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咫與尺的嫌隙（八）
「阿端啊，這陣子，少見你發表文章了。」佟子堅吃著粥，道。
這時候門一響，被推開了。她一回頭，看見了佟鐵河。
「父親。」關友梅笑著，「才都剛來沒一會兒。」她知道老爺子這是嫌弟媳侄子們煩了。這都罷了，佟援朝家的佟金戈今天帶了個女朋友來，老爺子一眼瞧見臉就沉了——老爺子跟前兒規矩大，尚沒名分的女子，一向是不準帶來給長輩瞧的——金戈也是知道的，露了個臉，急匆匆的帶著人走了。剩下的那些，就在上房裡聊天。她瞅著也是有點兒心煩。
「是。」自端依言，坐在床邊的木圈椅上。粥碗溫溫的，味道很香。真是餓了。看到爺爺先開始吃，她才動了一勺。一口粥下肚，她才知道自己的胃空到了什麼程度。難怪豬八戒吞下人蔘果之後，連味道都沒品出來。
「就自個兒吃，悶。」佟子堅皺眉，將自己手裡這碗遞過來，「聽話，不然爺爺也不吃了。」
慢慢的吃著粥，慢慢的品味著爺爺剛才說的話。好像也沒說什麼，可是……她抬起眼來。她向來覺得老人威嚴，這會兒，
「嗯，你是做學術的，有觀點要表達。不要學景老頭的臭脾氣，什麼論而不述、論而不著。」佟子堅笑了，「爺爺倒是很愛看你的文章。不過有些觀點，還需再商榷，這個，有空咱爺兒倆得好好兒說道說道。」
「是。」自端應著。爺爺跟她說起這些，這些是從未有過的，她覺得格外的有感觸。
聰明？她聰明？他吸了口氣。想想，做飯需要什麼聰明不聰明，只要舌頭沒問題，都能做好了飯，只是，肯不肯的問題……
他眉一皺，當著媽媽的面，不好抓了她上車。
他就說還真是沒見過。
自端覺得失禮，臉上開始發熱，她忙後退了兩步。
自端不好意思了。明明是責怪的話，從婆婆嘴裏說出來，竟是這個味道。
就「麻煩什麼。」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到了爺爺卧房門口，關友梅先敲了敲門，聽到裏面應聲，她推門進去，笑著說：「父親，阿端看您來了。」
「爺爺。」自端盛了一碗粥，拿在
自端搖頭。
「父親。」關友梅忙說，「這就去、這就去。阿端，你給爺爺盛粥。」她轉身出去了。
佟子堅正坐在床上看書。床頭的燈顏色溫暖，照下來，他雪白的發，清癯的面容，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見到自端進來，將花鏡摘下來，順手將書放在床邊——那床很寬大，裏面有一半的空間，摞著高高的全是書。自端細看一眼，有些書是線裝的，有些書是嶄新的。
「那……我再盛。」
媽媽說，阿端那麼聰明，學做飯，分分鐘的事。
佟鐵河側身讓過她去，笑著跟爺爺說：「爺爺，要不要給您講故事？「佟子堅沒好氣的瞪了孫子一眼，說讓他趕緊滾蛋。鐵河笑著，又跟爺爺說了一會兒話，才出門來。聽到那邊餐廳里，媽媽的笑聲，他站了站。
他剛剛進來的時候，正好遇到二嬸他們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老爺子又轟人了。他就笑，一個一個的送上車去。二嬸臨走還開玩笑說，渾家裡就鐵河和鐵河媳婦兒能入老爺子的眼。
自端心裏一驚，抬頭看著爺爺。她沒想
自端把床桌上的食盒碗勺都收拾好，這才往外走。
他一愣。
佟子堅點點頭，說：「都出去吧。」
自端說了聲「爺爺我去洗洗手」，往衛生間那裡去，洗好了手過來，把食盒打開，一樣一樣的拿出來，給佟子堅盛了粥，雙手奉上。佟子堅接過來，就在這個時侯，突然的，自端的肚子「咕嚕嚕」的叫了一聲，好響。這一老一少的姿勢，就定在了那裡，大約有三秒鐘。
自端從後視鏡里看著鐵河那部拉風的車子，但是看不清他。灰色水晶一樣的車子，折射著斑斕的光。他跟的很緊，她起速，他也起，她降速，他也降——好幾次，都差點兒追尾，她驚出一身冷汗來，他又移開，那車子飄的好像風中的樹葉，可是落點又很精準——自端撐住頭。
「景自端……你是我老婆，你給我記住了。」
媽媽說著就往廚房去。要給阿端做點兒湯湯水水的麵食。他沒急著進去，就在那裡看媽媽忙乎。媽媽回頭看他一眼，說，沒見過做飯呀，還不進去跟爺爺打招呼。
關友梅說：「等下我下
鐵河上車，很快的追上了自端的車子，緊緊的咬著。
「爺爺，最近……是的。」沒什麼好分辨的。她是不夠用心。
佟鐵河早已除了領帶，一臉笑意的走進來，看著爺爺，笑問：「爺爺，今兒感覺還好？
「爺爺，您好點兒了？」她過去，將粥放在床桌上。
剩下他和媽媽兩個，媽媽就說小鐵，你真是會欺負阿端。
他心想，那也不能連米飯和粥都不分吧。
「坐下來，陪爺爺一起吃。」佟子堅說。
「我開了車來。」她丟下一句給他。
關友梅看鐵河掐了腰，只是瞪著自端，那眸子里，火花亂竄的，她竟然禁不住笑出聲。也不管他們兩個，先一步回了院中。
媽媽瞪他。說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阿端不會做飯怎麼了，現在不會做飯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你們家缺煮飯婆？
「不麻煩，媽媽，我……」
「嗯。」佟子堅低頭，拿小瓷勺攪著碗里的粥，「阿端啊。」
「吵。」佟子堅不耐，「跟他們說，就說我說的，以後都甭來——要是愛來，等給我往海里丟骨灰的時候再來。」
自端應著，沒動，卻看爺
「先坐下。」
關友梅瞧著她的樣子，眉尖一蹙，抬手輕輕的擰了一下她的臉，「你呀！難怪今兒胃不舒服，明兒頭暈……你這樣，不生病才怪。小陳才能不在家幾天，你就斷頓了？」
你就支使她幹活吧你這個混小子，阿端晚飯還沒吃呢，就趕過來給爺爺送粥，你真可以啊你。
他的氣息好像就在她的周圍。自端不禁一個激靈。
佟子堅看見鐵河，只「嗯」了一聲，放下碗。自端忙把毛巾遞上去。他一邊擦著嘴，一邊瞅著鐵河和自端，聽到鐵河對自端說「媽讓你過去一下，給你做了面。」
鐵河站在餐廳外，看媽媽坐在阿端身邊，瞅著阿端吃面。他有點兒發怔：怎麼媽媽瞅著阿端的眼神是那樣的？他感覺有點兒怪——不知道媽媽跟阿端說了什麼，阿端一邊吃面，一邊點頭，側著臉，微笑。走的時候，竟然還從廚房拎出了很大一個包裹——已經到了要搜刮媽媽廚房的地步。他要接過來，放到自己車上去，她沒讓，自己拎著。她跟媽媽告別，往她的小車走去。
堙佟子堅點了點頭，「沒事的，甭聽他們嚇唬你……友梅，你去讓他們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