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四十四章 戰旗飄揚
斯提勒接過一位匪軍戰士遞過來的香煙，狠狠嘬了一口，搖了搖頭。
對面山頭，西約機甲已經開始了進攻前的最後準備。
醫護兵顯然是個一根筋的傢伙，聽斯提勒這麼一說，急的一臉通紅：「長官……」
那位走到他身旁的上尉，原本想要幫忙勸說，最終卻閉上了嘴，垂首默然。
通常的戰鬥中，即便排成最密集的陣型，機甲和機甲之前的安全距離，也必須保持在十八米左右。進攻高地的散兵線，這個距離還需要加寬。
一些參謀走出了庭院中央的電子機甲，腳下的青石地板，還殘留著夜雨的水漬。衛兵們，停下了巡邏機甲，打開了座艙。人群如同流動的沙礫，向有廣播的地方彙集。
遠方的雲霞，一片血紅。
他負責的陣地，只有短短五十米的寬度，將後面隱蔽壕的機甲都抽調上來，再加上十幾輛匪軍機甲，他也沒把握扛住敵人的這次進攻。
連麾下士兵，都是這樣。上尉更沒辦法勸說眼前這位特種營長下去療傷。堅持任何勸說，都是對這位營長的侮辱。
左側遠端的山頭，數百輛蘇斯機甲已經緩緩湧出了陣地。中央，數十輛黑色【裁決者】，出現在視野中。
「你死了，我給你報……」
身旁，數不清的查克納機甲和士兵早已經集結完畢，隊伍一直蔓延到叢林遠端。
年輕的連長眼睛微眯，目光如刀。
隨著總計十四個斐盟師的滾滾鐵流，沿著兩鎮城際公路向四周擴散。貝利夫北方集群主力的退路，已經被切斷！
「瘸怕什麼？」斯提勒嘿嘿一笑：「老子又不用腳操控機甲。只要手沒斷，人不死，我就不下去。」
這個消息，足以讓千萬斐盟民眾走上街頭，載歌載舞歡慶整整三天！
滿地的殘骸嗶嗶剝剝地燃燒，冒起一股股黑煙。焦黑的彈坑一個連著一個，一個套著一個。金屬防彈牆和防爆棚，已經被撕裂成了一塊塊破銅爛鐵。雙方士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擺滿了整個陣地。
同一個連的戰士們默默地圍了上去，靜靜地聽著。每一個人都咬著嘴唇，攥著拳頭。
上尉親自押送了兩名失去機甲的匪軍戰士下去。他清楚的記得，兩名剛剛退回戰壕的戰士，拿起攜帶型機關炮就想如同步兵一樣投入戰鬥的樣子，也清楚的記得，他們那通紅的眼睛。
機甲性能和手速的劣勢，就需要加倍的體力消耗來彌補。當人疲倦到了極點，還要堅持戰鬥的時候，那種痛苦，是常人無法想像的。沒有鐵人般的意志，絕對無法堅持到現在。
艾薩克低著頭，面色冷峻。
黛安娜，艾薩克和加菲爾德，站在指揮大廳二樓平台上。
出發！
戰士們扭過頭，看見自己的連長將耳機從頭上摘下來。
上尉的臉色，在這一刻變得煞白。
他們每一個，都是十級以上的機士，放在任何一個國家，他們都是受到嚴密保護的國寶！別說這上百人，就算損失一個，也能讓軍部的陸軍將領捶胸頓足痛不欲生。
除了這些查克納戰士外，最值得敬佩的，還有那些被稱為匪軍的機士。
上尉痛苦地看著戰壕里的匪軍機士。
如同棺材般的座艙，從胸口的大洞滑了出來。艙里的綠色營養液早已經漏了個乾淨，機士蒼白的臉杵在焦黑的土地上，嘴大張著。腦後銀白色的金屬頭顱，讓這張臉看起來十分詭異。
二比一的戰損比數據，讓匪軍特
斯提勒的話，讓旁邊的查克納戰士，個個都紅了眼眶。
冬日的寒風，自四方形的大樓掠過，颳得窗戶樓道嗚嗚作響。奔忙來去的參謀們停下了腳步。
他們無法用想像去描繪那永遠在閃著光的山頭上，是怎樣的一副地獄般的場景。
旁邊，數以千計的殘骸，屍體，一片片地鋪向遠方。
皮埃爾站在陳鳳西身旁，仰著頭，牙關咬得咔咔作響。太陽穴隱約能看見青筋蜿蜒扭動。整個身體，都因為無法壓抑的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他們將能使用的武器，都架到了射擊位上。能開動的機甲，都啟動了引擎。躲在隱蔽壕的戰士們拚命往前跑，幾名傷兵揀金子似的將聚變手雷扒拉到一起，捆紮起來。
傷口深可見骨，因為沒有醫療艙，甚至連麻藥都用光了，蹲在地上的查克納醫護兵，只能為斯提勒簡單的包紮一下。
