一以上的前線作戰任務，三百萬川軍中有六十四萬餘人以身殉國。其參戰人數之多，犧牲人數之多，均居全國之首。
「梯隊建設，我是這麼想的。我和成都足協有私人關係，他們之前和德瑞集團搞了一個足球學校，但是最近幾年似乎搞得不是很好了，我打算接收過來，和梅斯的合作也要繼續做下去，梅斯那邊我去談，和他們搞合作培養——當然是他們幫我們培養了，我們還沒能力幫他們培養。另外去和馬明宇談談，看能不能和明宇足球學校搞一下合作，反正他們本來也在向這支川足提供一些年輕球員。除了這些專業培養的足球人才之外，就是從普通的孩子中選了，近期先在成都周邊地區招生，反響不錯的話，再擴大到整個四川和重慶地區。哦對了，我們在北川的學校也併入梯隊建設計劃，凡是進入我們球隊梯隊的孩子，都可以享受免費去北川學校上學的待遇，食宿全免，每個月還有補貼——現在的家長為什麼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踢球？那是因為在中國踢球的不如在國外踢球的前途好，萬一辛辛苦苦十幾年花了上
楚中天看著吃驚的徐曉迪，笑道：「我打算讓你來任這個俱樂部的總經理哦，老徐。」
「所以找教練就是一個很麻煩的事情了，不能隨隨便便找個有教練證的人來做教練就行了，梯隊教練和一線隊教練的風格都要一致，告訴他們這不是教練的個人風格，這是我們四川足球的風格！不適合這種風格的教練再大牌都不要，適合這種風格的教練，哪怕是默默無聞的基層教練我也要。」
楚中天開始給徐曉迪講他心中對川足的規劃。就像他的踢球風格一樣，有大局觀，先從整體上來談，然後再逐條分析，條理清楚，在他的帶領下，不管是梅斯還是霍芬海姆的中場都被梳理的井井有條。現在他的規劃也在逐漸清晰地展現在徐曉迪面前。
當年四川全興贏申花，就贏的很有激情，兩場和申花的比賽都讓四川球迷至今津津樂道。一場比賽馬麥羅為中國足球奉獻了一個被載入甲A十佳球的連過數人，另外一場比賽則讓大家記住了對上海申花上演帽子戲法的馬西奇。
把足球還給人民，中國足協和體育總局的官老爺們、那些大企業家們，那些市政府領導們，那些媒體們……沒有做到或者說不屑做之的事情，楚中天正準備做。
「我們找個地方談。」徐曉迪對他說。
我們總是習慣罵中國足球，或者冷嘲熱諷，動動嘴皮子當然最輕鬆了。但這樣做中國足球就能好了嗎？作為中國人，誰不希望自己的足球真正好起來，獲得重生呢？但是光靠謾罵和冷嘲熱諷，甚至漠不關心，中國足球就能變好了嗎？那麼既然現在在自己眼前有這麼一個機會，我還有什麼理由反對楚中天去做呢？
楚中天笑了。
楚中天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後點點頭：「我知道啊。」
現在，他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找了一個靠近角落的位置，各隨便點了兩杯咖啡，儘管服務員使勁推薦他們這裏的招牌咖啡，但兩個人都沒要，他們不是來這裏品嘗咖啡的，咖啡那只是讓他們坐在這裏談事情的「票」而已。
看到他這麼不在意的樣子，徐曉迪就更著急了：「你知道你還這麼做？你的錢可是辛辛苦苦才賺來的，不要就這樣打了水漂啊！或者說……你打算學習謝菲爾德聯隊的老闆，利用控股足球隊進
「三樓有咖啡館，比較幽靜，適合談。」楚中天帶路，兩個人坐著電梯到了三樓。
「關於球隊文化的建設，紮根本土社區，注重和球迷們的互動是很關鍵的。另外什麼賭球假球默契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給我離遠點。我打算單獨設立一個紀律部門，不屬於俱樂部管轄，直接受我控制，對我負責——哦，忘了說，我是這俱樂部的主席——接著說，這個獨立部門的唯一任務就是監督俱樂部的運轉，首先嚴防球隊從內部被攻破，杜絕一切想來找我們賭球、打默契球的可能。任何只要被發現有證據參与了賭球、假球的球員，直接開除，哪怕因此損失球隊的實力，我也不在乎。總之，老徐你記住，我不要求球隊的成績，最起碼二十年內不在意球隊能夠打到中甲還是中超，不在乎能不能拿冠軍，不在乎能不能打亞冠。我只要求一點，球隊要有自己固定的風格和風骨，這一點要從我們建隊的第一天起就向所有人灌輸的。至於球隊的戰術特點嘛……你知道老川足吧？」
「你是怎麼想的，小天？你不知道中國足球有多爛嗎？」徐曉迪盯著坐在他對面的楚中天問。
楚中天笑了笑，略帶驕傲：「過去的全興隊絕對不是中國足壇最強的隊伍，但他們是踢球最好看最有激情的隊伍！現在的這隻新川足也要這樣！冠軍可以贏得球迷，但首先要依靠足球贏得球迷，當我們踢得好看之後，成績自然會好起來的。巴塞羅那從克魯伊夫執教時開始，到現在二十多年延續一個風格，打著華麗的攻勢足球，他們成了六冠王。阿森納雖然在溫格的帶領下並不常拿冠軍，但在世界範圍內都有很多喜歡他們的球迷。還有我效力的霍芬海姆，我們從一個只有三千人球迷的小球隊迅速成為了每個主場比賽日萊茵-內卡球場都爆滿的球隊，靠的是什麼？全都是我們在竭盡全力取悅球迷，球迷才是基礎，冠軍獎盃是附贈品，是當你取悅了球迷之後的禮品。這世界上沒有常勝球隊，沒有球隊可以壟斷一切冠軍，我們可以沒有冠軍獎盃，但是我們不能沒有球迷。所以好看的足球可以吸引球迷的關注。我們不能總指望過去的老球迷念記舊情回來支持我們。成都謝菲聯已經搶了不少球迷去了。我們要把眼光放在未來，要吸引年輕的球迷們，沉悶的足球是不討喜的。所以球隊的風格從建隊第一天就要確立，那就是踢有激情的攻勢足球，就像以前的四川全興一樣！不管輸贏都要好看，贏要贏的漂亮，輸也要輸的有骨氣！」
該說些什麼好呢？四川足球、成都足球九十年代中期的火爆他是知道的，作為足球記者，不可能不知道「成都保衛戰」，不可能不知道從川渝傳出來並響徹全國的「雄起」，不可能不知道成都的「金牌球市」，不可能不知道魏群、馬明宇、黎兵、姚夏、鄒侑根……那些四川足球的明星們。但是他一直以為這已經是過去時了，和現在無關，和未來也無關。
楚中天這段肺腑之言將徐曉迪說的沉默了。
「這些事情千頭萬緒，做起來真的很花時間和精力啊……」徐曉迪終於插上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