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左上角的心跳》正文

第七章 木與石的偎依(三十一)

正文

第七章 木與石的偎依(三十一)

惟仁病了。
他稍稍變動了一下姿勢。他覺得不舒服。就算是,顧惟仁是她的哥哥,他仍覺得不舒服。
他像一隻噴火龍,鼻子里都能冒出火星來。
「阿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還算沉著,「就算他是你哥哥,也不準,再這樣。」
佟鐵河閉上眼睛,有那麼幾秒鐘,他一動都不動,周圍的一切,都好像凝固了。鼻端滿滿的,都是她的味道。清甜的,蜜一樣。他準確的找到了她的唇。只是輕輕的、輕輕的,碰了一下。她的唇瓣乾裂,冰冷。冷的讓他清醒,這個早晨,就在此刻,他最清醒。他睜開眼睛,看著她清凌凌的眸子,他不去探究那裡面到底有些什麼,在她說出了這句話之後。
鐵河的心情,是有一點點緊張,也有一點點期待。
佟鐵河喉頭一動,眼裡閃過一絲擔憂。只是,她沒看到。他的目光迅速的在她周身一轉,還是沒有看出異樣。
她走的很急。
鐵河覺得,剛剛抓住自己心的那隻手,在不停的攪動。
就這樣說出來了。
自端只覺得自己的頭腦中忽然間一片空白。
她的身體,在他的懷裡顫抖。
「都已經過去了。我不在乎那些。那些,跟我沒關係。以後,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眼神里,有深深的憂慮,還有傷感。這不加掩飾的憂慮和傷感讓他暗暗心驚。這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就像一隻手,一下子抓住了他。
從來沒有過的,從來沒有過的難堪,從來沒有過的難過,甚至是,羞恥。
這麼的不堪,她自己都不能面對。他卻全都知道了……知道了,也不說出來,都存在心裏,看著她掙扎,看著她逃避,看著……
「佟鐵,」她的語氣,像這清晨的空氣一樣透明,「惟仁,不是我哥哥。」
他握緊了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的肌肉緊繃繃的,像是要衝破皮膚的束縛。
一定有哪裡不對勁,可是究竟是哪裡?
他只說:「景自端,顧惟仁他是誰的兒子,我不論秧子。你是我太太,給我記住了。」
佟鐵河追了上來,攔住她的去路。
她只想逃跑。
「我一直在醫院。」
她,就只能這樣,陪在他身邊,一小會兒。
他抬手,揉了一下鼻尖。
他知道她的難過。此時,恐怕她爸爸那裡,是她最邁不過去的關卡。她那麼愛他、尊敬他、仰慕他。過去的許多年,他是她的山,他是她的依靠。她從來沒有違背過他的意願。可是她發現,他,不是想象中的樣子……阿端,她從此不愛回烏衣巷,她從此不敢回柳蔭街,她連家裡的電話都不想接,這些,他都知道。
「佟鐵……」她搖著頭,「對不起。」
她看著他胸前的紐扣,「他不是我哥哥。」
是顧惟仁,是他讓這個原本柔婉安靜的女人,原本有著溫暖笑容的女人,變成了那個樣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把手裡的杯子推開,幾乎是從高腳凳上跳下來的,她轉身就往外走。
「嗯。」他應了一聲。他的拇指,蹭著她的嘴角,那裡,傷痕未消。他低頭,輕輕的,想要印一個吻上去……她瑟縮了一下。他身子一僵,可也沒收回勢子,趁機將她摟緊一些。手臂上那緊繃的肌肉,終於找到了個合適的姿勢和角度放鬆。
可是自端,現在,你知道,我也知道,顧惟仁他是你哥哥……
哦,惟仁,顧惟仁。
也許,她終於肯告訴他些什麼。
他想起來就覺得討厭。
