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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蓮與杉的迤邐（三十六）
佟鐵河再看自端一眼。她仍沒回頭，在研究奶瓶的材質。
藍色粉色，有什麼要緊。
「嗯。」
只是他這樣自然而然的叫出來，她忽然間覺得肚子里的這個小東西好像翻了個身似的。這一定是她的錯覺。它還小呢。聽不到的。
她拿起一隻藍色的，在手裡掂了掂，將那隻粉色的也拿起來，看了他一眼，都放回去。
是啊，那個胎兒，可不是天大的？
這好像，是個很陌生的詞彙。
她疊了一下，放進購物車裡。
他腦後好像長了眼睛，回手拉住了她的手。
自端正在和店員討論哪樣奶瓶合用，聽到鐵河的話，立時轉過頭來，「佟鐵！」
他想了想。他們的小孩……才只有13周大的小傢伙。什麼時候，才能穿起這樣一對小鞋子？
他站直了，雙手，扶住她的肩頸，兩個人，都對牢了鏡子。
「嗯。」他沒回頭，低了頭研究一個小枕頭。
佟鐵河看著她氣惱的樣子，倒是沒有再出聲。
自端怔了一下。被他拉著，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這個工作室。外面陽光明媚，光線亮的晃眼，自端微微眯了眼睛。走在他身邊，走的很慢。
她一定會有。
「就算是陰天下雨，也好像在陽光房裡的感覺。」她又嘆一句。溫暖至極。她想象著，能在這樣一間嬰兒房裡，抱著她可愛的……可愛的「帖帖」。
「嗯。」她半晌才應——她的這點兒小心思，都被他看穿。她想了想，說，「佟鐵。」
他的手，從她的發頂
鐵河抬手，揉了一下眉心，說：「店裡的東西，每樣給我們來一份。」他的聲量有點兒高。帶著一點點激動，還有一點點衝動。
直到她朝他走過來，他才抬頭。
她換了一隻黃色的。
店員在一邊笑，說：「選黃色也好。男孩兒女孩兒都可以用。」她其實想說的是，這樣粉粉的顏色，怎麼用都是好的啊，這位準爸爸……還真是。
她未動。
「你給我打起精神來。」他聲音沉沉的。
「新爸爸和新媽媽，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小玩意兒，都會是您這樣的反應。不相信小孩將會是那麼小。這會兒您心裏，一準兒覺得胎兒得是天大的。」店員溫和的低語。
「一家？」她反問。
佟鐵河倒是沒想到，自端想要逛的不是大商場，只是一家母嬰用書店。他跟在她身後，走進這個被粉粉柔柔的色調充滿的店鋪，立時就被一股溫暖的氣息給包圍了。他聽著店員和她搭訕，問她是自己用還是買了送人，她說自己用。他轉開了臉，目光正對著的架子上，是一對粉
細碎的短髮，齊著耳垂，帶著一點兒俏皮的、覆在她前額的不規則的劉海，讓他忍不住想拂開——他抬手，把她的短髮弄亂。
「以後和帖帖說話，要叫名字。」他研究過了小枕頭，拿了一隻。自端看到，粉色。
她沉默片刻，說：「我想自己選。」
他的手握緊了。這樣握著，好像就抓緊了什麼。
他們一定會有。
他清了下喉嚨。
聽得出她語氣里的不滿，他只說：「一樣一樣選，太費時間。」他擔心她站久了。
「一樣一樣選，是個樂趣。」店員也有趣，接話道。看著這對夫妻，多少有點兒彆扭，可彆扭的有意思。
「有什麼好選的。都差不多。」
「別打算著，留點兒這個，留點兒那個。」惡聲惡氣的。
是啊，誰能相信呢，我們都曾經是那麼小。
要多久，才能再回到那長發如瀑、長發繞指、長發綿柔的日子？要很久吧。很久。很好。從今天開始，他等著，等著她的長發，再慢慢蓄起來。
她頸上清涼。一低頭，已經不會有長發垂到胸前。
他出了神。
「要不就回醫院。」他板著臉。
回頭看了一眼，髮型師助理在清理她剪下的頭髮——她是真想留下這一把長發的。可是她忍住了。
她眼睛里有一點點期待，他不忍拒絕，於是他說：「那隻准去一家。」
佟鐵有點兒出神。
他站住。
他鬆開手，她的頭髮流水一樣垂下去，發梢輕輕彈跳。
她的手，撫摸著頸子。
