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二十七章 重逢
誰也沒想到，被機甲如同破布娃娃一般抓在手裡，隨著機甲擺臂來回亂晃的那名傑彭機士，是172師的師長，九級機甲戰士中山翼！
坑道兩邊的戰士們都已經站了起來，一些人伸長了脖子往前面看，另一些人，則避開自己長官的目光，試圖溜往一區看熱鬧。
儘管盆地中還有滾滾濃煙，還有一團團火光，還有爆炸的白光和飛揚的塵土，可這道紅色的身影，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儘管事後所有人都確定，自己是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那輛機甲，不過，在目睹的那一刻，因為場面混亂，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去三號區。」李存信走出掩體，一揮手，一馬當先地往撤回來的機甲集合的三號區走去。身後，裴立同和十余名軍官緊緊跟上。
除了剛剛吹牛的一兩個機甲戰士以外，其他的機甲戰士，要麼在敞開的機甲座艙里，要麼就蜷縮在一旁的行軍床上，昏睡不醒。幾名軍醫，正拿著儀器，一個個地檢查著他們的身體。不管是儀器檢測，還是扎針輸營養液，這些戰士，都如同死人一般，一動不動。
「對不起……」另一堆人群中，一名逃生的戰俘捧著一名年輕戰士的臉，流著淚道：「當時太亂了，我們都只能拚命地向前跑，不停的跑。你哥哥本來在我身邊，可是，一發炮彈，把我們分開了。我看不見他，也找不到他……」
「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們了！」一名衣衫襤褸的下士紅著眼圈站在人群中，口中反反覆復地就念叨著這一句話，翻來覆去，瑣碎而嘮叨。可是，沒有人嘲笑他。他的朋友，他的戰友一個個走上去，擁抱著他，親吻他的臉。
臨到山頭，他囂張地沖山下扭了扭屁股，然後舉著手中的大校，在山頭來回展示。
李存信和裴立同，靜靜地站在坑道盡頭。他們沒有去打擾這一對重逢的兄弟。
雙方一進一退，同時向西。
軍官們剛剛走進第三區，就看見一名掛著輸液瓶的機甲戰士，在目光炯炯的人群中口沫橫飛：「當時那叫一個驚險，我以為自己要完蛋了
米蘭窈窕的身軀，在人群中飛快的奔跑，就像一隻輕快的小鹿。
然後，他們就看見了他們人生中，最狠最快的一次擊殺！
「你們不知道……」
415陣地很大，密密麻麻的壕溝，向著西面蔓延著。空曠，寂靜。剛剛結束的戰鬥，讓軍官們很不習慣這種讓人心裏空落落的氛圍。可是，他們知道。戰鬥剛剛結束，士兵們正在往後撤。縱深近兩公里的陣地，要走上好一會兒！他們只能靜靜地等待。
倒地的靈貓，開始熊熊燃燒。劇烈的殉爆，拉出一道映亮山谷的白光。圓形的衝擊波裹著塵煙，順著地面向四周擴散。一道小小的蘑菇雲，如同被巨石濺起的水花，直直衝上天空后，向四周翻卷。
它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曲折的，如同閃電劃過夜空一般清晰可見的痕迹。這一道痕迹，是如此的耀眼奪目。它蜿蜒明亮，靜靜地停留在人們的視網膜中，吸引了人們幾乎所有的注意力。
靈貓就如同被雷電劈中的大樹。先是電花四濺，隨即轟然倒下。
周圍的戰士們軍官們，靜靜的聽著。聽到驚險處都是冷汗直冒，聽到痛快處又是熱血上涌。一個個如痴如醉，心馳神往。
紅色機甲在硝煙中奔跑著，不停變向，就如同烏雲中正在醞釀的閃光。忽然間，它就從煙霧中電射而出。
第三區的氣氛，明顯比一路過來的其他幾個區，要安靜許多。
看見軍官們的到來，戰士們都紛紛立正敬禮。
米蘭哭著說。
有好幾個，都在親吻他的時候，忍不住哭出聲來。淚水，在下士和戰士們的臉上盡情地流淌著，可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無法掩飾的喜悅。
看著這些疲倦，卻無比喜悅的戰士們，一股酸酸的情緒，猛地湧上了鼻腔。所有人的嗓子，都有些發堵。他們只能一路點著頭，拍著死裡逃生的部下的肩頭。
