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三章 來摸我
「實際戰鬥中，我們通常不會有太多單打獨鬥的機會，即便有，我們也不可能用上太複雜的技巧。」
那戰士張口結舌，耷拉下腦袋垂頭喪氣。一時無語。片刻之後，包括旁邊豎著耳朵偷聽的其他戰士，都不禁發出一聲悠長地嘆息。
如果沒有來到這裏，機士們相信，自己用出生以來的所有時間建立的信念，早就垮掉了。
再然後，這些彙集到斯卡迪沃基地的機士們，就看見了一千六百名選出來的同伴，被叫進了這個巨大的「教室」。那時候，所有人都只是麻木地看著。他們一點也不關心這些同伴被叫進去的原因。
幾年，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勤學苦練，他們原本以為，自己的一生，就會和流派的無數前輩一樣，在機甲鬥士，機甲騎士，機甲領主這樣一個台階接一個台階的攀登中度過。
「如果不是因為知道這裏的戰略地位，我又怎麼可能答應得那麼痛快……」查克輕輕擺了擺手，也不知道對參謀的恭維是謙虛還是得意，微笑著繼續道：「從查克納這次忽然在雷斯剋星系發動的反擊來看，威脅東南主航道的意圖十分明顯。而且，斐揚同時也開始向比納爾特帝國大舉進攻，這一切都出乎聯軍大本營的意料之外，就連三上悠人總指揮，據說，也在作戰室里關了整整兩天。他可是傑彭的第一名將，咱們西約聯軍東南作戰部的總指揮。連他都看不明白黑斯廷斯的葫蘆里賣什麼葯，其他人又怎麼敢掉以輕心！這次，烏里揚諾夫上將特別劃撥軍火給北方商業聯盟，又指派我們團來這裏，應該是想儘快控制住邊緣航道，避免對主航道造成威脅。」
亞歷克斯·查克，駕駛著銀白色的【拳王】機甲，走上了一個小山丘。
眼鏡參謀的話，引來了一片共鳴。一群人紛紛點頭附和。除了對長官的恭維以外，有一大半倒是對查克真心的佩服。七年前，查克以蘇斯輕騎兵軍事學院第三名的成績畢業，然後，在地區衝突中一路積軍功升至上校。他極富謀略，曾經發表過好幾篇被給予高度評價的軍事論文。就在場人所知，查克已經鐵定升為少將了。邁過這一道坎，查克就將躋身蘇斯將星之列。作為一名年齡才三十二歲的青年軍人，這樣的成就，引人側目。
「我的天啦！」一位參謀誇張地捂住額頭，叫道：「我倒是想相信那些都是真的，不過，前提是，他就是萬能地上帝。勒雷那樣的國家，除了卑鄙的政客和軟骨頭以外，能剩下的，就是吹牛大王了。真難為他們能為了提升士氣，這樣依照戰爭進程，鍥而不捨地豎立一個英雄形象。可惜，吹過頭了，這已經在咱們西約，成了一個笑話。」
衛見山沉默良久，終於轉過頭：「毛病！」
那戰士咬牙瞪眼呆了半天，狠狠給了自己一嘴巴：「我當初怎麼就那麼不長眼，不就是訓練么，咬咬牙就過來了，偏偏嘴裏要抱怨……你說，那這麼著，咱們就只能跟在托尼屁股後面了？」
剩下的機士一
舉目遠眺，小山丘前幾公里的地方，就是三號資源公路和二號資源公路的交匯點。數百條輔道，從主道上如同綵帶般分散出去，以不同的弧度盤旋著。纏繞在中央那龐大的立交橋四周。
衛見山死死地瞪著胖子，他弄不明白，這胖球為什麼忽然駕駛著一輛幻影流的私人機甲來挑釁自己。
它連接著奧斯陸港，中心城和更遠一些的步兵港。在這三點一線之間，分佈著大大小小的農業區和小型聚集區。
今天，正是匪軍的秘密武器「磁力儀」最終組裝的日子。
巨大的候機大廳，上千名來自於不同流派的匪軍機甲戰士，正全神貫注地聽著胖子的機甲操控理論課。陽光，從二十多米高的大廳玻璃幕牆穿透進來，裹著無數浮遊的微塵，灑在身穿藍色制服的戰士們身上。
八百米寬的三號資源公路，如同一條蜿蜒的巨龍，從群山峻岭中破陣而出，由南向北，筆直地延伸。
恆星的光芒，灑在大地上。遠近的農田，黃的綠的，各種農作物靜靜地在微風中蕩漾著，寧靜安詳。從小山丘上，隱約可見遠處農莊里那些太陽能風帆，風力發電機，以及那種隨處可見，有著獨特地開合式屋頂，輕巧而堅固的半圓型住宅。
查克的聲音越來越冷。
