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6章 賀府舊人
柳氏手撫在他背上，按了兩下，問他疼不疼，他都笑著搖頭，說不疼。
方碧瑩輕盈盈的說道，「是個『一』字！」
李薇忙賠笑，又把方碧瑩猜中迷語得來的銀子和賀永凌扔下的錢袋子以及後來經方大壯接過來的一百兩銀票堆給何氏看，「娘，你瞧，我摔這一下子，掙了這麼多銀子，也值了。」
何氏與李海歆對視，他們來了這幾天兒，總沒提起這個話題，卻不防今兒出了這事兒。
不過，她還是得意的笑笑，「我家不光有兔子，還有三百來只雞呢。每天能撿近三百個雞蛋，一個月就是將近九千枚雞蛋……」
李薇也有心拉扯些閑話，轉轉佟永年的心思，便說，「多少只我可數不清。反正每個月都要賣上五六十隻啊。我家旁邊有一個大竹林子，我爹就把竹林子圍起來，弄了一個好大的兔子舍。老兔子得有一百隻吧，小兔子就更多了，沒數過！」想到這兒她又有些赫然，被圍起來的做兔子舍的那片竹林，被那些兔子刨挖啃的，幾乎長不出新筍子來。
李海歆急忙問摔到哪兒了，聽何氏說是尾巴骨，忙笑著，「好，爹出去，讓你娘給你上藥酒。」
方大壯神色不變，伸手接過，不卑不亢的說，「夠與不夠，還要看我家老爺的意思。這銀子權當作賀大少爺的賠禮。」
賀永凌哼了一下，放下車簾，馬車疾馳而去。
賀永凌冷哼了下，臉兒上透著不耐煩，又似急著趕路，伸手探入懷中搖出一張銀票來，夾在指間抖了抖，「一百兩銀票，奉化錢莊的通兌，可夠？！」
何氏又是心疼又是笑，把李薇從被子里挖出來，沾了藥酒一邊兒給她擦，一邊念叨，「都說村子里的孩子皮實，你在家裡長這麼大，也沒摔著碰著過。這才剛進城兩天就摔成這樣子。咱們呀，明天就家去吧。」
李海歆嗯了一聲，佟維安搓搓手，興奮的說，「那這回我可要早早替他打點一下，最好能到我們宜陽地界上做個什麼官職。」
李薇疼的呲牙咧嘴，叫道，「娘，你輕點。」又點頭說，「好呀，反正我往得怪不自在，床太軟，還睡不著。這裏一點也不好玩兒。咱們又該回去腌酸筍子了。」
佟維安卻笑，「李大哥，我說這回呀，你那大姑爺肯定能中。」見李海歆看他，他忙擺手，「別問我為啥，就是直覺，直覺！你們家呀，就襯這個！」
「算了，別猜了，咱們操什麼心？正經幹活兒吧。老爺病好了，也沒
佟永年好笑的揉了揉她的發頂，抬頭指著天上的一輪明月，「梨花，你看，浮雲掩月，月穿浮雲。」
「不上不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止宜在下」，下面注著「打一字」，她想了半晌，氣餒搖頭。
佟蕊兒轉過身子打斷李薇，鼻眼兒嗤著，「幾個破雞蛋，也值得拿出來說道！」
說話間，已到了賀府的花燈展示架前。各式各樣的花燈精巧無比，或用檀木雕花架子做邊，或者纖巧竹編做邊兒，紙面清透，人物花草栩栩如生。展示架正上方掛著一盞約有她那麼高，白紗底大紅喜登枝的套燈，裏面燈壁轉動，光華流轉，極為閃眼兒。
方碧瑩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李薇哼著，大小姐，看什麼看？！我就是衝著銀子來的。方才她那動作神態，李薇毫不懷疑她下一句話是什麼賞給你了！
李薇嘿嘿笑著，兔子這兩年來是掙了不少錢，可是最掙的不是在這上面兒。如今她六歲多了，終於可以小施身手了。
佟永年站著，握著李薇的那隻手，不覺用了力，微微抖動著。