陽光灑在臉上，暖洋洋的，看天空雲濤奔流，所有人都有一種時光飛逝滄海桑田的感覺。
回想三十多個小時之前，再看看現在，恍若一夢！
所有人都知道，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的戰鬥，這一場註定被銘刻於人類戰爭史的戰役，終於即將迎來最後的勝利！
加菲爾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是的，從交手開始，他們就一直在拚命。青色機甲的性能，顯然不如對方的十二代機甲，他們的手速，也比不上那些【裁決者】機士。
破爛的戰壕里，數十名查克納戰士都被醫護兵的叫聲吸引了注意力。一名上尉轉身向這邊走了過來。
斯提勒身旁，還有十幾名匪軍機士，加上其他戰壕里的，總數不會超過一百人。
「明白！看我們的！」通訊器里，傳來一個惡狠狠的聲音。
而現在，創造這個奇迹的戰士們，就靜靜地坐在這泥濘的戰壕里，他們的長官手裡捏著一支已經燃到了底的香煙，一口口地嘬著，不時因為小腿的疼痛而呲牙咧嘴地吐上一口唾沫。
「乾死他們！」樓下控制台前，一名參謀正抓著通訊器，沖前方的部隊聯絡官大聲吼道。
有蘇斯軍的，有【裁決者】的，有查克納的，也有匪軍的。交戰雙方的士兵，糾纏著，倒在這不足兩公里寬的山坡上。
垂掛于大樓窗前的查克納軍旗國旗，在風中輕輕拂動，那一張張揚起的臉龐，因為激動而泛著紅光。
上尉的臉龐，在香煙的煙霧中，淡定而從容：「這是查克納人的土地，我們領你們一輩子的情。如果能活下來，等盟軍反攻勒雷的時候，兄弟再報你們的恩，不過現在，還得你們幫忙守住最後的防線。」
指揮部剛剛才給152高地補充了兩個營。就算現在立刻求援，短時間內，也很難有部隊運動上來。
前方將士，用犧牲，贏得了勝利的機會。逝去的戰友們，此刻就在夕陽山上，英魂不遠。
匪軍已經完成了奇迹般的戰略迂迴，這場戰役，也到了最後的關頭。在這裏苦苦等候的戰士們，終於就要踏上戰場。
回首，漫山遍野，戰旗飄揚。
斯提勒將嘴裏的香煙，湊上了打火機，眼眶，猛地一下就紅了。
長時間高強度的戰鬥，已經讓這些匪軍戰士累得變了形。他們的臉頰，彷彿一下子就消瘦了下去，眼睛因為眼瞼的下垂而變大。眼裡看不見眼白，全是蜿蜒的血絲
在152高地不到兩公里寬的正面，集中近兩個裝甲師的兵力，敵人的指揮官顯然已經瘋了。
這些來自勒雷聯邦，來自瑪爾斯自由世界的機甲戰士，是整條防線的中流砥柱！雖然整整一個特種營，打到現在，已經只剩下了不足百輛機甲。可正是他們，讓不可一世的【裁決者】無法越雷池一步！
他們才是真正的戰士！
一種決死的氣氛，在無聲無息地蔓延著。每一個人都在沉默地準備著最後的戰鬥。
對於這些查克納戰士們來說，這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煎熬。
左側兩米外，瑪格麗特則沉著了許多。她輕輕扶著指揮台欄杆，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安蕾並肩和她站在一起，兩個女孩凹凸有致的身軀，在制服的包裹下，更顯得清麗窈窕，宛若兩株淡雅馨香的幽蘭。
這個由鮮血，烈火和鋼鐵組成的世界，因為她們的存在，終究還保持著一份柔軟。
※※※
從白天到夜晚，從夜晚又打到天明。至少有整整三個師的將士，永遠地留在了這血染的高地上。
「我們似乎錯過了什麼。」黛安娜神色黯然，語氣中，有說不出來的蕭瑟無力。
一連串短促的音后，接一個長音。
這是蘇斯人的生力軍。一個團，兩個團，三個團……短短十幾分鐘，高處隱蔽的觀察哨，就分辨出了五個不同的番號。
可成千上萬的斐盟戰士，就那麼死死擋在敵人面前，歷經死戰，不曾退卻一步。
這意味著，即便每一排擠上四百輛機甲，敵人的攻擊線也會超過二十條散兵線。沖在最前面的機甲，連躲閃的餘地都沒有。他們只能不停地向前沖，向152陣地上涌。稍有停頓，就會被後面的洪流淹沒。