軍官們緩緩在人群中移動著
順著無數歡呼的戰士們的目光，她看見，一輛滿身傷痕的機甲，抓著一個傑彭軍官，如同凱旋的將軍，在如潮的掌聲中，踏上了陣地。耀武揚威地沖山下扭屁股。
四十多輛機甲，靜靜地停在機甲停放區里。厚厚的防爆棚遮擋了天日，昏暗的燈光，映在這些機甲身上，讓機體上的每一道傷痕，都顯得觸目驚心。
人越來越多，如同潮水一般，從各個通道口彙集而來，向著陣地後方流動，不一會兒，整個陣地，到處都是歡呼雀躍著向後走的士兵。
「長官……」
周圍的戰士們，都別開臉去。誰也不願意看見這位從一開始就滿懷希望，期盼自己被俘的哥哥能夠回來的戰士，那絕望而悲傷的眼睛。
在他身旁，裴立同的眼眶中，已經滿是淚珠。「這是老子的兵！」這位儒將的嘴唇顫抖著，聲音哽咽：「老子不怕哭，老子高興！」
「師長……」
戰士們點了點頭。相互補充著，將自己被俘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敘述了一遍。他們都是被小屁孩救的兩百多名戰俘中的一員，當他們說到那個匪夷所思的小男孩時，米蘭和博斯威爾對視一眼，又驚又喜。原本只是猜測，可現在，已經確鑿無疑！
當兩百輛172師特種營機士面對如此挑釁行徑不但不追擊，反而投鼠忌器般紛紛停下了腳步，面面相覷一炮不發的時候，大家才隱約覺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聽眾們壓低了嗓子，哈哈大笑，一名上尉摟著這機甲戰士的脖子，使勁地揉著他的頭髮。
米蘭飛快地擠出人群，在一輛輛機甲，一張張行軍床之間飛快的穿行，那個人就在這裏的念頭，讓她的心跳，越來越快……
身後，米蘭已經泣不成聲。她死死地挽著博斯威爾的胳膊，想著那個人，想著勒雷衛國戰爭中戰死的勒雷戰士，想著在這場戰爭中的一幕幕生離死別，只拚命低著頭，不敢再看一眼身旁這些死裡逃生的戰士們，不敢再看見這些男人之間毫無掩飾的堅強與脆弱。
米
坑道里的人群，在軍官們的面前分開。
當傑彭援軍抵達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戰鬥結束了。
「胖子，你死定了！」
李存信狠狠抹了一下眼睛，罵道：「我真的是老了……連馬尿都控制不了了！打了一輩子仗，在這裏丟人！」
「老師……」已經反覆在機甲中走了兩三個來回的米蘭，無助地站在機甲中間，都快哭了：「他不在這裏……他怎麼不在這裏？」
再看那輛紅色機甲的時候，他已經連滾帶爬地衝進了415陣地。
一路上，只聽見一區的歡呼聲連綿不絕。
「呸！太欺負人了，真當老子脾氣好。」賤人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那麼理直氣壯，臉上一抽抽，狠狠地在地上吐了口唾沫，悻悻地嘮嘮叨叨道：「太欺負人了！」
終於，香汗淋漓的她，跑到了一區前沿。
這一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他手中的機士了。山下，一片死寂。山上，在片刻之後，爆發出一陣喧囂。歡呼聲，笑聲，怪叫聲，口哨聲混雜成一團。
趕到戰場的傑彭部隊一看見查克納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就知道他們是不可能在對方退入陣地之前追上的，早已經絕了追擊攔截的心思。而查克納人，則迅速放棄了對172師三團一營殘餘部隊的絞殺，向陣地退去。
破開機甲座艙，抓出一個人來，紅色的機甲轉身就跑！瘋狂地向415陣地逃竄。直到他躥出了近五百米，後面的傑彭機甲，彷彿才剛剛回過神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原本空曠的坑道里，出現了第一撥撤回來的戰士。
就像是有人在寂靜的電影院里吼了一嗓子，又像是湍急的河流中，一艘逆流而上的小舟。這種感官上的逆向，很容易被人發現。
如何在347陣地擊退敵人的進攻，如何在只剩一輛破爛機甲的情況下反敗為勝，如何喬裝成敵人，一路大搖大擺地向第二防線靠攏，如何偷襲敵人的營地，武裝起來兩次設伏，殲滅敵人的另外兩個裝甲營，又是如何聲東擊西，調虎