柳氏也說天晚了，孩子們都受了驚嚇，早些休息吧。
有心要大施身手的李薇，在看第一個燈迷時便碰了壁。
直到眾人去了，方才圍觀之中，有兩個年長的賀府下人躲在一旁小聲議論著。
「梨花，怎麼樣，摔到哪裡了？」佟永年扶起她，急切的問，「疼嗎？」
佟維安與李海歆到了書房，便開門見山的把與方府的關係，方府與賀府的矛盾等等簡要說了，又說想給梨花小舅舅走動走動，看能不能在宜陽縣尋個缺。錢知縣明年任期將滿，若是何文軒在九山做得出色，再加上賞識他的那位貴人能出出力，他們幫著出些錢，說不定能補了這個缺！
方碧瑩即不接銀子也不接燈，笑指著另一盞燈，「把這個海棠燈換那個青松燈，如何？」
跟來的幾個婆子兩個小子登時慌了神兒，連忙扶人的扶人，制止的制止。
圍觀人群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議論著燈迷。李薇扯著佟永年鑽了進去，心說，旁的仇暫時報不了，咱也掏碌賀府幾兩銀子花花，先出口惡氣。
方碧瑩給她的第一印象是嬌小姐，若再深一點就是符合大家閨秀作派的嬌小姐，可今兒晚上她卻象要執意向眾人展示她的才華一般，一連猜中了五道迷語，就連方洪也猜中一道。
李海歆失笑，「石頭不知道還能不能考中呢。前年考過一回，落榜了！再者若是鄉試過了，往前還有會試！」
門窗李海歆和佟永年聽見何氏叫，心中一凜，齊往屋裡沖，李薇忙往被子里鑽，羞惱大叫，「你們出去！」
那小廝頓了下，把那盞青松燈燈下的迷紙換在海棠燈上，遞了過來。
李薇扯了扯嘴角，揉揉小屁屁，剛才可是結結實實的摔個了屁股墩，尾巴骨好疼，不知道摔裂了沒有。撇了眼嚇得不知所措的佟蕊兒，強笑笑，「沒事兒。你背上疼嗎？」
李薇看著他強自鎮定的面容。又是一個低嘆，庶子的出身再加上坎坷的命運，雖然終日生活在一起，他的心底自當是與她和姐姐們都不同。
李薇看看佟永年，他低頭笑著，「想去就去吧。」
何氏笑著點頭，輕柔的幫她上了藥酒，又看了胳膊的傷勢，果然肘上磨了掉了一層的皮，唏噓著替她上了葯，責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皮實了。若是那馬車控制不住，你可讓娘咋辦……」說到最後已有一絲哽咽。
再者賀府雖可氣，害得他挨了一鞭子，但是現在只能忍。那賀永凌看起來是個敗家子加草包貨，將來若是他要替他娘討公道，也許會順得多。
正在這時，方夫人因見這幾人久去不歸，不放心，派方府大管家方大壯與兩個家丁找過來，問三兩下問清原由。
李海歆點了點頭，和佟維安去了書房。
轉眼之間已到李薇眼前兒，她被佟蕊兒剛才那一鬆手跌到青石板地上，半邊身子都是疼的，眼見那輛馬上衝著自己而來，頓時慌了神兒，手上竟使不出半點力氣！
「呀呵，我當是誰呢。」一個輕挑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隨即車簾一挑，一個十四五歲大的少年探出半個身子，掃了一眼正扶李薇起來的佟永年，從懷裡掏出錢袋子輕飄飄的扔了過去。
方碧瑩接過花燈，張口要說話。李薇忙趕在她面前兒，伸手接過那裝著一兩銀子的紅封，向那小廝道謝。
佟永年搖頭，扶她起來。
方大壯聽她這樣說，鬆了一口氣兒，忙把賀永凌留下的銀票奉上，轉身喝斥身後那幾個婆子。
隨著人流拐入含
佟維安臉色黑沉沉的，一掌拍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蓋子跳將起來，「年哥兒，你等著，舅舅會給你討個公道！」
