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80章 三喜臨門（1）
李家每天殺兔子，由吳旭幫著處理好掛起來晾乾。秋風爽利，十來天功夫，那兔子皮已全乾了。
吳旭連忙把東西往外推，「李大娘，這硝兔子皮的錢我不能收。本就是在你家打著長工咧。」
春柳撲過去叫著，「我瞧瞧是多少？！」
李海歆從田裡把最後一點穀子收回來，進院里見只有幾個女兒在忙活。一邊進雜物間放杈杷一邊問春蘭，「你娘呢？！」
何氏眼轉過來，一巴掌拍在李海歆的背上，氣哼哼的道，「你，都是你做的好事兒！我都快當姥娘的人了……」
姐妹幾個都笑。
吳旭笑笑說，「硝液淡了，硝出來的皮子熟不透，過咸，皮子會縮的。」
何氏自然也同意。
李家老三愣了一下，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去拍吳旭肩膀，「好小子，你原來還有這一手啊。」
一想到這個心裡頭更慌亂。若說近親，在外面兒的年哥兒，梨花小舅舅，石頭，還有春桃，甚至於梨花姥娘一家子。這究竟是應到誰身上了呢。
吳旭又往前一步，笑笑說，「我爹原先也會熟皮。他病著那幾年，我春上都會在田裡挖陷阱逮兔子，肉給我爹補身子，兔子皮我爹教著，都是我自己熟的。拿到外面去賣，旁人都說還不錯的。」話說到最後，聲音略小了些，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趙昱森去考鄉試，佟永年的功課也緊張起來，來年的童生試眼瞧著也只有半年的光景了。
何氏高興得合不攏嘴兒，直在春桃面前兒誇趙昱森。春桃笑著，「這些活哪個農家娃兒不會幹，娘有啥好稀奇的？」
吳旭說，「現在用不著。得先把鮮皮子處理了，等晾乾之後再硝制。這中間兒大娘可以再去尋尋有沒有熟手的硝皮匠。」
李海歆又說，「他要真能硝這兔子皮毛，每張還按西旺村那家的價兒，一張十五文付給他工錢！」
春桃抬頭笑著往何氏身邊依了依。何氏笑著拍拍春桃，突然她停住，一把把春桃推開，盯著她肚子問，「還沒消息嗎？」
吳旭笑了笑，搖搖頭。
何氏堅持塞給他，「這些是你憑手藝掙的，拿著吧。」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催他趕快回去。
何氏失笑，「你個小丫頭片子，聽誰說的這話？！」
春杏也湊過去，兩人小聲數著。數完了都嘆，「娘，你咋這麼大方！」
一彎腰進了裡面兒，問，「孩子娘，你這是幹啥呢？哪不舒服？
李薇好奇的看著吳旭把一張一張兔子皮全部攤開，內里朝上，先晾著。一時春蘭把家裡的鏟刀找出來遞給他。
不過何氏還是把錢硬推春桃，「窮家富路的。這些錢兒你偷偷給石頭帶上吧。」頓了頓又說，「家裡只有你們姐妹幾個和年哥兒一個。我和你爹掙的錢呀，不給你們給誰花去？你這個當老大的，早先沒少為幾個妹妹出力，她們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怪我！」
七月里趙昱森動身要去參加鄉試，起身前特意與春桃回娘家住了幾天兒。李薇很是高興，整日粘著春桃哪兒也不去，趙石頭到了李家也換上李海歆的舊衫，整日跟著去雞舍兔子舍里幹活兒。
