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7章 雙雙受挫
李薇挽了她的手，點頭應下。
這幾年來，出門一向看愛穿華服的春杏，此時穿著她的素色家常舊衫，如墨的黑髮柔柔披在肩頭，眼睛晶晶亮，褪去由華服美飾裝點起來的凌厲，象一隻慵懶的狡狐，笑得得意而明媚。
春杏如墨般的長發傾瀉而下，起身脫掉外衫，換了件家常的衣衫，走出裡間兒，看她這副吃驚的樣子，笑了一下，按她坐下，「這有什麼好稀奇的，生意場上這種事多了去了。」
何氏笑笑，又嘮叨春杏一通只顧鋪子不顧家之類的，出了房間。
李薇搖頭，春杏說的是，從概率上來講，兩年沒下連陰雨，今年便極有可能下！
吃過晚飯，一家人坐在廳中說話，何氏便問春杏坊子里出了什麼事兒。春杏正笑著的臉微微一沉，隨即又笑，「沒大事。」看何氏一臉的不信，便又笑，「娘不是說做生意事就是多嘛，有事也正常！」
李薇叫住她，「不用，先熬點薑汁紅糖就成！」她算日子還有幾天，這會兒不舒服，應當是在路上受了風的緣故，小腹那裡涼涼的。再者，是葯三分毒，她寧可到真痛的那一刻才開始喝湯藥。
她抬起頭，滿眼都是小星星，「四姐，你太厲害了！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記的？」
胡師傅便是三年前年周濂托朋友的關係找的那位會制皂的師傅，當時他來時，春杏和周荻按他的要求，不但給精心挑選了一座小宅子，知道他腿腳不便，還特意雇了兩個十二三歲的小童先讓他到周家學些規矩，日後好給這師傅跑腿，照顧他的生活。
李薇看著這個如今臉色紅潤，中氣十足才十二歲的小丫頭，微笑又感概，這小丫頭是一年前進入她們家的。那天她與李海歆從田裡歸來，正碰幾個小乞丐追打著泥人般的小青苗，她一時心軟，央李海歆攔下，問清原由，這小青苗原是父母早亡，由叔叔嬸嬸養著，不但飯吃不飽，還常常挨打關柴房，她便趁著那兩人不注意，偷跑出來，一路乞討到了宜陽，因為她剛從一個好心的大娘那裡討到一隻熱包子，被另幾個小乞丐瞧見，便要搶奪，這才打了起來。說起她的家鄉，卻是在二百里開外。
李薇也跟著笑了一回。何氏走後，她閉著眼睛，想這些天在李家村發生的事兒，突又想起一家人要回來時，他悄悄說，「我留下陪小舅舅些時日。」
剛邁了兩
何氏看他們興緻不高，便擺手道，「都回去睡吧。種地自古就是看天吃飯，又不是沒經歷過，明兒看看情況再說！」
春杏扶著她胳膊，上下瞄了瞄，等李海歆進了屋，才悄聲問，「又疼了？」
李海歆聞聲出來，看看天色，嘆了一聲，「才剛收一半！」
李海歆道，「看這場雨能下多久吧。新掰下的苞谷大多都擰了辮子，掛了起來，這倒沒大礙，一時沒掰下來的，也先停停，在地里先長几天，倒也不礙事。就是那些穀子讓人頭痛，都已曬了半幹了，這雨下太久，堆捂在一起，可是要發霉的。」
火鹼加豬油可以制皂，那麼加植物油必定也能制。據她所知的，這個時空常見有的菜籽油、大豆油、茶籽油，另有一些比較貴而稀少的核桃油、麻油，再加上她前世所熟知的美容聖品杏仁油、橄欖油——這裏稱之為欖仁油，以為些油為原料便能開發出更多的新品種來，從美容的角度上而言，這些油顯然要比豬油更好一些。