正在這時，從賀府裏面出來快速駛出一輛馬車，趕車之人呼呼喝喝，「讓開，讓開，都讓開！」
賀府看管花燈的小廝笑著，「這位小姐猜得對，正是『一』字！」說著把那盞白底繪海棠的花燈取下，遞過來。又笑著捧上一兩銀子的紅封，「咱們賀府有喜，小姐接著吧。」
「梨花！」
方大壯忙問李薇與佟永年可有大礙，兩人均搖頭。方大壯心頭略安，黑沉著臉兒朝賀永凌拱拱手，「大少爺打傷的可是我們府上的貴客，得給我們方府一個交待才行！」
李薇知道方府正在求著永年舅舅，怕他們回去哭天抹淚兒，黃了方老爺的生意。其實今兒，若不是佟蕊兒那一拽一拉，也不會有這檔子事兒。
等她到客房正廳時，柳氏與佟維安也已來了。何氏忙說，「都這麼晚了，年哥兒舅舅舅母去睡吧。梨花沒事兒，年哥兒我給上些藥酒就好。」
可李海歆說到最後，他也猶豫了。想了想半晌，把話扯到趙昱森身上，「你家大姑爺可是明年要參加鄉試？」
方洪笑呵呵的，「沒聽過。你餵了多少只兔子？」
李薇自然毫不客氣的把賀府發的小紅包都入自己的小腰包。
李薇苦惱的抓抓頭。佟蕊兒已在前面叫嚷。李薇忙交待一句，別亂跑，匆匆去了。賀府再有錢，也是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堆積出來的，哼哼，她這口雖如螞蟻撼大樹，可咬一口是一口！
佟永年也說沒事兒，讓兩人回去。
佟維安臉色黑沉沉的坐著不說話。何氏對生意上的事兒也不甚了解，直覺方夫人方老爺的暴怒與年哥舅舅的黑臉有關，年哥舅舅的黑臉色自然是因年哥兒遇上那府的人，且挨了一鞭子。
頓了頓又說道，「這些年我和孩子娘也商量過了。不管年哥兒將來在哪兒，回不回本家，那都是我們的孩子。他要有事兒，我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的。不管是梨花小舅舅，還是我那大女婿，將來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都得當親外甥，親弟弟一樣出力！」
佟蕊兒覺得沒面子，拉她不准她走，李薇撐著身子要走，兩人一拉一拽之間，佟蕊兒手猛一松，李薇身子坐倒在地上。
柳氏先是看了看佟永年的
說得李海歆也笑起來！
「別瞎說，二少爺怎麼會在城裡？當年可是咱被夫人直接趕出宜陽縣城的。」
佟維安先是心有不滿，為了給姐姐出這口氣，他等了近四年，眼下錢財雖然說不能與賀府抗衡，可有和方府的聯合，也不怕他們！
她自小跟佟永年學認字兒，五歲那年便開始提筆練字。家人在習慣了她的聰慧精怪之後，便有些習以為常，所以現在她的學業幾乎與佟老師並駕齊驅，他在學里學里，回到家裡就教她什麼。可惜，她除了學認字兒之外，並什麼四書五經並不感興趣，讀過皆忘，這點與來年就要考童生試的佟永年同學相比，她自嘆不如。
李薇扁扁嘴兒，沒作聲。好吧，以她們現家養的這些雞和小兔子，雖然在李家村已一躍成為首富，可在這一群眼裡，真不算什麼，畢竟一年不過八十多吊錢的收入。
「梨花！」
回到酒樓時，人已稀少，方大壯把在外面的事兒簡要說了，方老爺登時暴怒，先是罵賀永凌又罵賀府，最後又罵跟去的幾個婆子，一人罰了半年月的月錢。
李薇也忙配合她娘，賠著笑臉兒說，再也不敢了等等。
方洪聽著後半句，圍過來，稀奇的問，「兔子也咬人嗎？」