李家老三搖搖頭，「兩個兒子一個鐵匠，一個木匠，這熟皮子，只見老頭子熟過，自己沒下過手。咱可不能讓他們把皮子糟蹋了。」
每次常休，何氏與李海歆便不讓他沾一下農活兒，更不許李薇去使喚他做這做那的。好在李薇也很自知，又加上有吳旭在，許多事兒，即使李海歆沒空兒，她也能辦得了，便也不去騷擾他。
吳旭卻下意識往旁邊兒一躲，李家老三拍個空兒。
春桃一個個點她們的額頭，「有給你分錢的一天！」
何氏連嘔了十來下，嘔得眼淚都溢了出來，她心思轉了幾轉，突然愣住，自生下梨花之後，這都六年了，莫不是有了？又細細推算了日子，中間兒可不是隔了一次天葵未至……。
他接過道了聲謝，熟練的推著兔子皮內側，開始鏟上面附著的油脂血污。他下手極快，李薇還沒怎麼看清他的動作，一張兔子皮里側已被鏟了個乾淨。
何氏神思不定的坐了半晌，倒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
到了七月中，天氣漸涼爽起來，又到李家兔子出欄的季節，李海歆照例先去鎮上給胡掌柜打了招呼，然後叫李家老三過來，開始殺兔子。
接著又去鏟另一張，雙手翻飛著，一圈兒人圍著，大氣不出，直盯著他手中的鏟刀看。
吳旭在一旁嘴張了幾張，好一會兒才上前說道，「李大娘，熟皮子我跟我爹學過，要不讓我試試？」
何氏拍她一下，「都快當娘的人了，還動不動在你娘面前兒哭鼻子！」
何氏點頭，「成，反正這孩子幹活兒上心，又怪可憐。咱少要兩吊錢兒，我心
春蘭指指堂屋，「娘說頭有點暈暈的，可能是今兒早上起得早，累著了。這會兒在堂屋躺著呢。」
天氣還有些熱，剝下的兔子皮毛不能久放，兔子肉得一天送一回，兔子皮毛得兩天往西旺村那戶老熟皮匠里送一回。
吳旭搓著手笑笑。
何氏哭笑不得的說道，「怕是真有了？」說著又捶了李海歆一下，「你說說，這要春桃今年也懷了孩子，這舅舅和外甥同年，還不得讓人笑話死啊！」
吳旭點點頭，又說，「李大娘，你若不放心，我先硝一張試試？」
吳旭站起身子，自歉著，「也不是，那個老爺爺是上了年歲的緣故。」
吳旭這會兒便過去把牛車上的兔子皮卸下來，「大娘，家裡有鏟刀沒有？」
送吳旭走了后，何氏覺得身上有累，心口也不太爽利，便讓春蘭春柳兩個先收拾著過節的吃食，自己進屋去躺會兒。
說著便又去竹林子中找了一根用了一半兒的竹子，利索的用砍刀解了，截成長短不一的小斷兒。
何氏當即就笑著，「行，你就試試吧。都要備啥東西，你給大娘說，讓你三叔去買！」
何氏笑了，悄悄說，「你婆婆也有幾個鬼心眼兒！」
他先把晾乾的皮子浸入大水盆中，浸大約八九個時辰，使皮子變軟收復鮮皮狀態，再用鹼皂把皮子洗乾淨，漂洗好后，先晾成六成干，然後等著下一步。
李家老三呵呵笑著，贊道，「光看你這鏟的動作，就知道剛才那話說的不假。大嫂，西旺村的那個老皮匠手腳還沒旭哥兒這麼嫻熟呢。」
說著頭也不回的匆匆去了。
何氏笑著拍拍春桃的手，滿足的嘆了口氣兒，「娘啊，看你過得好，高興得很！你可不知道，第一回嫁閨女呀，生怕把你許錯了人家。」
何氏想的也正是這個，趙昱森一年到頭兒在家的日子有限，兩人聚少離多的，萬一春桃真的不好懷上，時間久了，石頭娘難免不會嘀咕。畢竟石頭是長子，盼孫輩也是人之常情。