不久之前，他們的宗主帶領他們走進了這個基地，然後，他們就被宗主勒令忘記自己以前的身份，成為了匪軍的一員。他們被編入隊列中，每天重複著各種各樣地訓練。
直到幾天以後，當他們在機甲對抗訓練中，被以前遠遠不如自己的同伴輕易擊倒，他們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幸虧，他們來到了這裏。
「你確定？」衛見山沉著臉，看著駕駛著機甲，在自己面前蹦來跳去的胖子，額頭上青筋暴跳。
「我確定！」胖子嚴肅地繼續跳著：「今天，我一定要讓你心服口服！」
私人機甲花蝴蝶似的搖來晃去，中指頭，又勾了勾！
遠處的三號資源公路上，由機甲維修車，後勤補給車，運兵車組成的龐大車隊正在滾滾前行。而在中心立交橋主道上，潮水般的機甲洪流，已經折向踏上了二號資源公路。
「上校身經百戰，作為帝國最傑出的精英，對這樣的軍功，自然是不屑一顧的。」那戴眼鏡的參謀肅然起敬地道：「不過，烏里揚諾夫上將既然特地指派上校來這裏，顯然是十分看重這裏的戰略地位，否則，殺雞豈用牛刀？」
「收拾他？」同伴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托尼和你的手速差不多，技術也差不多，你今天學了這些，人家早又學了新東西了，到頭來，你還是打不過！」
空蕩的空間里，除了胖子的聲音以外，安靜的彷彿空無一人，連一聲咳嗽都沒有。機士們一邊聽，一邊飛快地在操控手冊的圖上勾勒著。看向控制台虛擬屏幕的眼神，專註而興奮。
成為一名機甲戰神，站在自由世界的頂端，曾經是他們每一個人的夢想。
「快點！」胖子怒道：「別當縮頭烏龜！」
「你才是縮頭烏龜！」衛見山氣得眼冒金星。
「那你的機會快來了，聽說，三大流派被北盟打得抬不起頭來，主力基本被打殘了。」那戰士神秘地道：「現在，北盟把眼睛盯到咱們匪軍身上了，這兩天，三團在防線外圍，看見不少北盟機甲，恐怕……」
「不光是自由世界的這幫土包子不明白，我看，勒雷的那個胖子，也不怎麼明白。」一位少校軍官撇嘴道：「那傢伙憑藉一百多輛八代機甲，就在這裏橫行霸道，不知道是不是瘋了，他現在竟然收羅那些更弱小的機甲流派，試圖以這些人為班底，獲取瑪爾斯的控制權。真不知道，這個機修兵出身的白痴，是怎麼混成勒雷英雄的！」
「自古以來，五大自由港就被稱為被天神遺棄的地方。」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參謀笑著附和道：「早在地球聯邦剛解體的時代，這些星球就已經被開採一空。如果不是它們本身的地理位置，讓它成為邊緣航道的補給和中轉地的話，早就被荒廢了。」
當他們每天只睡上三五個小時，就被趕鴨子一般趕上訓練場。當他們如同傻子一般，機械地在泥水裡摸爬滾打。當他們聽教官的咆哮在耳邊炸響，繃緊了神經滿腦子空白的時候。沒有人能清晰地看透未來。
說到最後，查克已然是聲色俱厲。身旁的參謀和幾名軍事主官，也同時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肅然而立。作為蘇斯帝國的軍人，每一個人，都秉持著相同的信念——當人類星際版圖的資源逐漸枯竭，蘇斯成為超級大國的最後希望，就是眼前這場不容失敗的戰爭！
正說著，候機大廳的自動門打開，身穿白色防塵服的貝爾奇衝進來，遠遠地站在門口，也不顧老胳膊老腿兒，又蹦又跳地沖胖子直招手。
台下的戰士們都看直了眼。
※※※
查克眼睛中的笑意漸漸地消失了。目光，變得如同鷹一般銳利。他站在山丘最高處，吹拂的風，將他的聲音四處擴散：「烏里揚諾夫將軍，畢竟是帝國僅次於貝利夫大將的名將，他比我們都看得遠。勒雷中央星域，不日就將徹底打通。到那時候，我們蘇斯，向西，可以聯絡德西克帝國，納加聯邦和比納爾特帝國，決勝卡爾斯頓星河。在中間，可以橫掃塔塔尼亞和普迪托克，獲取更多的資源星球。向南，克那威爾四國和加查林也盡在手中。可是……」
「烏里揚諾夫上將，也太過謹慎了。」另一名參謀笑道：「就憑瑪爾斯自由港這些烏合之眾，能對主航道產生什