春杏推她，「去去去，回房睡吧。你們都心疼他，就我不心疼？！走的時候天還沒下雨呢，讓他明兒再去，他急得暴跳！再說了，我這鋪子出了事兒，不正該他出面？難道要我自己跑安吉州府去？！」
第二日早上醒來，下了一夜的秋雨，仍然淋瀝不止，李海歆冒著雨又去莊子里看了一回，李薇要跟著，何氏不許。
突然心中湧起一股愧疚之感，坐下身子，悶悶的道，「四姐，都怪我，當初你說要找兩個人看管他的，是我勸你……」
李薇看著黑瘦黑瘦的小青苗，心頭酸酸的，正好春杏一直說要幫她買個丫頭，幫她跑個腿兒什麼的，便央求李海歆將她帶了回來。
李薇疑惑的問，「什麼時辰了？」
李薇三兩步下了台階，走到院中間，果然零零星星的雨點開始飄下。這時春杏的馬車也回來了，下車看見李薇，便問，「田裡莊稼收得咋樣了？」
春杏笑了笑，點她的額頭，扭身又進了裡間，片刻出來，手中拿著一張紙來，得意的在她面前一晃，「哼！我早防著他這一著呢。只有他會偷旁人的東西么？！」
李薇反握住何氏略微粗糙的手，嘿嘿笑著，「少奶奶有什麼稀罕的，四個姐姐不都是？！」
李家的莊子是在從王奇手中買到的一百畝的基礎上又擴展開來的。這兩年陸陸續續又添了一百余畝，雖然中間還有十幾戶散田，約有百十畝的樣子，沒有完全連在一起，但是離得並不算遠，耕種起來並不麻煩。
春杏吃過早飯，便也冒雨出去，李薇想，坊子里那胡師傅偷跑之事，春杏定然沒有說得很透，估摸是不願她跟著憂心。而今兒她早早出去，怕是要對剩下的幾個胭脂水粉師傅使什麼手段了！
姐妹兩人應了聲，走出飯廳時，雨已密集起來，毛毛細細的，讓人心頭好不爽快！
自春柳出嫁之後，東廂房歸春杏，西廂房歸她，兩人這幾年來，一個忙著生意，一個忙著種地，說悄悄活的次數倒也少了。
李薇笑了下，「娘，不礙的，你不用這麼掛心著。」
並有三四次制皂流程的全記錄，詳細對比之後，可以發現春杏所說的添加火鹼用量的細微差異。
春杏得意的將紙抽過來，瞪她，「問那麼多做什麼？回屋睡去吧。」
何氏在前面安置好虎子過來，「梨花，又疼了？」
聲音中頗有幾分埋怨之意。李薇笑了下擺手，一路勞累，再加身子不適，她只想睡覺，沒功夫安撫這小丫頭。
李薇在帳子里應了聲，坐起身子，青苗把一碗熬得紅亮的薑汁紅糖水，放在床頭桌上，撩開帳子，仔細打量她的神色，象是比方才還白了幾分，有些焦急，「五小姐，會不會提前了？要不現在把葯熬上吧？」
青苗應了聲，去了前院。
至於春杏得了那張方子，她與前世所聽到的隻言片語結合起來，這會兒她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在廳中盯著虎子練了會兒字，便去了春杏的房間，想再研究研究那張方子。糧食這事兒，她昨兒夜裡思量了一番，心頭閃過一個念頭，便是將糧食堆在房間中，用前世供暖氣的方法，將糧烘乾。
他到了宜陽后，首先提的一個條件，便是制皂液時，不準有外人旁觀。原本是她和春杏確實存著偷師的私心，想看看這鹼皂製作的詳細工藝到底是怎麼樣的，不過這師傅有話在先，又有周濂私下說這樣的心思不可取在後，兩人便悉了這心思。
李薇伸手去接那紙，春杏道，「要說這制鹼皂也沒什麼特別的技巧。不過是用火鹼與豬油
