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風與水的痕迹（三）
前門打開，出來的是肖秘書。他讓惟仁上車。
他的後腦勺，撞擊著堅硬的樹榦。
他躲在陰影里，看著他的阿端。
自翊在那邊試圖用很平靜的口氣問他怎麼樣了一切順利？
惟仁繼續往前走。下一個丁字路口，轉進去，就是烏衣巷了。不遠了。
他把電話按掉，緊緊的握在手裡。電話又叫起來，他拔掉電池，將電話扔在了地上。他不能，也根本不敢再接聽任何一個電話。他知道他只能撐到這個地步了。
他又吼又罵。
他什麼時候讓她這麼哭過？
他什麼時候見到她這麼哭過？
他聽到有整齊的步伐和簡潔的口令聲，回頭，在衚衕的另一端，有巡邏的士兵。
是
他苦笑。
他說自翊你快一點兒，阿端一定還在民政局等我……外面很冷，你帶件衣服給她……
惟仁覺得自己的腿都已經不好使了。
他消失就好了。
想起中海，眼前似乎就是蕩漾碧波。
即使他從未怕過「那個人」。從來沒有。那一刻，卻產生了深深的恐懼感……
他痛恨自己。如果他沒有跟著母親走進景家的大門，如果他沒有在蓮池邊看到她美麗的背影，如果他……如果他從來沒有來到過這個世上，阿端，她不會受這樣的苦。絕對不會。
她哭得那麼傷心。
惟仁
他多麼想告訴自翊，他就算是死一萬回，也不願意放棄阿端，他多麼想。可是他說不出口。
他那麼貪婪的看著她的身影，拚命的看著……他知道，自己這一生，都只能這樣愛她了。躲在陰影里，愛她。被詛咒，也愛。
眼眶不知怎麼的就熱了，酸澀的、漲漲的。
走了，他們走了。
等一切過去，她會找到另一份愛，另一份幸福——他顧惟仁今生今世都給不了景自端的那種愛，和幸福。
多美……多麼美，又多麼短暫的時光。
就這樣的愛著她，躲著她……只要，她不知道真相；只要，她不被這樣的真相傷害。
她
他只是說自翊，拜託你把阿端帶回家。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說，自翊，我想過了，我還是沒有這個勇氣，我現在……馬上就要上飛機了。我今天晚上就回東京。自翊……
就在這個時侯，他聽到汽車鳴笛。一輛車子向他緩緩駛來，近了，近了，近到眼前，停住了。惟仁看著那輛黑色的車子，和那車上熟悉的號碼。
他捨得？他怎麼會捨得？！
自翊雖然脾氣火爆，但是從來不爆粗口，那天顯然是氣瘋了以至於失去了理智。
惟仁看到自端哭了。
因為古樹枝杈紛繁，路燈也有些古舊，衚衕里的光線並不很好。
也許是這幾天抽了太多的煙。
小小
「阿端……」
就像母親說的，一切會過去。
他看著眼前這條熟悉的衚衕——衚衕不寬，兩邊都是古樹。還沒有冒出新芽。樹枝在風中輕舞，像是黑夜裡舞蹈的精靈，身姿曼妙，衣袂飄飄，似乎一不留神，就會勾去誰的魂魄……耳邊有浪聲，他凝神細聽。其實聽不到。儘管不遠就是中海了。
他消失了，她會好起來。
就在這一瞬
他環顧四周，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不知不覺的，惟仁已經站在垃圾桶邊抽完了第三根煙。身邊竟然沒有一個人經過。這真是個靜謐的地方。
二十分鐘后，自翊來了。
自翊叫著顧惟仁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TMD那麼愛阿端，你怎麼捨得？！
惟仁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兒疼。
那一瞬間，他的腦子「嗡」的一下。
惟仁覺得，自己也好像走上了奈何橋，該去喝一碗孟婆湯了。
沒有。
自翊在電話的那一端暴跳如雷：顧惟仁你這個王八蛋你在說什麼？你TMD走了你讓阿端怎麼辦？你這個混賬東西……
他的心猛的一縮，頓時喉頭髮緊。
永遠也不會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