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二十三章 一語成讖
忽然，一個和人爭辯的參謀大聲道：「這個時候回兵，雖然超過了當初作戰計劃的底線，可是，是絕對必要的。雖然從理論上說，只有五十輛機甲的匪軍小隊拿下第一空港，不過是和其他地方一樣燒搶掠奪，不會困在那裡死守被我們包圍，可是，萬一他們和隆興會合夥呢？萬一隆興會的陸軍通過太空港投遞到第一空港……」
是這場戰爭，將他們牢牢地捆在了一起。
這裏，不過是一個沒有資源的星球而已。匪軍就算把瑪爾斯所有人員、工廠和地盤都摟到懷裡，也沒有什麼用！沒有一直強大的艦隊，他們就只能窩在這個星球上，對付他們，比對付有西約背景和艦隊的北方商業聯盟，要輕鬆的多。
一瓶伏特加，被分成了五十份，每個人都只有那麼一丁點。
最可惡的是，這混蛋罵了就斷線耍賴，絲毫不給費爾勒反擊的機會！被人噴了個滿頭滿臉，卻只能面對漆黑的屏幕，可以想像，費爾勒有多憋屈。
他們有的胖，有的瘦，有的高，有的矮。他們中間，最大的已經四十多歲了，最小的，才二十齣頭。
整個北盟指揮部，一片死寂。
他們是瑪爾斯人，他是勒雷人。
「可你們也不能白要哇……」對方一露了心思，胖子直爽大方的嘴臉，說沒就沒了：「臟活累活都咱們幹了，這後面的利益分配……你們也不好意思拿大頭不是？」
書房裡，蘇刻舟和程志軒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惋惜。
一語成讖！
他的身份，已經註定了他領導的這支軍隊的命運。
「要！」蘇刻舟怔了怔，隨即乾脆的回答道。
※※※
一時間，蘇刻舟有些哭笑不得。
王牌軍的成員，向來只有一種，那就是橫行無忌睥睨一切驕兵悍將。他們的傲氣，是一支軍隊用百戰百勝的戰績堆積起來的！別說失敗，就算是勝得不夠乾淨利落，對於他們來說，都是一種恥辱！
圍在電子沙盤前的參謀們，還在七嘴八舌地提著建議。試圖找到置對手于死地的辦法。可是，普羅鎮的防線還沒能突破，中心城的這支匪軍小隊，又快攻佔
臉色大變的塞爾沃爾轉頭對身旁的通訊參謀叫道：「給我接艦隊！」
一看見屏幕上的這個人，胖子頓時在心裏鬆了口大氣。
「隆興會艦隊，向我13和15號太空港口，同時發動襲擊……目前，13號太空港，已經失守！」
留給蘇刻舟一個憨厚而滿足的笑容，胖子切斷了通訊。
短短十五分鐘，匪軍機甲就突破了空港的外圍防線，正向機場中心挺進，負責空港防禦的那個步兵團，已經減員近一半，崩潰是隨時的事情。而派去的增援部隊，最近的，離空港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
「加大對普羅鎮中心區域的炮火打擊強度。」費爾勒淡淡地下令道。他沒有再看由空港導航塔監控裝置拍攝的戰鬥實況，而是埋頭于普羅鎮的電子沙盤，繼續聽取參謀報告的普羅鎮戰況。
夜色中，一群大男人相視沉默，男人之間，有一種交情，叫信任。
「轟」的一聲巨響，從第一空港北面傳來。
一個來自黑龍道的戰士叫住了胖子。他叫的是胖子，而不是上校。
期待中的一位軍事天才，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副嘴臉。從豪氣干雲到討價還價，那張臉變得，連過度都沒有。
回答胖子的，是一種極低沉的喘息。戰士們，把牙關咬得嘎嘣響。
「是！」
站在機甲身旁的，是一群不那麼整齊的男人。
蘇刻舟甚至相信，等瑪爾斯塵埃落定，未來，只需要一句話，這個胖子拉起來的部隊，就會投靠到斐盟的旗下。斐盟指揮部話里話外，不就是這個意思么？！
如果把這些男人放到正規軍隊的隊列旁邊，他們連民兵也不如！
「我同意抽調周邊港口的駐紮部隊。」另一名參謀道：「不過，不能調動奧斯陸港和仙龍港的部隊。這兩個港口，都在隆興會的威脅之下，一旦被攻佔，想要再拿回來，會很困難。我覺得，只調動里爾港的三個步兵團和兩個裝甲團，就足夠震懾對中心城蠢蠢欲動的敵人了。」
忽然間，炮聲震天。
