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 從來如此

「巧合的是，她也想和我說話，你知道那種情況會發生什麼？她的聲音可真大，整個山洞都是她的迴音，我以為當時她要把我吃了。不過還好，她沒有吃掉我，而是停在那裡等待我的回答。我在原地站了很久，閉著眼睛那種，褲子都濕了，聽起來很可笑不是嗎？」

繆拉圖「嘿」的笑了一聲，說：「不讓流傳的傳說，其實真有其事。我被自己的兄弟陷害，被迫流亡。在希臘南部的一個小島那裡，發現了一個山洞。你知道，那個時候我已經沒有任何財富，想要從頭再起，只有冒險。於是我進入了那個山洞，山洞非常光滑，看上去好像有人經常進進出出。不過我走了很久也沒有看見人類的行蹤，這讓我感覺的非常奇怪。這個山洞非常長，很快我的火把就不夠用了，就在此時，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蕭焚覺察到繆拉圖伯爵說的是「她」，而不是「它」，這意味著，這位伯爵並沒有把眼前的生命當成怪物，而是真正的人類。

在穹頂之上，月光灑落，蕭焚站在月光之中，安靜的看著眼前的醜陋生命。即使這個生命正在不斷地搖動龐大的身體，讓它在月光下看起來無比猙獰。

蕭焚微微一笑，忽然想起科里，那個老黑龍第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時，蕭焚也曾經以為自己一定死定了。誰知道科里那個時候怎麼想，會不會有同樣的想法？

蕭焚聳肩，說：「我說過，我的父親是個商人，經常往返于地中海的沿岸，因此知道一些神話傳說。雖然這些傳說在歐洲被教會禁止傳播，但是至少我知道其中的一些，其中就包括美杜莎。我甚至知道在拜占庭那裡，有些士兵手中的盾牌上紋飾的就是美杜莎。」

蕭焚並不打算介紹一旦水銀進入人類的身體，同樣會讓人類的身體凝固，並且常年不會腐化。如果將這樣的身軀放在充滿鈣質的山洞中，這個身體會逐步鈣化，使用法術會加速鈣化的過程，直到整個身體被鈣質覆蓋。在那之後，使用融化的蠟澆築在這個身體上，在外面重新進行一定的修飾，就會讓一個死者的身體看上去如同石像一樣。

不同世界的智慧生命，都有著同樣的感情。會愛，會恨，會對自己的所愛的生命溫柔。大概就是都是如此吧。

繆拉圖伯爵慢慢的拉起怪物的一部分肢體，在手中摩挲了一下，扭頭看著蕭焚，說：「她快要死了，你知道嗎？她的毒液非常有限，每使用一次，就會讓她衰老一部分，在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她可比現在美麗太多了。她幫我除掉了那些對我心懷叵測的兄弟姐妹，她讓我擁有了那些水晶，她甚至給我生育了兩個女兒。但是，她要死了，可能在今晚，也可能在明天，誰知道。她會經過主的審判嗎？我不知道，也不在乎這些。今天晚上，她原本只是想在穹頂上看看我和她的孩子，是的，她只是想看一看。她甚至不敢下來與自己的孩子見面，她害怕這一切會讓孩子恐慌，會讓我們的孩子被人排擠。她也害怕我們的孩子會受到教廷的審判，她害怕一切。非常害怕。」

衝上穹頂的繆拉圖伯爵以外的發現蕭焚根本沒有和那個醜陋生命戰鬥，他扭頭看了蕭焚一眼，隨後問：「看來你早有預料。」

當然，伯爵的那些兄弟姐妹多半也不會死於水銀注入，那會非常痛苦，以至於讓人的面部會發生可怕的扭曲。而這和地面上的那些石像有著很大的不同。但是，有些毒劑或者強烈的震懾法術，可以讓普通人完全停止運動，直到在這樣的狀態下慢慢死去。

「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非常害怕，非常害怕。」

繆拉圖的眼神有些迷離，在他重述這段歷史的時候，在蕭焚眼前的那個巨大的怪物也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是在和繆拉圖一同回憶。

對於這個信息，蕭焚僅僅只是「哦」了一聲，沒有提問，也沒有表達什麼感想。

世界之樹負責整個歐洲的地理重構，但是拜占庭的歷史究竟是不是由世界之樹重構？而現在，聽繆拉圖伯爵說的故事，那個小島很可能就是另外一個世界掌控者的傑作。換句話說，幾個重構地圖的拼接至少在數十年前就已經開始。

繆拉圖的身體猛然僵住，他費盡的看了一眼怪物，怪物的身體同樣緊張不已。過了一會兒，繆拉圖轉身對著十字架，雙手放在胸前祝禱：「請原諒我遲到的虔誠，讚美我的主，你讓我知道奇迹的存在。讚美我的主，你讓我知道愛的偉大。讚美！」

