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潮
第002章
瑟瑟輕輕輦眉，此時的她，髮絲凌亂，臉色慘白，大約真的很醜。但是，她就算很弱，可也不需要別人醫治。就算需要醫治，也不屑讓他來醫。這個人既然出現在璿王府，定是和夜無煙有著非同尋常的關係。
「小姐，我們要不要到桃夭院收拾些東西？」青梅問道。
夜無煙眨了眨眼，只覺得視線有些模糊，有什麼東西，濺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此時的夜無煙，也並沒有注意到，那種東西，其實叫做眼淚。
雲輕狂凝著夜無煙變幻莫測的黑眸，忽而笑道：「王爺，已經走遠了！」
三人步入賭坊，但見一樓的大廳內，已經人滿為患，她環視一周，瞥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曼聲道：「小二，要一間雅室，揀乾淨清淡的菜肴上來，酒要胭脂紅，十來年的就成。沒事別來打擾，本姑娘要等人。」
瑟瑟凝立在窗前，面朝樓外的渠水，心頭慨嘆，世事弄人。曾經，她還在此等候風暖，而如今，他搖身變成了赫連傲天。而她，也做了數日的璿王側妃。
他肆無忌憚地瞧著瑟瑟，笑吟吟地說道：「你的身子似乎很弱，莫非是被璿王打傷？看來你損失了不少的功力，只是可惜了，我從不醫治生的醜陋的女人。否則，倒是可以把你虛弱的身子醫好。」
夜無煙無視他的哀號，冷聲問道：「香香醒了沒有？」
「讓開！」瑟瑟冷冷開口，清眸中滿是冷澈。
門口的小二看到一身素衣的瑟瑟帝著兩個丫鬟飄然而來，作揖道：「三位姑娘，裏面請。」心中卻想，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又來給賭坊扔銀子。
而今日，依舊是熟悉的大衙，卻是別樣的感覺。那種失去內力的軟弱無骨的感覺，依舊在體內縈繞。腳下的步伐，比之平日里，要沉重了數倍，心頭更是一片空落落的沉重。
她就如同折了翼的飛鳥，再也沒了飛翔的理由。
她沒有再解釋
雲輕狂瞧著夜無煙風雲驟變的臉，狡黠地笑道：「你都決意不要了，也不要人家感興趣？」
「你走吧！璿王府養不起你這樣狠心的女人。這是休書。」夜無煙冷冷開口，冷澈華美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溫情，有的只是堅冰一般的金玉質感。
雲輕狂撫了撫下巴，笑著道：「這就是我的作風，見到美貌的女子，看著就是順眼。倒是你，一段時日不見，竟然變得如此心軟，不要她的命也就罷了，竟然連廢武功也要半途而廢。別忘了，她傷害的可是伊冷雪的妹妹。」
雲輕狂眨了眨眼，淡淡道：「你何以放她走了，這可不是你一貫的作風。」
瑟瑟並未回定安侯府，她這樣子半夜回府，不知爹爹和大夫人見了她，會生出怎樣的事端。
「看你這麼可憐，我就破例為你醫治，如何？」雲輕狂在瑟瑟身後說道，聲音不大，卻是擲地有聲，似乎是下了決心一般。
來時，她是兩手空空，走時，一樣是孑然一身。
往事如煙，輕輕飄散在風裡。
「沒興趣！」瑟瑟冷冷說道。
據說，他臉上總是掛著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意，可是你別被他的笑容騙了。因為，他可不是表面那般良善。
「紫迷，你去把我娘親的骨灰匣子拿來，其餘的東西，一概不要！」瑟瑟低聲吩咐道。
雲輕狂頓時好似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連呼命苦。
他的醫術，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這世間沒有他醫不了的人，只有他不想醫的人。江湖上有句傳言，說是：閻王讓你四更死，狂醫讓你五更活。可見他的醫術，已到了起死回生的境地。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盛榮賭坊那條街，清眸忽然一亮。