她張了張嘴，帖帖？
「走吧。」他先轉了身。
鐵河見自端不動，自己從架子上抽了兩條粉色的小毛巾，擱進購物車裡，推著往前走。
「新爸爸」——佟鐵河被這個柔軟的稱呼弄的有些發怔。新爸爸。他是新爸爸。
他眉一揚。
逛街？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她並不做聲，只是手握緊了椅子的扶手。
「衣服還是鞋子？」他想著。她好像和她媽媽提到過，想買孕婦裝……也許，「或者，定製？」
「不留。」他說。
「留一點給我。」她輕聲的說。
「帖帖？」她又重複一遍。
「什麼？」他拖著她的手，走在街上。
自端從這個架子，走到那個架子，手裡的東西不斷的在增加，有人從她手裡接過去，一樣一樣的，她回頭，看著他，推了一隻購物車，她給他一樣，他就拿過來研究一下，碼放在購物車裡，整整齊齊的。
他從鏡子里看著她的眼睛，看了半晌。然後伸出手去，髮型師會意，將手裡的剪給了他。
自端追了兩步，「帖帖？」
「我們去逛街吧？」她輕聲問。
咖他拿起一縷來，剪下去，剪刃摩擦著發，很長的一條，從他手指間飄落，落在地上
「你要什麼，讓人給你送上門。」他立即說。逛街，能讓他想到的，除了「人多」，便是「空氣差」。他不願意讓她處於那樣的環境。
看著她短短的頭髮，一寸一寸的蓄起來。
「再蓄起來。」他說。暖暖的風吹在面上，吹起了她的短髮，細細碎碎的短髮，在風裡往一個方向舞著。他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因為他的話，而有些怔忡的神情，緩緩的說：「我等著。」
聆他把剪刀，還給了髮型師。
她捂住額頭，「哎。」低低的叫了一聲。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著牆上的一幅圖片，那是設計好了的嬰兒房。也是嫩黃色的調子。他沒說話。
「你就不能……一個月、六個月和12個月的小孩用的能一樣？喝水的、喝奶的、喝果汁的，能一樣？」自端奪回了那隻奶瓶。這人！專門破壞她的好心情的。他就不能，讓她享受一下，這寧靜和溫馨。只看著這些小玩意兒，只想著這些小東西，只盼著有一天，能托著這小奶瓶，給她的孩子，喂進那小小的透明的小嘴裏去……她不理他，回過頭去，依舊和店員討論。
再繼續拿什麼，他們不約而同的，都去選黃色的。嫩黃色的小毛毯，嫩黃色的小斗篷……自端看著，這個顏色暖的，讓她想起毛茸茸的雞寶寶。她輕嘆了一口氣，說：「真好啊。」
她沒忘。
那將是，他們一起經歷的新的時間。
「帖帖是女孩的話，得是粉色。」他說。
這裏到處都是鏡子，她看著鏡子里自己全新
「要買給多大的小孩？」身邊有個聲音輕輕柔柔。也是，在這個環境里，必須用這樣的語調。
他的手扶住她的頸，讓她不要動。
店員把那對小鞋子拿下來，放在掌心比劃，笑道：「看，多小，兩個月的嬰兒穿的……誰能相信呢，我們都曾經是那麼小。」
這麼短。
他回頭看了一眼自端，見她在選奶瓶，便說：「買給我們的小孩。」詞不達意的。
佟鐵河從自端手裡拿過那隻奶瓶來，也是小小的一隻，拿在他的大手裡，顯得有點兒滑稽。
「我想，買點兒東西。」她說。他們正在商業街附近。只有幾步路，可是他，未必會同意——他們，好像從來沒有一起逛過商場吧，一起，和別人那樣，一間一間的鋪子逛過去，為了這件裙子的顏色、為了那件襯衫的款式鬥嘴……沒有過。她果然看到他皺眉。
「一家就足夠。」她說。
「妥妥，帖帖。爺爺給起的名字，你忘了？」他鄭重的說，「就叫帖帖。」
他不再看她的反應，仍回了他原先坐的位子，看著被他剪短的她的發，在髮型師亮晶晶的剪刀下飛舞，一寸一寸的，持續的變短，更短。
一家就一家吧。總比一家都不準去要好很多。
當她再拿起一條藍色的小毛巾的時候，他忍不住了，說：「粉色的。你怎麼都選藍色的。」
「哦。」店員看著他的表情，微笑，「是新爸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