蕭焚盯著那個巨大的怪物，搖頭說：「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源於猜測。我僅僅知道，僅僅只是目光絕對無法將一個人變成石像。想要做到這一點，唯有真正的法術，或者是毒藥。」

幾秒之後，繆拉圖伯爵的身體也穿過了穹頂的孔洞，落在了這個尖尖的穹頂上。在兩個人的腳下，穹頂正在發出危險的咯吱咯吱聲，似乎下一秒就會徹底垮塌。至於兩個人之間的十字架，已經有了些微的傾斜。

美杜莎就在那裡，但是它和人類傳說中的美杜莎已經有了完全的不同。

直到現在，蕭焚才對這樣的話有了稍微直觀一點的了解。

蕭焚看著眼前的一幕，如此想著。

蕭焚面無表情，心中卻翻起了萬丈波瀾。

「你們的到來驚擾了她，她沒有看見自己的女兒，沒有聽見自己的女兒本來應該在大廳里的放聲歌唱。你知道，我原本邀請聖唱團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讓她能夠在女兒的祝禱聲中安然死去。但是，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

繆拉圖伯爵再次向前，這一次，怪物默認了伯爵的行動，沒有發出新的聲音，直到讓伯爵走到了它的身邊。伯爵輕輕的觸摸了一下怪物的身體，這個輕柔的動作看上去有些滲人，但是蕭焚並不以為奇，也沒有因此覺得不適應。

「我想要把那些水晶從山洞里取出來的時候，她出現了。」

「我們在山洞中僵持了一段時間，我不知道那段時間有多長，火把已經熄滅了。但是山洞里的水晶閃閃發光，如同星光一樣。我就在那個星光中看著她，想要嘗試著和她打聲招呼，就算是因為這樣死了，至少不會不明不白。」

這個表現讓繆拉圖都感到驚訝，他問：「你沒有感覺道奇怪？」

繆拉圖伯爵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停步而改變態度，他繼續一臉溫柔的看著那個怪物，怪物的威脅聲悄然停止后，伯爵接著說：「但是她沒有傷害我，事實上，她也非常害怕我。哈，聽起來挺可笑的不是嗎？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其實都害怕對方傷害自己，因為對方的樣貌在自己看來都是可怕的怪物。」

蕭焚搖頭。

繆拉圖伯爵扭頭看著那個猙獰的，但是現在已經一動不動的怪物，在他的眼中，有著難得一見的溫情。而那個猙獰的怪物也發出了某種嘶啞聲音，這個聲音雖然非常難聽，但是卻讓人有種內心都被溫柔淹沒的感覺。

繆拉圖安靜了片刻，忽然說：「她是我的妻子。」

馬德里就在那裡，但是它已經不是人類歷史上的馬德里。

繆拉圖伯爵開始嘗試著想著那個怪物走去，但是出乎蕭焚的意料之外，這個巨大的怪物突然因為伯爵的行動猛然緊張起來。它對著伯爵發出低沉的威脅聲，這個聲音讓伯爵立刻停住腳步。在他的頭頂，十字架已經越來越偏斜，月光的照耀讓這個十字架的陰影遠遠拉開，直到將大廳下的一切覆蓋住。

「水晶礦，非常非常非常豐富的水晶礦，那些水晶甚至無需挖掘，就那樣展現在我的面前。」

繆拉圖的剛剛說完，在他們的腳下，那個空曠的大廳里，忽然傳了一陣稚嫩的童聲。這個聲音充滿了哽咽，一停一頓，但是卻在斷斷續續的歌唱著。

甚至可以認為，在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前，這些地圖就已經開始相互拼合。不同地圖之間的生命已經開始彼此來往。而蕭焚眼前的這個美杜莎其實並不是真正人類傳說中的美杜莎，而是另外一個世界的產物。

對於蕭焚的沉默，繆拉圖伯爵似乎不以為然，又或者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可以安靜聆聽他過去故事的人，這讓伯爵更加珍惜。

「我最初以為這是古代水晶礦開鑿的遺迹，因為某種原因被人類放棄。但是，很快我發現了不對，在這些水晶的旁邊，我沒有看見任何人類留下的跡象。事實上，我後來才意識到，那個小島上的人類似乎也有些異常，你知道，他們好像有鰓，就在，呃，脖頸的兩側。只是平常說話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來，只有非常憤怒的時候，那些覆蓋著兩側脖頸的鰓才會完全打開。當然，發現這些都是後來的事情了。」

蕭焚揉了揉自己的鼻頭，他承認自己的鼻頭有些發酸，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母愛。無論在什麼時代，什麼世界，母愛這種感情，似乎從來都是如此。沒有任何需要，只有付出，再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