「我看你果然是閑的無聊，看來我需要再派你些任務。昨日有密報，說是雲城一個小村發生了
失去了半數功力，背著「毒如蛇蝎」的罵名，像一隻喪家之犬一樣，被他無情地踢了出去。
他忽而撤手，反噬的力道將他整個人推得踉蹌了幾步，才好不容易站穩。
瑟瑟冷冷凝眉，狂醫雲輕狂的名頭，在江湖上很響亮，她確實聽說過。
「你真的要走，知道我是狂醫，竟然還要走？難道你沒聽說過我的名頭嗎？」雲輕狂不依不饒地說道。
她帶著青梅和紫迷，遊走在深夜的大街上。
夜無煙臉色微變，鳳眸一眯，冷聲道：「雲輕狂，你是閑的無聊，還是活的不耐煩了？」
好夢寐以求的休書，卻不想是以這樣的方式得到。
而今，所有的美好感覺，此時，都化作雲煙。
夜無煙靜靜坐在椅子上，眸光不知不覺追隨著那抹倩影，一直到她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他的視線內。他依舊不些獃獃地望著。
「好咧。」小二大聲答應道。
瑟瑟心頭也是一片茫然，去哪裡呢？
雲輕狂，不是誰都能可以請到的，就算王孫貴族皇親國戚，他看你不順眼照樣不會為你醫治。而此刻，他出現在璿王府，只能說明一件事，他是夜無煙請來為伊盈香醫治的。
所有的沉澱往事，都在這一瞬間，紛沓至來。
因為他有一個怪癖，對於看不順眼的人，就是對方跪在他面前，手棒金銀珠寶求他，他都不會為你醫治。而對於他看順眼的人，就算你不要他醫治，他也會求著給你醫治。
「你讓我讓開？你若是知曉本公子是誰，就不會讓我讓開了。」灰衣男子瞪大眼睛，戲謔的揚眉。
北斗和南星的眸光在瑟瑟臉上轉了一瞬，眨了眨眼：「你是誰，我們認識你嗎？」
有一段時日，她時常身穿一襲款式別緻的青衫，步伐優雅地在深夜的街頭閑逛。看到不平之事，
狂醫既然出手，想必出不了幾日，伊盈香就會活生生的。
她忍受著疼痛，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艱難地向外走去。
夜無煙的大掌，忽而一頓，不知為何，他再也下不去手。冰霜般的黑眸中，泛起一絲漣漪。
瑟瑟從窗前緩緩轉身，笑盈盈地說道：「我欠你們的銀子嗎？」
瑟瑟跨出房門，夜風夾著清寒，拂過她的臉頰。碎落的月光，灑落在她肩頭，讓她單薄的身子，看上去分外孤寂。
小二聽了瑟瑟的話，忍不住眨了眨眼，隱隱覺得她的話有些熟悉。乍然想起，這是纖纖公子的台詞，這女子莫不是纖纖公子的仰慕者？小二一邊想一邊高聲唱了一個諾：「好咧。」
明亮的燈光照在瑟瑟臉上，她臉上早已沒了一絲血色，蒼白的像一張白紙。
賭坊的雅室，是賭徒們歇息的場所，因賭場是徹夜營業，所以也可以在此過夜。
疼痛折磨中，她隱隱看到有晶瑩的水珠在面前滑落。她怎麼可以哭，她絕不能在他面前哭。
疼痛的折磨中，瑟瑟只是在笑，那抹笑意，就像乍然綻放在暗夜裡的晶瑩剔透的花，美麗的令人心碎。那抹笑，也像一把利刃，在夜無煙冷硬的心頭，刺出了一個洞。似乎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好似春天蔓生的水草，纏纏繞繞地從心口的洞中長了出來。
冷風吹過，揚起她素白的裙，像盛開的牡丹，越開越遠。
他有一張斯文俊美的面容，一雙波光瀲灧的俊目，臉上帶著炫目的笑容，燦爛的似乎能灼傷人的眼睛。
瑟瑟淡漠地望著夜無煙，那張美麗的令人心顫的臉上，是那樣的平靜，平靜的一如死水。
「本公子就是江湖上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男子狂醫——雲輕狂！」他一口氣說完，然後，優雅地起身，
夜無煙，算你狠！
瑟瑟冷冷抬眸，看到一個灰衣男子，抱臂靠在門邊。
瑟瑟不答，帶著青梅和紫迷，緩步向盛榮賭坊而去。
黛黑的纖眉深深糾結著，她痛的不能呼吸。但是，她沒有求饒，她不會向他求饒的。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青梅前去開門，北斗和南星那兩個雙生子緩步走了進來。