上尉和自己的部下們，黯然交換了一個眼神。
上尉轉過頭，和斯提勒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嘿然一笑。
雖然進攻的西約軍才退了下去，陣地上還有零星的炮彈落下。泥土，人體殘肢，鋼鐵碎片，在爆炸中如同水花般衝上天空。
他們只知道，在那裡，屹立著在這片土地養育的查克納子弟，他們用他們滾燙的胸膛，年輕的生命，粉碎著敵人的進攻。只要他們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口氣，敵人就無法突破夕陽山。
是時候了。
※※※
這一仗，就要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嗎？
匪軍和查克納的旗幟，至今依然在陣地上獵獵飛揚！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著。
那是查克納的衝鋒號。
不可一世的鋼鐵斯巴達戰士的脖子斷掉了，胸口流線型的鎧甲被開了個大洞，一隻被炸斷的腿已經不翼而飛，左手自關節處斷裂，只剩下一根連接桿，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彎曲著。
只有親眼見過【裁決者】的人，才知道和他們交手，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
他們是夕陽山防線上最耀眼的明星，他們在硝煙中浴血奮戰的身影，鼓舞著所有查克納戰士。
陳鳳西深吸一口氣，廣播里，傳出一聲滋滋地嘈雜。
破爛的陣地不知道被削去了多少層，晨曦中，只見鮮血橫流，屍橫遍野。
斯提勒狠狠捏了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嘮叨，淡淡地道：「老子整整一個特種營，丟了大半在這裏了，兄弟，你睜眼看看，匪軍有哪一個，負這麼點傷就下了火線的？」
陳鳳西的聲音，在指揮大廳中回蕩，有些紊亂的氣息，順著開啟的廣播傳遍整個大樓。
老兵送的
距離不到十公里的夕陽山，就在戰士們的眼前一片接一片地閃著光，升騰著火山噴發般的滾滾濃煙。
有些人躺著，有些人蜷縮著。有些人跪在地上，頭杵著地面，有些人則靠在機甲上，身體還保持著站姿。
152陣地正面只有不到兩千米的寬度。若是正常進攻的話，一排只能容納一百輛機甲同時突進。
低沉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著，宛若一聲漸漸嘹亮的衝鋒號。
面對敵人如同長江大河般的攻勢，他們只有拚命，才能阻擋對方。
還沒等他們下令，戰士們就忙碌起來。
整整二十個師的預備隊，除了三個運氣好的師被分批抽調上夕陽山防線外，剩下的，都在抵達集結地點之後，被嚴令原地等候。
正如斯提勒所說，特種營四百多位機士，沒有一個是因為輕傷退下來的。其中有一半，在和【裁決者】的死戰中犧牲了，還有一百多人，是戰鬥到機甲爛成廢鐵，才駕駛微型機甲退回陣地的。
誰也不知道下一次進攻的時候，匪軍還能剩下多少人。敵人已經瘋了。那輛領頭的【裁決者】機甲，幾乎是發狂般地衝擊著陣地。死在他手下的匪軍機士，至少有二三十人。
他這是準備用人命來填！
喧鬧的大廳，漸漸安靜下來。大樓的樓道走廊，大大小小的辦公室，四方的天井院落，也都變得鴉雀無聲。
夕陽山的慘烈，讓後方集結等候命令的這些戰士眼睛紅了又紅。
所有人都側著頭。
說著，他拍了拍醫護兵的肩膀：「我這沒事兒了，你去幫其他人吧。」
短暫的沉寂之後，整個指揮部，轟的一聲沸騰起來。所有人都彷彿從石化狀態中復活了。沒有擔憂，焦慮，沒有在此之前的患得患失，這個時候，就只有一個目標！
只要他認準的事情，只要他的面前還站著敵人，生死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屁一樣微不足道。
