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咫與尺的嫌隙（二十七）
她站在他身後，一時沒出聲。只看著圖版，上面有很多紅色的叉叉勾勾，是佟鐵河做的標記。
他聽的出來，打一開始，她的就是帶著傾向性的。她顯然不僅是同情楊丹，她對這樣報復楊丹也不滿，甚至，她對他也有看法。
他下巴抽緊。
「佟鐵，家同也有不對。」
「別問。別想。」
鐵河盯著製圖板上的條條線線。紅的刺目，黑的發冷，灰的，又飄渺。
陳阿姨忙準備給鐵河煮咖啡。自端說我來吧。陳阿姨笑著點頭。陳北也進來，他們姑侄倆說了幾句話，大概是家裡的事，自端沒有聽，只是看著咖啡機，默默的等著。等待的工夫，她心裏竟然有些緊張。
「阿端！」
「那是什麼？」他放下杯子，因為太用力，咖啡灑出了一些，在橡木書桌上，暈了一圈，油點子一樣，滾動。
自端默默的站了一會兒，轉身出門，在關門的一剎，她聽到佟鐵河說：「景自端，在這個問題上，你有沒有哪怕是一刻，站在我的立場上想一下問題？你有沒有把同同當成你的表弟？你有沒有把自己當這個家族的一份子？這是季家的家事，也是家醜。他們願意把這件事這麼解決，我沒有意見。因為家人，就是甘苦榮辱與共
她轉過身要走。
她出了一會兒神，吸口氣，想著楊丹，下午聽到她聲音，早不是平常播新聞時的清脆和緩，沙啞，頹唐，可是因為她，又有了希望……這讓她心裡不安定。
自端回到家裡，就想著，這件事，無論如何，須要先問問佟鐵河。
「你這是什麼意思？」似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他的話。
「不是。」她否認。
鐵河看著自端臉上的表情，知道自己所說不差。於是繼續道：「阿端，這第一點，幫是可以幫，但是楊丹不可能連退賠那點兒錢都拿不出來，如果她拿不出來，那一定是出了鬼；第二點，根本就免談。彭某是死定了的，有沒有人保他，那看他前半輩子陰德積了多少；楊丹這裏，毀她前程而已。」
自端笑。儘管有心事，可是，跟陳阿姨這樣聊聊，她覺得舒服。她不太愛吃甜的東西，陳阿姨家鄉的金絲棗卻是獨一份兒的，她也喜歡；佟鐵河是自小由陳阿姨帶的，吃慣了，況且，他還真是挺愛吃
就自端看了一眼落地鍾，已經九點，她這樣坐在樓下等佟鐵河回家，已經坐了快兩個小時——鄭重其事的坐著等。
「不是。」
半晌，沒有一絲聲響。
佟鐵河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又喝了口咖啡，眉頭擰緊，好容易咽下去，才說：「楊丹找你，不外乎兩個目的：第一，看你有沒有可能在財力上幫她一把；第二，看你能不能在人力上幫她一下。」
「就是。」
鐵河看自端，說：「這不是念情分的事。如今，要家同念情分？她若念著情分，不會做對不起家同的事！」他盯著她的眸子。若有所思。她，這是在同情楊丹？她把自己擺在了什麼位置上？
「小鐵咖啡里不能加糖啊。」陳阿姨看著自端把鮮奶、肉桂粉、方糖的罐子一個一個的從柜子里拿出來，提醒道。
自端吸了口氣。
「你，這是要跟我吵架嗎？」
「阿端，剛一開始我就說了，這個事跟我們沒關係。而且我的態度也很明確，我們不能插手……」
佟鐵河一把拉住她的手。
楊靛走後，她細細思索，有一絲後悔，給了承諾。直到楊丹的電話打來。她知道事情可以單純一點兒——她只是想幫她。
她隨
佟鐵河笑了一下，「阿端，你到底是善良呢，還是幼稚？」他臉上的笑迅速隱去，「家同怎麼對她的？她怎麼對家同的？退一萬步講，家同念舊情，家同說不計較了，季家能容得她？旁人都不說，小姨呢，小姨的脾氣能容得？」
「佟鐵，我也不信家同這麼狠。」她也盯著他的眸子。
在他們眼裡，她是真的傻了吧？
她竟然給他加了全套。肉桂和鮮奶，讓咖啡香的嗆人，糖，至少有兩顆，甜膩膩的。
她看著佟鐵河。心裏已然知道無望，可是，還是想再說一句：「到底是夫妻一場……」
她看著佟鐵河。他，在她面前，極少顯出這樣冷酷的一面。
毀了楊丹的事業又怎麼樣？大不了就是少一個播音員？反正三條腿的貓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多的是？可是，心裏好過了？能好過？
「阿端。」陳阿姨笑著。
陳阿姨看她也沒什麼事，就跟她輕聲細語的說著話。好多天沒見了，陳阿姨剛回來，好像有很多
說的和自颯一模一樣。
鐵河抿了口咖啡，「有什麼事嗎？」咖啡一入口，已經覺得不對，他急忙咽下去，低頭看一眼，問，「你調的？」
「插手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是嗎？」她明白的。當然明白。可是，她對他，還是有點期待。
他以為她已經走了。
「有必要這樣？」
「我說錯了？」她的聲音很輕。她的目光清澈。這麼輕柔的聲音，這麼清澈的目光，卻像鞭子一樣抽過來，帶著響。佟鐵河臉色頓時變了。
鐵河不看她，「再說，她跟同同，為什麼走到盡頭，你跟我最清楚。」
「嗯。」她應著。
「景自端，如果你這麼看我。那麼我跟你無話可說。」他鬆開手，「你給我出去。」他轉過身來，背對著她。覺得圖版上方的燈光怎麼這麼刺眼。
堙他不愛吃日餐，可是……她眼前出現那張照片，她知道那是哪裡。手臂上起了一層栗。她迅速的甩了甩頭。就聽到外面車子的聲音，從落地窗看出去，他的車子回來了。下車的時候，陳北遞給他一個電話，他一邊解著外套鈕子，一邊講，臉上，是標準的談公事的表情——只是還好，情緒還好……情緒真好啊。
她是出神了。
自端回頭，被陳阿姨笑的有點兒發愣。
自端張了張嘴。毀她前程而已，他說的，如此的輕鬆鎮定。她心裏頓時發冷——從佟鐵河嘴裏說出來，這幾個字，怎麼讓她如此的徹骨生寒。
佟鐵河琢磨著她的話。家同也有不對。家同不會這麼狠。
楊丹……她對楊丹的感覺，從那次酒店的偶遇，開始變得更為複雜。做親戚時雖然客氣，也對她喜歡自己有欣喜；去醫院探視時，心疼她的決絕，也心疼那個小小的生命；面對家同的時候，會怨恨她薄情；當看到報上報道她的私生活，她覺得不舒服；可是最後，看著她的弟弟楊靛，她又會突然的心軟——她像是踏進了一個奇怪的圈子。
佟鐵河立即說：「這個事你不要管。」
自端沉默。他說的沒錯。楊丹最終目的確實是這個。可是……
她回頭，看到他陰雲密布的臉。
「真的是……」
自端打開糖罐，看著那潔白的方糖，點點頭。
她想了想，說：「佟鐵，今天，楊丹找過我……」
他不喝這種味道混亂、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自端由著他瞪。她故意的。她就是想這樣干。
自端愣了一下，他都沒有聽她把話說完。
他瞪著她。
佟鐵河進門，還打著電話，只示意要杯咖啡，和就直接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