李海歆回頭笑笑，「要再是個與梨花一樣精怪的丫頭，我才樂呵呢！」
春桃臉兒紅了一下搖搖頭，看何氏臉色黯了下，便說，「娘，不急呢。我婆婆也沒催呢。」
又與何氏說，「大娘家一時找不到硝皮匠也不妨礙殺兔子。兔子皮毛這麼晾乾，能放好些時候呢。」
春桃來了娘家后，這兩人，一個睡東屋，一個
他仍是笑著。
晚上李海歆問何氏，「旭哥兒還欠咱多少錢？」
何氏在一旁問，「旭哥兒，你真會硝兔子皮呀？」
十張兔子皮，他頂多用了兩刻鐘不到的功夫，已把內里處理乾淨。
李家老三尷尬的笑了下，收回手，問他，「還疼不疼？！」
李薇看大姐雖如是說，眉眼間滿卻是掩蓋不住的心滿意足。由此可見她是過得真好，心中真替她慶幸。
春桃也點她的額頭，順手把那錢放到炕上。一時春蘭春柳春杏三個也過來，各自脫了鞋上坐上炕，問她們在說什麼。李薇便把她娘的話兒學了一遍兒，「咱娘偷偷給大姐塞錢呢！」
把兔子皮一張一張撐起來，笑著，「先把兔子皮掛起來晾半干，到時候再垛起來壓上青磚，全都陰乾了，再硝制。」
李薇看著他忙裡忙外的，心中感嘆，一個小小的硝制皮子竟如此麻煩，原來她還認為硝制一張皮子要十五文太貴了呢，現在看來，倒真的不算貴。
神思不定的坐起身子，坐了一會兒，準備下炕，猛然胃中一股上涌，豪無徵兆的乾嘔起來。
李海歆回來聽說了這事兒，也是鬆了一口氣兒，「旭哥兒可不是幫了咱的大忙。這下不用見天四處跑了。」
李薇與幾個姐姐都笑了起來。顯然他還記得三叔那一拳頭呢。
李海歆與何氏也說這皮子硝得好，不比西旺村那個老皮匠的手藝差，把吳旭好一通誇讚。
李薇早在外面聽著，這時候便笑嘻嘻的接話，「誰敢怪娘來著！」
李薇笑嘻嘻的把錢往春桃懷裡塞，又依著春桃坐下，「我還嫌咱娘給少了呢。大姐你就拿著唄，石頭姐夫用不上，你自己存著！」
春桃走後，何氏與李海歆特意趕到大青山去誠心誠意的拜了送子娘娘，拾了送子石頭兒，保佑春桃早日懷上，又把各個大殿拜了一遍兒，保佑石頭這回能桂榜高掛。
何氏忙叫他，「你別去！」說著嘆了口氣兒，「要再是個丫頭可咋辦？」
何氏登時發愁上了。天氣熱，這皮子也放不得，這會去尋熟皮匠，一時半會兒也摸不著頭腦。
何氏笑罵她一句，讓她進來，「自小你就喜歡聽人說
趙昱森只好點頭應下。
李家老三點頭，這硝制兔子皮他也知道，從鮮皮到硝制好，得一個來月。
春桃忙推過去，「那邊兒爹娘都給備好了，一共準備了二十吊錢兒呢，夠用了！是石頭的幾個叔叔姑姑湊的。原本我說來家裡拿些，婆婆不讓，說反正石頭考上了，這些叔叔姑姑們是要沾光的，現在不出力什麼時候才出力？我便沒來！」
李海歆先是不明所以，不過片刻便明白過來，伸手去摸何氏的肚子，驚喜問道，「真有了？」
第一批硝制的皮子出來的時候，已到八月十二，李薇看著那潔白的兔子皮毛從硝缸中撈出來，大呼神奇！
李薇轉頭睜大眼睛看他。李家老三與何氏也盯著他看。
李海歆趁著送兔子肉的空檔，也四處問了問，別的村子有沒有硝皮匠。打了許久，打聽到一戶人家，卻離李家村有些遠，八九里的路呢。光是跑趟兒也不划算。與何氏一商量，兩人都覺得看吳旭處理皮子的手法，象是會的，不若讓他先硝制一張看看，若真能行，就省了大勁兒。
李海歆想了想說，「咱爹的病咱是出了五吊錢兒，老二老三各出了二吊半。以我看，咱的這一份兒就給這孩子就按三吊錢兒算吧，把老二老三家的還足了，就行。你看咋樣？」