那個勒雷胖子，不單
「怎麼可能……第一空港連接的所有太空港，都在我們艦隊的控制之下……」和他爭論的參謀還在反駁著，忽然間，也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張著嘴，後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胖子回身摁下了接通按鈕。
託付生死的信任！
戰局，還在膠著階段。可是，參謀們的心底，越來越不塌實了。
隊列最整齊的，不是王牌軍。
「嗶嗶……」機甲上的通訊器再度響了起來。清脆的聲音，在片死寂的廢墟中，顯得異常響亮。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有親人在普羅鎮。妻子、兒子、父母，那是他們的家，是他們人生中最核心最寶貴的東西，在到普羅鎮之前，他們已經失去了許多親人，如果連這最後的親人都失去了，他們將一無所有！
這句話，無法控制地在參謀們的腦子裡打轉。只要一想起這句話，他們就彷彿看見那胖子口沫四濺的嘴巴里，翻動的毒舌。
「田上校……？」一個老人，出現在屏幕上。
「參謀長……」
胖子的用袖子抹了抹被辣腫了的嘴唇，在地上吐了口唾沫：「需要我告訴你們該做什麼么？」
「我不同意。」一位持反對意見的參謀早已經按捺不住，大聲反駁道：「我軍雖然受到了些損失，但總的來說，還處於優勢。匪軍最多能夠對我們的防禦體系造成破壞，可是，我們在中心城還有總計九個全機械化步兵團，裝甲部隊，也有血影一營的四個連和從機步師集中過來的三個裝甲營。更重要的是，在我們周邊二十四小時半徑內，沒有能夠對我們的核心防區造成威脅的力量。而二十四小時之後，就算隆興會出兵，三大流派集體進攻中心城，我們也早就拿下普羅鎮了！」
身經百戰這種淬鍊，一天，就足夠了！
現在，他們就靜靜地站在那裡，或遠或近。隊列既不整齊，制服也又臟又皺。可是，篝火的光芒，在他們的身上臉上跳躍著，勾抹出的，卻是一股凜冽地殺氣和一股
指揮部大廳里，通訊呼叫聲，中控台上電腦儀器的運轉聲，鍵盤的敲打聲，腳步聲，一切都彷彿回復了之前的正常，參謀們繼續忙碌著，只是在目光偶爾相碰的時候，交換一個古怪的眼神，隨即迅速扭開頭。
回過頭來，篝火，已經熄滅了。
「胖子！」
通訊參謀的回答聲和中控台前，另一個猛然站起來的參謀的叫聲，幾乎同時響起。
夜色里，四周高大的機甲，將影子斜斜地投下來，如同一個個鋼鐵魔怪。
當初進攻普羅鎮的時候，費爾勒的作戰計劃，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該想的，他都想到了，最偶然最惡劣的局勢，他也做了戰術調整的余留。可誰想到，這一仗仗打下來，局面就變成這樣了！誰知道後面的戰鬥，又會出現什麼狀況？
「還以為你們真忍得住呢。」胖子豪邁地一揮手，大方地道：「一個小時之後，第一空港給你們，一句話，要不要？」
「我軍現在在中心城的裝甲力量嚴重不足，敵人雖然只有五十輛機甲，可戰鬥力足夠媲美一個滿編裝甲團，這是我們需要正視的。我們不能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必須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調派仙龍港，里爾港和奧斯陸港的駐防部隊，回援中心城。就算丟掉這些港口城市，只要能消滅匪軍，就是值得的。失去的，我們可以再拿回來！」一名年輕的作戰參謀大聲道。
沒有任何遲疑，錯亂的人群，同時向胖子平移了一步。
他哪裡在乎什麼利益分配，別說現在的瑪爾斯已經完全被打爛了，就算完好無損，對國力雄厚的查克納共和國來說，也沒有什麼值得窺覦的。隆興會需要的，是掌控瑪爾斯星球這個區域。清除一切敵對勢力。配合查克納國內對主航道的威脅和控制。
胖子現在的嘴臉，在蘇刻舟看來，就跟一乞丐試圖跟一個富豪商量討來的大肥肉片子歸誰一樣的滑稽。