堙佟鐵河卻瞬間放鬆下來。是惟仁,還好,還好是惟仁……也只是一瞬,他覺察出自端的語氣,是綿綿的,軟軟的,有點兒飄渺,可是,又有種堅定。
「他不是。」她毫不猶豫。
她激靈靈的打了個戰。她想得起來,他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神,是那麼的複雜。
他只是擔心她而已。
「阿端!」他眼裡有不忍,「我知道。他是。容阿姨告訴我了。」
這顆小腦袋瓜兒里,到底都裝著些什麼?定期清理一下好不好?別這麼辛苦。
佟鐵河的目光,落在自端手指上。閃亮的鑽,樸素的環。室內的光線越來越明亮,她的手在發顫,那鑽石和素環折射出的光芒,往四面八方來……他的心神,忽然間就如同這光芒,散亂起來。
那些她拚命的想要掩埋的東西,他都知道……她真的想逃跑,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呆在這裏,不能站在他面前。
她的腿有點兒發抖。從下往上。
鐵河聽著,暫時不出聲。
就「惟仁病了。」
「他是你哥哥。」他眉心緊鎖。
「這幾天,他過的很不好。」她說到這裏,一股酸澀涌了上來。她頓住。
佟鐵河伸手將她攬在懷裡。讓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
「阿端。」他沉沉的,穩穩的,說,「阿端,這不是你該道歉的。」
遇到了意外狀況,顧惟仁遇到了意外狀況。那麼,這應該就是她深夜出門的原因。她出門時眼中的焦灼,和那很快的車速……顧惟仁,任何時候,對她來說,都有著如此大的影響力。
「惟仁,以前遇過很嚴重的車禍,有後遺症,一直需要用藥控制。他做的很好。可是,這幾天,他遇到一點意外狀況……」她喝了口水。對著他說這些,她嘴巴干。她也需要緩一口氣,心裏雖然打定了主意,可是,還是有些緊張。他的眼睛太黑,他的目光太敏銳——她想坦然、也應該能夠坦然的面對他的敏銳目光,可是,心竟不受控制的發顫。她想這也許是習慣性的。她還是不能在他面前應對自如。這麼久了……她竟然還是做不到。
「他進了醫院。我,一直陪著他。」
他會怎麼看她,他會怎麼看爸爸,他會怎麼看她的家?
她定住了。
阿端,在我面前,自尊心,就這麼重要?
那天,他就知道了,可是他忍著,他忍著不問她,他忍著不和她講。
「阿端!」
他曾經徘徊在生死邊緣,他曾經受了無數的苦,他,還會繼續受苦,可是,她,就只能陪他那麼一小會兒,只有一小會兒……她有些哽咽。可是極力忍住了。她很難過。但,這是在佟鐵河面前。
「佟鐵……」她霧蒙蒙的眼睛,閃著淚光。
很簡單的字句,她說出來,彷彿有千斤重。
就算是,她要嫁給他的時候,她也沒有過這種感覺。
他輕輕的撫著她的頭。
自端捧著杯子。
她擔心的那些,全都成了現實。
對不起,那些,我說不出口。對不起,我沒辦法面對。對不起,我是這樣的……
自端知道自己的身體現在在發抖。她控制不了。
他知道阿端,寧可這些秘密沉入海底。那麼,就讓這些秘密暫時沉沒。
有什麼好在乎的,那些。
他的心,跟著一起在抖。
這樣,她可以不用看著自己的眼;這樣,他也不用看著她的眼。
他知道了。媽媽告訴他了。他全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他怎麼了?」他問,默默的望著自端。
現在,她要怎麼辦,她要怎麼辦……
他是知道的。他知道顧惟仁對自端來說意味著什麼。那是她心裏的一個死結。纏的死死的,埋的深深的,她自己不去碰觸,也不讓別人碰觸的那麼一個死結。很多年了,她像一口冰窖,不管外表是如何的溫婉動人,內里存的冰雪,能把人冰的四肢僵直、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