瑟瑟帶著青梅和紫迷，拾級而上，到了二樓雅室。
四年的等待，她也曾想像他是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子，那種淡淡的思念，曾是她心頭美好的寄託。臨江樓頭的一瞥，看到他和伊盈香並駕齊驅的背影，那時，她心中酸酸澀澀的，湧起一種叫嫉妒的東西。
夜無煙軒眉一凝，冷冷瞥了雲輕狂一眼。
北斗見屋內是三個女子，有些迷惑，眸光從青梅紫迷臉上掃過，有些驚異地搖了搖頭，道：「南星，你認識她們嗎？」
夜無煙懶懶坐在椅子上，冷聲道：「你為何要為她醫治，這也不是你一貫的作風！」
青梅和紫迷看到瑟瑟，從遠處遙遙奔來，方才她們被金總管押了出去，早已急得一直跺腳。此時，見瑟瑟出來了，齊齊奔來問道：「小姐，怎麼樣，到底出了什麼事？小姐，你的臉為何如此白？」
瑟瑟才懶的理這個莫名其妙的人，連頭也未回，緩步離去。
「我們去賭坊！」瑟瑟淡淡說道。
但是，這個看似好脾氣，臉上總是掛著燦爛笑意的狂醫，想要求他醫治，卻不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說實話，我倒是對這個女子有些興趣。」雲輕狂忽然輕笑著說道。
有人走了進來，她聽到低沉而略帶戲謔的聲音：「我是否來晚了，錯過什麼精彩的戲碼？」
瑟瑟踉蹌著剛剛走到門邊，門忽然被推開了。
「還沒醒，不過你放心，她的命是保住了。兩日以後，就還你一個俏生生的小王妃。」雲輕狂沒精打采地答道。
「小姐，我們去哪裡？難不成一夜都在街上遊逛？」青梅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時，在街上遊走，是多麼的愜意和自在。當她在屋檐飛掠而過，當夜風輕揚她的青衫，那種衣衫曼卷的風華，讓偶爾見到的行人，都不自覺以為見到了仙人。
她曾無數次幻想著能夠離開王府，離開他身邊，卻沒想到最終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瑟瑟抬眸，伸手接過，看著上面大大的休書，心中暗澀。
她不明白夜無煙為何忽而撤手，但是，就算如此，她的功力依舊損失了五成。這已經夠了，已經足夠摧毀她的驕傲，她的自尊。
夜無煙聽到伊冷雪三個字，深邃的眸中，劃過一絲柔柔的幽光。
「我沒事，夜無煙准我們出府了，我們快些走！」瑟瑟怕紫迷和青梅擔心，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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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同樣愣了愣，不解地說道：「好像不認識。」撓了撓頭，又道，「唉，你們三個，既是欠我們銀子了？還不快快還來。」
瑟瑟更加難受，胸口，四肢，好似炸裂了一般疼痛，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一股腥甜的味道湧上來，瑟瑟驀然彎腰，一口血從喉嚨急遽湧出，噴洒在青石地磚上，好似炸開的一朵菊花，帶著妖艷的凄美。
青梅最愛湊熱鬧了，眯眼笑道，「好，我們去賺些銀子。只是，小姐，你會賭嗎？我和紫迷可不會。」
失去了半數的功力，她還是那個「笑容淺淺，身影倩倩，素手纖纖，暗器千千的」的纖纖公子嗎？
瑟瑟連眼皮也沒抬，從他身畔擦身而過。
眨了眨眼，她才知曉，那不是她的淚，她沒有哭。 可是，那水珠來自何處，她不想去想，因為她已經痛的不能思想了。
瑟瑟用手指了指正在賭場上玩的正歡的北斗和南星，道：「小二，把那兩個小子叫來，就說有人曾欠他們十兩銀子，還不曾還，讓他們到樓上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