佟永年低頭看她黑亮大眼中閃著的瞭然與故作歡喜，也笑了，突然警覺的鬆了手，「疼不疼？」
李薇又看周圍，人亂鬨哄的，這裏離賀府的大門還有五六十步遠，便點點頭，「那你在這裏等著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別亂跑！」
佟永年嘴唇綳成一條直線，搖了搖頭，「舅舅，這事兒我自己來就好。」
何氏又氣又笑的點她的頭。給她胳膊上上完了葯，穿了衣服，又起身要去看看佟永年的傷勢。
直至快到賀府大門口兒，方碧瑩對著一道詩迷苦思冥想，秀眉緊蹙，李薇看過去，只見上面兒寫著，「倚闌干，東君去也，眺花間，紅日西沉。閃多嬌，情人不見。悶淹淹，笑語無心。」
佟維安看了看眾人，請李海歆去書房坐坐。何氏便知年哥兒舅舅定然要跟孩子爹商量接下來的事兒。悄悄給他使了個眼色。
登時挫敗之感上頭，這哪是迷語啊？！看天色也不早了，方碧瑩這副模樣，估計是猜不出來了，又記掛著佟永年，便說要回去。
「可是，我和他打了個照面兒，跟佟姨娘面容有五分
李薇笑笑，說不疼，其實尾巴骨疼得要命，連胳膊肘估計都磨破了皮。
方洪驚訝張大眼睛，「這麼多兔子！你家也很有錢吧？！」
「李少爺，李小姐，要不要請大夫？」方大壯賠笑詢問。李薇看看佟永年，搖了搖頭，「沒事，回去擦了藥酒就是。」
「作死，敢擋我家少爺的路！」車夫一聲喝罵，李薇便聽見鞭子破空聲響，忙雙手護頭，猛的一縮，心說這一鞭子下去，姑奶奶就跟賀府誓不共戴天！
李薇笑著搖頭，「沒去年被兔子咬的那口疼！」
忙點李薇的額頭，輕斥著，「讓你非鬧哥哥出去玩兒！」
方洪氣得脹紅了臉，冷笑著把鞭子一揚，照著那車夫又甩了過去。
「碧瑩姐姐，你來看看猜猜這個！」佟蕊兒跑過來，朝李薇示威加炫耀的撇了眼兒，拉方碧瑩過去。她矜持一笑，「梨花妹妹你也來吧。猜中了燈迷，銀子還給你！」
李海搖了搖頭，說道，「年哥兒舅舅，你的心情我理解。梨花小舅舅有意參加會試，官位這件事兒暫切不提罷。再者年哥兒明年滿十三歲，也要參加童生試，梨花小舅舅說這孩子讀書早，想讓他早些去考一考試試。與賀府的事兒是不是先放一放，等孩大點了再說？現在他年齡小，心有餘力不足，多在他面前提著，還不是讓孩子心裏更難受？！」
笑嘻嘻的搖著他手，「我們快走，去晚了，可沒銀子了。」
李薇抬頭果然見一輪明月掩在半片殘雲之後，露出半邊身子，依舊明朗如初。他是想說什麼？
佟永年臉色酡紅一片，逃似的跟著李海歆往外走。
「剛才那個被小伍抽鞭子的孩子，象不象咱們府里的二少爺？」
何氏心疼他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現在說這些太早，忙插話，「年哥兒舅舅，這事兒日後再說吧！」
佟永年正沿著腳下的青磚小道沉思，突聽這邊的動靜，抬頭一看，臉上刷的失去血色，大叫一聲，飛奔過來，一個轉身將李薇護在身下，下一刻鞭子已抽在他身上。方洪氣得一個閃身過去，抓住車夫的鞭子，順著一股子慣性把車夫帶下車來，連抽帶罵！
回到佟府客院，何氏給李薇抹藥酒，查看傷勢，衣裳一脫，白嫩小屁屁上的大片淤青，唬了她一大跳，「哎喲，我的娘咧，怎麼摔成這樣？！」
轉向方洪似笑不笑的，「方府大少爺到我們府里來，怎麼不去使人進去打個招呼？莫非……」他頓了下，撇眼仍舊十分熱鬧的花燈架，「莫非是圖我們賀府的賞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