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枝與蔓的綿密（十）

鐵河心情不錯，回了句：「你那腦子，搞懂我？瞎耽誤工夫呢。」

「莓果要回國了。」

「不清楚，大概下個周？會聯絡你的，跟我要了你的電話。」力昭微笑，「說是回來公幹，想必藉機假公濟私，見見你。」

這一笑，讓力昭忽而怔忡。這麼輕鬆的笑，這兩年，就算是他們哥們兒相對，他也很少看到了。真好似一瞬間，回到了他們讀書的時候。那個時侯，笑也隨性，哭也隨性，打也隨性，罵也隨性……那是可以恣意揮霍時光的時候，屬於他，屬於自颯，屬於佟鐵河，還有一段，也屬於蘇莓果。那是他們的最美的時光。

「鐵子。」

結果第二天那場舌尖兒上的對決，還真是栽了。

有些東西，總是躲在記憶的暗角里。他不想去尋找。就當它們不存在。

「力昭，颯颯開心，你應該高興才對。」

鐵河笑著說：蘇莓果。她父母是GW的高級釀造師，等於GW酒窖里泡大的，從小就跟著出國，哪兒都不去，專門去葡萄酒產區玩兒……

力昭看著鐵河——跟他說莓果要回來，竟然笑成這樣，說開心吧，又不全是，還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他不由得哼了一聲，說：「真搞不懂你。」

「哦，差點兒忘了告訴你件事。」力昭似乎提起了一點兒精神。碰見自颯是意料之外的事，他忽然間就亂了陣腳。想到這裏，胸口又悶了。他深吸一口氣。

他有些無奈的和隊友擁抱，然後去祝賀對手。場面有點兒啼笑皆非。兩個隊一共六個參賽者，一半是黃皮膚，還都是認識的。

後來當然是鐵河跟佳人同游Enpernay去了，相伴的還有「Sir-Churchill」——酒倒罷了，但是這般快意，實在是讓人羡慕——他就被颯颯狂取笑一番。

鐵河的喉嚨動了一下。

力昭看著車窗外面。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壓的城市喘不過氣來似的。他心裏一陣刺痛。

他參賽，已經連續贏了兩年，很自信還會贏下去。所以早早跟颯颯誇口，要帶著「SirChurchill」和她去Epernay旅行。甚至比賽前一天，還打電話給鐵河，說我要贏你。鐵河在電話那端笑的不行，說別耍嘴皮子，贏得了再說。

541已經在前面了。

他有些明白力昭的意思。

他問：「什麼時候？」

「也許，我從開始就錯了。」力昭仍是看著窗外。

他也笑。說什麼贏不了，喝酒總要贏你一把的。

他看著眼前的女子，也就是當天的「最佳品鑒者」，從她比賽中的表現，他判斷這的確是箇中高手。

前面是紅燈，鐵河踩下剎車，有點兒突然，他的身子往前稍傾。

「……」

鐵河看他一眼，方向盤向右一打，轉了個彎。

其實比賽規則很簡單，就是每隊三名隊員，在40分鐘內，對紅白各6瓶葡萄酒進行品嘗，然後準確的說出每款酒的葡萄品種、所屬國家……等等，之後提交一份詳細的品嘗記錄，包括口感、香氣和複雜程度，由評審根據雙方表現計分，決出勝負。

「我如今，看不到她，心疼；看到她，也心疼。」

「年前，潘家的Party上，金子千是潘太的表弟。那晚颯颯也在。」他清楚的記得那個晚上。Party上看著自颯和金子千貼面熱舞，回家見到自端和顧惟仁……他抿了抿唇。

從開始……從哪裡開始，就錯了呢？

他還記得那一年他們的相識。

力昭若有所思。

可那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他不敢往下想。

她開心，他應該高興，沒錯；可是，她開心和他毫無關係……

鐵河笑。

「噁心我？」

鐵河笑了。

「嗯？」

「什麼事？」鐵河見力昭說的鄭重，微微側了臉去看他。

品酒會是PolRoger贊助的。獲勝方將獲得一次PR酒原產區Epernay度假的機會和每人一瓶年份香檳，最佳品嘗者另獎一瓶PolRoger頂級香檳「丘吉爾爵士」。

他比鐵河大兩歲，也不是同一所大學的。但都曾是從Eton升學，也都是手裡握著幾個大學的offer挑挑揀揀。鐵河開玩笑，說要選能跟他對抗的地方兒獃著。他們的大學，每年春季都有賽艇會，這笑話兒是這麼來的。鐵河運動一向比他強，還真讓他擠進了賽艇隊，不過沒有正式參加過比賽罷了。倒是另一項傳統賽事上——葡萄酒盲品（Blind-Wine-Testing）——兩人還能遇到，因為都是各自大學品酒會的成員。他是天生好酒，在大學里獃著，K書的時間不如泡酒吧來得多，他貪杯，喜愛那種極致的快感；鐵河的好酒，彷彿只是好那酒液停留在口中的香——所以他總覺得，鐵河喝酒，是品鑒多於享受。對酒是這樣，對女人也是。

宣布比賽結果之前，力昭看了一眼鐵河——他正在和身邊的一個華裔女孩子耳語，神態輕鬆。那女孩子也是參賽者之一。力昭笑了笑——又換女朋友了啊，夠勤的。他心念未已，比賽結果就公布了。他們輸了。

笑歸笑的，後來四個人經常在一處玩，看兩人的態度，是認真的。但也不長久，最後竟變了朋友。玩還是會一起，只是無關風月了——他私底下問過鐵河。可鐵河這個人，他要是真的不想說，怎麼逼都沒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