上了炕了，心裏卻愈發突突的厲害，何氏心頭更不定，這心慌的樣子，別是近親有什麼事兒吧？
何氏笑著，「我剛才正愁這事兒呢。這樣就好！旭哥兒你可解了我們一大難了。」
李薇好奇的問他，「你嘗這個幹什麼？」
這天早上殺完兔子，李海歆去鎮上送，李家老三去西旺村送兔子皮毛，半晌午不到，他便回來了。
李海歆歸好東西進了堂屋，往東間兒一看，何氏正愣愣的坐在炕上，眼不知盯著哪裡看著。
何氏忙說有，這邊兒春蘭已進草屋去找。
何氏笑笑，「他自四月里到咱們家，到現在一共近四個月。我也問了問價兒，長工一個月管吃管住給六百文，算是高價兒了。咱也給他按六百文！這四個月中，他回家，一共給了他八百文，讓他帶回去給他娘。做工這幾個月，剩下算是一千六百文沒給他。」
李家老三苦笑著，「唉，那個老熟皮匠啊，夏天的時候就壽終入土了！」
李薇瞭然點頭，還真有不少的講究呢。
春桃也笑。
等到晚上吃飯時，何氏突然對春桃兩
春桃回握何氏的手，柔柔的笑著，「是呢，人人都說我們姐妹幾個都是有福的，托生在娘的肚子里。若是遇到那不支事的糊塗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哩……」說著眼圈兒已紅了。
用過晚飯，何氏進屋取了二十吊錢兒，用包裹包了，去東屋塞給春桃，「家裡頭這些年也寬展了些，這些錢給石頭帶上。」趙昱森家的家境原本是比李家好些，可是這兩年趙昱森這兩年考試，又兼他們家只有地，沒有旁的進項，現在與何氏家一比，家境上卻是差了一大截。
李薇直撇嘴。都過去四個多月了，連老李頭的腿都好了，可以下地走動了，那一拳頭還真能疼到現在？
李家老三看向何氏，笑著，「大嫂，我看行。旭哥兒若會硝兔子皮毛，以後也省了咱們的腿了。」
車上帶去的十張皮子仍舊還在，何氏便問，「老三，咋了？」
何氏一愣，那老熟皮匠的年齡六十往上了，按說也不稀奇，感嘆了一回，又發愁這皮子，「他們家除了他，沒人會這個？」
趙昱森忙說，「娘，不礙的。我一年到頭有八九個月都在縣學，這回趁著有時間，也多陪春桃住些日子。來時，我爹娘也交待了呢。」
正式硝皮子這日，吃過早飯，一家人都圍過來看。吳旭先把芒硝放入溫缸中，隔著紗布化開，慮去雜質，然後把麵粉倒入其中，攪拌了均勻，吳旭用手指沾了沾液體，在口中品嘗了一下，搖搖頭，小心的添加進去一些硝水，復又攪拌起來。
春桃看她娘堅持，便不再說什麼，與趙昱森說，「咱娘說的也是。明兒咱們就早些回去吧，你考試要緊！」
李海歆樂呵呵的，「笑話啥？！舅舅比外甥子小的多了去了。」說著他站起身子往外走，「我得去請郎中來號號脈，瞧瞧是不是真的有了。」
眼瞧著便要過節，何氏便備了四封點心，兩斤肉並十來斤白面讓吳旭帶回家去，和他娘好好過個節，又把這十張兔子皮毛的工錢，共一百五十個錢兒塞給他，「我和你大伯商量過了，這兔子皮你若硝得好，就按那家兒的價兒給你付工錢，這些你拿著，早些回家去看看你娘還要添置東西不要。」
何氏也忙笑著，「是不急。是不急，你們才新婚不到一年呢。」話雖如是說，她卻有些心不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