隨著胖子輕輕一撥操控桿，右手在虛擬鍵盤上一個三鍵組合，虛擬屏幕上的機甲在結束弧線突進之後，機身忽然間，以一個極其詭異的姿勢拔地而起，右腿如同鞭子一般猛然抽出。
「注意看我的動作」胖子坐上了模擬訓練機，攝影機的鏡頭，對準了他手中的操控桿和虛擬鍵盤：「弧線突進結束時，我們需要改變機甲慣性方向，否則，側踢就會變成直踹，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可是，在改變作用力方向的時候，普通的操控規範，通常要求引擎降檔加力，機甲在變向的操控上，非常繁瑣。可是，如果我們這樣……」
「是吹過頭了。」查克笑道：「一個沒接受過正規軍事指揮培養的機修兵，就算再怎麼厲害，也不會成為一個軍事家。指揮藝術、戰略思想、戰術風格、兵法謀略，可不是耍小聰明炸幾棟樓。」
那戴眼鏡的年輕參謀當即奉承道：「那算是這傢伙來錯了地方。他的那些小聰明，糊弄一下咱們那些個民兵盟友還成，可他萬萬想不到，蘇斯輕騎兵軍事學院的高材生查克上校，會成為他的對手。真想看看，這位冒牌大英雄被撕破面具時，那副表情。」
「傳令，加速前進，抵達二號資源公路納瓦拉平原230公里處建立出擊陣地，明天上午，拿下敵設立於平奇嶺兩翼，扼守公路的205和261高地。晚上，我要進駐普羅鎮！」
查克挑了挑眉毛，他知道，從這裏轉向，踏上二號資源公路，再向西北前進一千二百公里，就是普羅鎮了。
「聽說，在人類最高聯合議會剛成立的時候，曾經討論過五大自由港的處置。當時有人提議，強行遷徙這幾大星球的居民，將這幾個星球直接毀滅。避免被海盜，走私者利用，藏污納垢。」另一位參謀走到查克身邊，插口道：「不過，這個提案畢竟太過激烈，涉及的許多方面，都不現實也不人道，最後，人類最高議會才決定對自由世界進行全方面封鎖。」
「誰說的？」同伴哼了一聲：「匪軍條例你沒學？考核，積軍功，都能升到主力團甚至核心團去，前天，五團的那個黑龍道的二級機甲統領，不是就升到三團特種營去了？」
「不是縮頭烏龜就來啊！」胖子伸出機械臂，猥瑣地勾了勾中指：「來！」
「別小看這個人。」查克矜持地一笑：「勒雷聯邦吹噓的那些事迹，如果有一樣是真的，那這個人也不簡單。」
這些日子來，他們在這裏學到的東西，是以前完全無法想像的。他們從不知道
「特種營？」戰士吐了吐舌頭：「那裡面基本都是各大流派的機甲統領和精選出來的機甲騎士，一群怪物，咱們能跟他們比？別說三團的特種營，就是咱們八團的特種營能讓我進，我就偷笑了」
胖子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著。虛擬屏幕上的格鬥畫面被定格。戰士們時不時看看自己身旁專註的同伴，心頭，總會不由自主地湧起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參謀們的恭維，查克聽的多了。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既不驕傲，也沒什麼謙虛或羞澀。他只是轉過頭，把目光投降了普羅鎮所在的西北方向。
沒有遠程火力和能量護罩的私人機甲，那些無論花哨的還是實用的技巧，都在兇猛地火力覆蓋中，被扒掉了強大的外殼。習慣的社會形態，也在一瞬間就崩潰了，原本持以驕傲的本領，變得一文不值。
※※※
匪軍的選拔似乎沒有確切的標準，那一千六百人裏面，最好的，是幾名機甲統領，而最差的，不過是修習了兩三年的外圍弟子。似乎，這些人只是在那些枯燥的訓練中，比別人更認真，更努力而已。
如果不是機甲在人類社會的大規模應用，很難想像，這樣長達上萬公里，由磁力金屬條，高強度混凝土和金屬方塊構成的永久公路，會是人力的傑作。
衛見山暴跳如雷，一拉機甲操控桿：「我他媽還就不行了，二級機甲戰神，連摸都摸不到你！老子今天摸死你！」
誰也不能擋在他們面前！
瑪爾斯星球。
「屁的機會！」同伴憤憤地道：「你當我不知道這事兒？說消息，我比你靈通。北盟向普羅鎮擠壓的，一共四個裝甲團和七個步兵團。三團那幫傢伙，早就放出話來了，這第一戰，他們全包了。現在，改裝的新型戰鬥機甲，全是配備給三團的。四團才裝備了一個特種營。等到咱們，黃花菜都涼了！」