看著屏幕上，那一臉髒兮兮正用警惕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胖子，蘇刻舟淡淡地一笑，點了點頭。
那是衛見山的第一戰鬥小隊動手了。
這胖子
「他媽的，沒時間跟你們廢話了。」胖子看了看表：「跟我去的，上前一步！」
訓練科目成績最優秀的，也不是王牌軍。
北盟基地指揮部巨大的虛擬屏幕上，播放著傳來的實時畫面。
無數北盟士兵，在驚恐地躲避著炮火。候機大樓，停機坪，營房，道路，綠化帶，花園……每一寸土地，都在被爆炸的火光所覆蓋。
可是，二十四小時之後，他們，已經在胖子的帶領下，在敵人的核心腹地，殺了個幾進幾齣。一次又一次的擊潰數量占絕對優勢的敵人，一次又一次地殺開血路。把軍人的殺伐，用一千多輛北盟機甲和數千名北盟士兵的血，浸染到了骨子裡！
這樣一個國家的一個胖子，在自由世界拉起一支民兵武裝，只能用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來形容。
依舊是死一般的沉默。沁涼夜色中，戰士們那一張張平靜無波的臉，在篝火映照下，卻分明有一種惡狼呲牙般的猙獰。
所有人都知道，費爾勒的臉上再怎麼保持平靜，也是扭曲變形的。
那支民兵，怎麼就這麼能打？
費爾勒艱難地扭過頭，看著那個已經變了臉色的參謀。
參謀說著說著，猛然間閉上了嘴。
一個個沉重的座艙蓋，在液壓系統的收縮下，關閉得嚴嚴實實。引擎啟動的聲音，一聲接一聲地響起。
一時間，支持的，反對的，參謀們各執一詞。費爾勒和塞爾沃爾皺著眉頭，看著電子地圖，默不做聲。
「呸，你也配跟老子玩計算……洗乾淨屁股等著吧，雜種！」
戰術討論，已經變成了是不是有必要冒著被三大流派和隆興會偷襲的危險，調動周圍港口城市的兵力，通過太空港回援中心城的爭論了。這個爭論，事實上，已經打破了費爾勒之前制定的作戰計劃的底線。在戰前，誰也沒想到北盟會被匪軍反過來逼到這個地步。
「老子是膽小鬼，送死的事，我不會幹。他們的裝甲主力，已經被調動了，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這
「我姓蘇，隆興會，蘇刻舟。」老人微笑著道。
「大伙兒都聽到了吧？」胖子轉過身，環視眾人。
這種度數只能算中上，純酒精味道的液體，只需要一點，就能讓人渾身發熱。
第一航空港里，凄厲的警報聲，北盟士兵的叫喊聲，猛烈地炮聲和爆炸聲，已經響成一片。安放在各個建築和基地圍牆、哨塔、沙包工事旁邊的探照燈，如同發瘋似的掃來掃去。交錯的光柱中，能量槍口急促的細小紅光和能量炮相對緩慢的粗大白光，如同聖誕樹上星星點點的彩燈，在黑夜中閃個不停。
以斐盟聯合指揮部傳遞的信號來看，他們顯然對勒雷聯邦，已經不怎麼信任了。而失敗的勒雷，更失去了和查克納合作的本錢。儘管他們的副總統還整天泡在總統府，可是，關於勒雷的一切合作計劃，都已經沒了消息。一旦有一天，勒雷聯邦，變得和薩勒加聯邦一樣！那麼，所有勒雷人，面臨的，就不僅僅是不信任的問題了。
雖然駕駛著十代機甲，雖然掌握了超越時代的機甲武學，可是，他們離驕兵悍將這四個字，還差得很遠。沒經歷過血與火的淬鍊，放在百戰餘生的軍人眼中，他們就算技藝超群，也狗屁不如！
「第二戰鬥小隊跟我走！」胖子的眼睛有些發紅，進攻對手的基地，在常人看來，根本就是去送死，可是，這些戰士，卻毫不猶豫地跨出了這一步。這意味著，在離開勒雷之後，自己，終於有了可託付後背的戰友。
一個可怕的念頭，襲擊了所有人。
「我需要十個人和我去北盟基地。」胖子看著普羅鎮的方向，攥緊了拳頭：「那裡，有一群雜種！我們多讓這些雜種活一秒鐘，就有一個無辜的人死去。他們或許是我們的父母，或許是我們的孩子……」
二十四小時之前，這些民間機甲高手，只能算做一群勉強會走正步的菜鳥新兵。
這個已經年過三十的黑臉漢子，咧開嘴，露出白生生的牙齒：「喝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