青苗清清脆脆的應了聲，手腳利索的跟在越過她，一陣風似的衝進西廂房去鋪被褥。
春杏說道，「你這個，老大夫都說是寒症，多喝些熱湯，吃些熱物會好些。」
何氏嘆口氣兒坐在床沿上，撫過她略帶蒼白的臉，心疼又無奈的笑道，「這可應了小時候有人打趣兒你的話，將來啊，是個少奶奶的命！」
李薇下午睡了一會兒，沒睡意，也不想進屋胡思亂想去，沿著游廊去了春杏的房間。
也許是可取的。不過，要費多少柴，合不合算，她心中都沒底兒。若真是連綿陰雨不止，倒可以試試，能救下多少算多少吧。
何氏招呼她們進屋，「梨花身子不舒服呢，別吹那涼風！」
青苗聽到聲音從後院跑出來，在穿堂處與她相遇，小臉兒一皺，「五小姐，你可回來了！」
「酉時整。」青苗一邊掌了燈，看了窗外，「是天陰的緣故。」
李薇低頭看那紙，密密麻麻的三四張。怎麼熬制豬油，何時添加火鹼，添加多少，此時火苗大小，怎麼攪拌，怎麼悶皂都記得十分詳細。
李薇不困，但看春杏臉上卻有了倦色，便站起身子道，「好，那四姐也睡吧。」
可是想什麼偏不來什麼，剛從後院走到前院，就聽幫工的黃大娘在廚房那邊叫了一聲，「呀，下雨了！」
「四姐，坊子里出了什麼事兒？」李薇待菊香菊蘭上了茶，退出去后，才問春杏。
李薇搖頭，「沒事兒。去忙你的吧！」
※※※
李薇悄悄笑道，「四姐，不礙的。走，吃飯吧。」
青苗撅著嘴兒不走，盯著她喝糖水。李薇便舍了再想賀府的心思，所謂，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世上無坦途啊。
青苗就在廊子下的小爐子上熬紅糖水，聽見這話，隔窗也道，「是呀，老夫人，您歇著吧，這兒有我呢。」
突然又有些緊張，何文軒會有什麼反應呢？按他的話說，與賀府這麼些年來，你來我往的這些事兒，何文軒幾乎無所不知，甚至於偶爾還會提點幾句……從這點上看來，小舅舅似乎不是個讀死書的迂腐之人……
李薇默然，凡事沒有全佔好處的，自己家把地收回來種，收益自得，風險也自擔了。
想到這兒，便下定決心，日後不在春杏的經營手段做過多的建議，免得再給她
一年前，春杏有一天回來，突然說要找再兩個上了年紀的人，去照顧這位胡師傅，私下裡跟李薇說，這兩個人明為照實為看管，她反駁了。春杏對她的話也還算是聽的，便把這事兒放下了，誰知竟然讓春杏給猜中了！
雖然研製出來之後，少不了又會有跟風仿製的，但象這樣頭痛的事兒，就交給春杏去想吧，自己實在是做不來生意。
何氏「撲哧」笑了，「是啊，你們姐妹幾個都好命！」
春杏起身笑了笑，「我這個人呀，只能我佔便宜，不能吃虧。他在這兒呆了三年，我自問待他不薄，這些東西雖然弄到手了，只要他在一天，我就沒打算踢走他。一個月合下來，也不過多花十五兩的銀子而已，我看著三姐夫的面子呢。如今他敢擺我一道兒，我可不能饒他！沈卓已派人四處找他的行蹤了，武睿……他知道了這事兒，連夜去了安吉……」
「什麼？！」李薇驚了一下，杯中的茶水濺出來，燙得她手一縮。
青苗手腳利索的鋪好被褥，點了安神香，看她一手捂著小腹處，忙扶她上床，「你先好好歇歇，我去熬湯藥。」說著就往外跑。