「什麼話？！」斯提勒眼睛一乜。
一輛輛身上沒有硝煙痕迹的機甲，出現在山頭。機甲外殼上的番號，已經和之前進攻的部隊截然不同。
這火焰，在熊熊燃燒著。
戰壕里的查克納戰士，都默默地聚集在了上尉身旁。
小小的火苗，在斯提勒眼前跳動著。
拋開體型巨大的重型機甲和中型機甲不算，蘇斯制式單兵機甲，多數寬度都超過了四米。奔跑和戰鬥的必須空間，至少也要十米。否則，就會出現擁擠碰撞的情況。
在查克納士兵三個挾持一個的情況下，他才將兩名匪軍機士給綁架了下去。
可是，大家只要想到加泰羅尼亞那場由十輛【裁決者】主導的戰役，就能明白，擊殺近兩百輛【裁決者】，是多麼偉大的一場勝利！
這是最原始的進攻方式。
當前面的西約機甲在152陣地密集的火力中一排排地倒下。他們身後的同伴，會填補他們的位置，繼續向前推進。只要有足夠的數量，只要付出足夠的犧牲，他們就能衝進陣地。
而現在，敵人出動了整整五個團，近一萬輛機甲。
上尉不知道，這匪軍機士，是怎麼熬過來的。每一場搏殺下來，他們都像是剛剛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濕透了。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彷彿隨時都可能一頭栽倒，不省人事。
天色已是大亮，太陽在雲層中時隱時現。
在夕陽山前線，蘇傑聯軍接連十八次全
斯提勒口中的仇字，還沒有出口，忽然間，就聽見152陣地後方，傳來了一聲嘹亮的衝鋒號。
對面山頭，又隱約可見西約集合的部隊。
「媽的！」一位查克納上等兵狠狠踢飛了腳下的石頭，如同籠子里的斗獸一般，飛快地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守衛夕陽山的戰友們，一遍遍地衝出戰壕，與敵人同歸於盡。他們駕駛著機甲和敵人滾在一起，提著攜帶型能量炮衝到距離敵人機甲不到二十米的位置上開火，抱著捆紮的聚變手雷往敵人機甲的腳下滾。
一路上，兩名匪軍機士又踢又打。發狂般地掙扎。他們死也不願意離開自己同伴的場面時，讓上尉至今想起來，依然覺得鼻子發酸。
「對面的那些雜種已經瘋了，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上尉豁出去了，嘿嘿一笑：「長官，你們的田將軍，現在恐怕已經攻克七星鎮和秀水河鎮了。要不了多久，咱們的主力，就該投入反攻了。」
嗶嗶……隨著每一輛機甲通訊器此起彼伏的電子音，簫聲停了下來。
一個團拉上去，不到一個小時就打光了，一個陣地剛剛修補好，過不了幾分鐘，就成了一片淺淺的破爛壕溝。
也是這場慘烈到極點的戰役打到現在，最有效的方式。
這些失去機甲的戰士，在前線指揮部的命令下被強行送離了陣地。
斯提勒坐在壕溝的泥地上，任醫護兵幫自己裹著傷口。傷口在小腿上，敵人兇狠的一拳，砸碎了機甲的控制台。如果不是退得快，小腿就不僅僅是被控制台劃出一條十幾公分長的口子這麼簡單了。
現在，只等陳鳳西一聲令下，早在夕陽山後等待多時的斐盟預備部隊，就會如同下山的猛虎，向敵人發動最後的致命一擊！
他身體前傾，一字一頓地下令道：「總攻開始！」
在他身旁兩米開外，是一輛【裁決者】機甲的殘骸。
誰說這隻是一幫戰鬥力超強的民兵？
死傷無數的敵人四散奔逃，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狼奔豕突不辨東西。城市中心外圍，公路橋樑，到處都是敵人的屍體和機甲殘骸。兩大重鎮，終於重回斐盟聯軍手中。
一些人，只剩下了殘肢斷臂，碎成一塊塊的血肉灑得到處都是。另一些人，則還保持著遺體的完整。
而與此同時，在夕陽山盆地西面，胖子領導下的斐盟聯軍，已經迅如閃電地橫掃六大戰區。
這是對比納爾特帝國的重創，是【裁決者】戰無不勝神話的破滅。
吹簫的老兵，背靠在樹根下，嗚咽的簫聲，在轟隆的炮火聲中，時斷時續。
對面山頭，潮水般的敵人，已經漫下了山腰。雙方炮群那火車進洞一般的呼嘯，又在天空中響得撕心裂肺。