※※※
兩千多名戰俘，最終能夠突破重圍，抵達415陣地的，只有不到一千四百名。有好幾百人，都留在了那一條短短的，又無比漫長的突圍之路上。而能夠回到陣地上的機甲，只有不到四十輛。基本上都在這裏了。
無論是兩翼的傑彭機甲營，還是退上了415陣地的查克納戰士，都只是為這道閃電目眩神迷，也為這輛紅色機甲不依不饒臨走還要幹上一票的狹窄心胸目瞪口呆。
兄弟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周圍的戰士們，都站了起來。這一次，他們眼中的淚水，再也不用遏制，滾滾而下。一些人在哭，另一些人在笑，笑著笑著，淚水也滾落下來。
機甲座艙緩緩開啟，歡呼聲嘎然而止。
話音剛落，一個柔軟的身軀，就如同一發香軟的炮彈，猛地撞進懷裡。胖子頓時魂飛魄散。
許多人都目睹了172師師長，九級機甲戰士中山翼的被俘。
而李存信和裴立同，則是越聽越心驚。越聽越激動。忍不住就想拍案叫絕。聽到後來，兩人眼珠子不住往旁邊掃，就想趕緊見一見那位田少將和他的九位機甲戰神！
「元帥……」
「過來……」精悍戰士儘管衣衫襤褸，渾身都是傷，可他就站在那裡，站得那麼穩：「過來，我親愛的弟弟。」
「狗日的，老子剛打得過癮就來增援，還敢一個人衝到前面。」胖子氣急敗壞罵罵咧咧地跳下地，環顧四周，卻見大家表情古怪地看著自己。
李存信和裴立同面面相覷。
從天空向下看去，一邊是傑彭軍呈扇形，順著山坡滾滾而下，向西涌動，另一邊，則是以數十輛紅色機甲斷後的查克納軍，如同潮水般退進了415陣地。
戰士在繼續講述著。
隨即，這輛紅色機甲，就在人們的視野里消失了。它彷彿順著閃電的如絲般的末梢躥進了虛空。當它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那輛沖在最前面的靈貓身前。
一名精悍的戰士，從人流中走出了坑道口，他站在那裡，看著年輕的戰士，用顫抖的聲音叫著：「馬努奇……」
戰士的話音剛落，就聽陣地前
那驚天一擊，像極了雷雨夜的閃電……
年輕的戰士，抱著手中的槍，痛哭失聲。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在泥濘的坑底。
一拳，一腿。
幾名軍官，甚至顧不上安全條例，亟不可待地鑽出了位於陣地後方的掩體。
年輕戰士猛地抬起頭來。滿是淚水的眼睛里，是一種無法描述的狂喜和震驚。
笑聲，罵聲，歡呼聲，掌聲，喝彩聲，如同炸了鍋一般。整個陣地，一片沸騰。
「怎麼樣？」李存信緩緩走到一名醫護兵身邊，低聲問道。大家看著醫護兵手中的針管，緩緩刺入了一名機甲戰士的靜脈。戰士面色蒼白，嘴唇發青。
「……所以，我們就先撤了，一回陣地，就被帶到了這裏。」講述完畢的戰士最後道：「田少將說，他再去干一票。他的那幫機甲戰士，也回來了，就在陣地前沿的一區。」
博斯威爾也是失魂落魄，不光胖子不在，就連小屁孩也不在！
可是，一道反向而行的紅色身影，打破了這種默契。
無論是已經跑上了陣地的查克納士兵；還是從各個方向向上壓的傑彭士兵，至少有數百人都看見了它。同時，也看見了和它飛速接近的一輛傑彭靈貓！
每一條坑道，都能看見死裡逃生歸來，流著淚，和戰友們擁抱的戰俘。
米蘭在第一時間，已經沖了出去。隨即，軍官們也跟在她身後，向距離不到兩百米的陣地一區跑去。
「他們太累了。」醫護兵的聲音有些顫抖：「接連打了四十多個小時，一夜間轉戰五百多公里，殲滅三個裝甲營和一個特種裝甲連，又掩護步兵突圍，擊潰我們正面的那個裝甲營……真不知道，是什麼力量在支撐著他們。」
傑彭援軍出現時，雙方都很有默契。
這些傷痕纍纍的機甲，靜靜地以停駐模式，蹲坐第三區巨大的機甲防爆坑中。
老元帥轉過身，看著兩名精神尚可的機甲戰士，不敢置信地問道：「這是真的？」
殲滅三個裝甲營……軍官們獃獃地看著醫護兵。這個消息，他們還不知道。在此之前，他們只看見了無人偵察機傳回來的那段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