青苗先拿了冬天用的燙婆子進來，用布細細包好，讓她捂一捂。那熱熱的感覺傳到小腹處，李薇立時覺得好了許多，便催何氏，「娘去歇著吧，我沒事兒。喝了紅糖水，睡一會兒就好了。」
李薇喝了糖水，又用湯婆子捂了一會兒，好受了些，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等青苗再叫她起床時，外面天色已是極暗。
「四姐。」李薇一聽武睿連夜去了安吉，這外面下著雨呢，不覺叫了一聲。
李海歆笑笑，擺手，「你歇著吧。我去瞧瞧就成。」雖然莊子里有管事兒領著收糧，應該無大礙，可是正值農忙時節，不親眼看看難免掛心，且這幾日天色稍變，一副將要下雨的模樣，總要看看收糧的進度才行。
※※※
一家人入了城，不及聚在一起敘話，便各自散去，各歸各家。
自李家村回到宜陽時，已是何文軒成親三日後。
李薇「嗯」了一聲，翻身下床，秋收時節下雨，真真是愁煞人，真希望這場雨下不起來才好。
李薇身上也略有些不舒服，應該是天葵要至的緣故，便點了頭，往後院兒走去。
轉念又想到賀府……青苗端著紅糖姜水進來，輕聲問道，「五小姐，睡著了么？」
「呀，五小姐，你哪兒不舒服？」青苗立時覺出她的異狀來，過來扶她。李薇推開她，「行了，我只是有些累，先睡一覺，晚飯記得叫我起來。」
春杏在裏面咕噥一句，「誰知道他會不會找地方避雨！」聽聲音略有沉悶擔憂。
李薇被春杏推出房門，院中的毛毛細雨，已變略大的雨簾，空氣中滿是潮濕氣息。她隔門笑道，「好，是我不對！四姐別生氣！天一下雨，睿哥兒肯定會找地方避雨呢！」
春杏眉頭一擰，走過來，「可有兩年秋上沒下連陰雨了。梨花，沒啥法子讓糧食快乾么？」
李薇看春杏不願當爹娘的面多講，便把話引到田裡去。
這三年間，春杏待他並不算薄，每月五兩銀子的工錢，後來又給漲到八兩，再漲到十兩，趕上趙昱森一個月的俸祿了。吃穿用度一應的錢全是春杏和周荻出的。他竟然偷偷跑了，這算不算是反偷師成功？！畢竟這麼些年春杏在制那些新鮮皂時，雖然也防著他，可見天在一起，哪能防得那麼嚴密？！
李薇踏進家門口，輕舒了一口氣兒，看天色還不算太晚，便問李海歆，「爹，咱們去莊子里看看不？」
李薇驚訝的看著春杏。春杏喝了茶，又瞪她一眼，「你啊，有時聰明，有時又笨得要死。生意場上沒個心眼兒，能行么？！」
早先家裡的那六十畝地，李海歆一分為二，三十畝給了春桃，三十畝給了春蘭。至於春柳，周家家境好，周荻遠嫁后，她上沒婆婆壓著，下沒小姑子煩著，周父又是個溫和的人，周濂對春柳更是極好，一時也虧不著她，等日後有了合適的機會再置買一塊給她防身。至於春杏，她手頭有好幾個鋪子，李海歆與何氏便把話說到明處，不給她田地，反正她自己手裡有錢兒！春杏倒也不爭，很無所謂的笑笑。
春杏在裡間，坐在妝奩前，對著銅鏡卸環釵，一邊道，「胡師傅帶著兩個夥計悄悄跑了！」
記得姐姐們好象也有這麼個癥狀，不過卻比她輕得多，大多熬個薑汁紅糖喝下去，注意保暖便無大礙，不象她到了那幾日，生生疼得在床上起不來，恨不得以頭撞牆。原先在縣城中開了幾個方子都不管用，後來還是武睿給弄來一個方子，吃了后才減輕些，但並不是完全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