「長官！」醫護兵急了，聲音大起來：「你的傷已經傷到骨頭了，如果不儘快使用醫療艙，進行納米修補，你會瘸的！」
陣地上，一片狼藉。
這是一個典型的勒雷人。他有著勒雷人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天性。他的部下，有一半倒在了這裏，他就是死，也不會讓剩下的四十多輛【裁決者】突破這條防線。
「我們死了，就靠你們了。」上尉環顧四周，和自己的一干兄弟一一交換了一個坦然的眼神，笑著將手裡的打火機，伸到了斯提勒的面前。
可當敵人再度衝上來的時候，他們卻又
最新傳回來的戰報顯示，圍困七星及秀水河兩大重鎮的西約聯軍，已在匪軍五百輛【橫行】機甲摧枯拉朽般的攻勢下徹底崩潰。
數以百計的參謀們，亂作一團。噼里啪啦的鍵盤敲打聲，飛奔來去的腳步聲，吼聲，報告聲，呼叫聲，不絕於耳。
「命令……」陳鳳西站在指揮台上，只說了兩個字，聲音就堵住了。他的手死死攥著欄杆，青筋畢露。眼睛因為激動而閃著光，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戰壕里那已經遍體鱗傷的機甲，讓他們感到擔心。
這些機士，或坐或站，或閉目養神，或埋頭抽煙。每一個人的身上，都包裹著浸血的紗布，就和他們身旁的機甲一樣傷痕纍纍。
他們仰起頭，靜靜地傾聽著。
所有人都知道夕陽山的戰鬥有多麼慘烈。
上一次進攻，敵人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時候，他還在往陣地上沖，最後，是幾名【裁決者】拚死把他拉下去的。
在夕陽山防線上碰得頭破血流的蘇斯人，已經拿出了最後的力量。
他們會牢牢攥緊這個機會，絕不讓它從手中溜走！
一名蘇斯機士的屍體，軟軟地搭在焦黑的機甲殘骸上。他的下半身已經被燒焦，胸口血肉模糊。只有一張臉，還清晰可辨。金黃色的睫毛下，淡藍色的眼睛大睜著，帶著一絲空洞和絕望。
拚命這樣的事情，一次兩次可以，鼓起勇氣，腦子裡一片空白，拼上一分鐘兩分鐘也可以。可是，誰架得住十幾個小時玩命般的搏殺？！
有資格和對手拚命的，就只有眼前這些匪軍機士。
下一次，當那個雜種再度衝上陣地的時候，這不足百名的匪軍將士，還能剩下多少？
「長官，你需要到下面去治療。」醫護兵裹好紗布，又給斯提勒打了一針，一邊收拾醫藥箱，一邊嚴肅地道。
天際雲層，就像血一般的紅。
一縷簫聲，幽幽響起。
海浪般的敵軍裝甲集群，一遍又一遍地拍擊著陣地，卻一次又一次地被撞得粉碎。
「長官，」上尉遞給斯提勒一支煙，「這次讓我們先上吧。我們頂不住了，你們再上。」
從斯提勒淡淡的眼神中，上尉就知道，這位營長，沒想過要活著離開。
他們見證了一個奇迹的誕生，卻沒能參与其中。
指揮台的右側，是布拉特，費歐文等匪軍將領和一乾雷峰星方面軍的高級軍官。身前電子沙盤的光，照在這些肅然而立的軍人身上。映出他們眼睛中那一抹宛若烈火般的熾烈。
大樓門外，一輛飛馳而來的越野車嘎吱一聲，在堆滿沙包和隔離網的圍牆前停下，飛揚的塵土中，司機和拿著重要文件的軍官開門下車，惶惑地看著仿若時光凝固般的指揮中心。
槍身，炮聲，轟轟地沿著大地而來，穿過樹林，猛地灌進大家的耳朵。刺激得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片通紅。
幾輛身上帶有軍官標識的機甲在出擊陣地上來回奔跑著。一輛輛蘇斯機甲大步上前，進入出擊隊列。
陣地被鮮血染紅了又被炮彈剝去土層，然後又被鮮血染紅。到最後，每一發炮彈落下時炸開的彈坑裡，如水花般掀起的泥土中，都是那浸染到地底深處的紅色。
他們知道，這是查克納一支古老的送行曲。
普通機士，別說交手，就連抵擋一招兩招，也不可能。雙方的差距，根本就不是一腔熱血或拚命的念頭可以彌補的。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