可是，當戰爭來臨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作為一名機士，在這個混亂的世界里，是那麼地脆弱。
「今天就到這兒。」胖子眼睛一亮，飛快地交代了一聲，拔腿就跑。
參謀的叫聲，引來了一陣大笑。笑聲中，另一位參謀介面道：「半年前，我在帝國休假，就看到了關於這個所謂英雄的一個節目，帝國風雲台的那些刻薄傢伙，可沒給勒雷人客氣，把勒雷的這個事情攤開來擺上桌面，嘲諷了個夠。笑得我肚子疼了一天。那幫傢伙，嘴也太損了。」
「哼，不太人道？」查克背著手望著遠處，冷哼一聲：「這裏不過是些被放逐者！這樣的人，還講什麼人道不人道。別說強行遷徙，就算集體毀滅，也是死不足惜。真不知道，將軍讓我們到這裏來，和這些人渣作戰，到底是一種獎勵，還是一種懲罰！這樣累積的軍功，我
「所以，我們需要掌握的技巧，是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擊殺對手的致命技巧！也是能夠為自己帶來最大生存率的防禦技巧。剛才，我講了關於弧線突進的技巧改良，現在，我們來看看這個典型的一級操控定式和滑步側踢這個二級基礎操控的結合方式……」
「來摸我。」
斯卡迪沃基地候機大樓里，合金骨架，撐起了一個巨大而明亮的空間。以前布置的服務台，行禮檢測儀和傳送帶等設施都已經被拆除了，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摺疊椅，田行健站在臨時搭建的中央控制台上，一邊敲打著鍵盤，更換虛擬屏幕上的實戰錄像畫面，一邊為匪軍士兵講解基礎操控技巧。
「怎麼就不能比？」同伴揮了揮拳頭道：「看著吧，總有一天，老子殺人積軍功也能進去！」
「不錯！」胖子揮揮手，將一名成功模擬了操控技巧，只顧站在台上傻笑的機士趕下去，罵道：「這麼點出息！……下午的機甲訓練，大家都可以練一下這樣的技巧……」
「不要太輕敵。」查克笑道：「自由世界被封鎖了上千年，已經完全走上了和主流世界不一樣的道路。他們的任何戰術和裝備，都是由他們的環境歷史造成的。況且，從機甲的近身格鬥來看，這些流派，倒還真有點意思。他們和我們的差距，只是因為他們不明白，真正的現代戰爭是什麼，也不明白，擂台格鬥這樣的體育活動，是不能和戰爭相提並論的。一百個拳王，對陣一百個身經百戰的戰士，結局，顯然是不怎麼美妙的。」
「這真是一個討厭而貧瘠的星球。」查克跳下機甲，摘下白色的手套，一邊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一邊對簇擁在身旁的幾個軍事參謀道：「從奧斯陸港到這裏，近三千公里的行程，除了窮山惡水，就是骯髒的聚集區和這單調的農業區，這樣的一個星球，真該直接毀滅掉。」
「媽的！」一名戰士咬牙切齒地對身旁的同伴道：「我說托尼那傢伙上次跟我打對抗的時候，弧線突進接側踢，動作怎麼那麼快！老子問他，那混蛋就是不說！現在，老子也學會了，看我下次怎麼收拾他！」
「如果要保持帝國的利益，就必須保障這條航道的暢通！現在，帝國的軍隊，可以源源不斷的從主航道到達我們想到的任何一個地方，可一旦主航道有個閃失，我們將會把這到手的利益，拱手讓給傑彭！我們位於人類星級圖的東方角落，傑彭和查克納堵住了我們所有的去路！這樣的困頓，帝國已經嘗夠了，這一次，我們絕不能關閉這條帝國通往超級大國的國運之路！」
「還記得我昨天講的，關於絕殺流的那種過量慣性運用的技巧么？」胖子結束了操控，站起來道：「弧線突進之後，用C2鍵加A1鍵，配合機甲的過量慣性，以C6鍵做扭身轉向，機甲自然就有向上的騰空力，這個時候出腿，力量，速度和角度，都遠比急停后出腿更容易控制。這種技巧，不光是應用在這個定式上，也能應用在其他定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