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端篇之《意外事件》（二）

於是他想了一下，說，不如，這個暑假，你就帶著帖帖去 CoorteCamerani吧。一個月行不行？他計算了一下，一個月，也就是四個周，四七二十八天……這是他的極限，極限。這期間他恰好很忙，而且還會去歐洲出差，那麼，就「順便」能探望一下帖帖了。

他說記得啊，怎麼會不記得。

她跟他說這話的時候，微微皺著眉頭。好像她沒辦法按時完成學業，都是他的錯一樣。

他甩掉鞋子，躺在她們的旁邊。床十分的柔軟。和記憶里一樣的柔軟。他調整著姿勢，動作很輕緩，不想吵醒她，也不想弄醒帖帖。手臂終於有了合適的地方安置，讓他覺得心裏舒服極了。

送她走的那天，在機場，他抱著帖帖，都要登機了，他還不肯把帖帖交給她，惹的她朝他瞪眼睛，他就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話。看著她的臉紅到了耳根子，他才笑了。

他看著，隔了好一會兒，咕噥了一句：「怎麼會睡的好，不是很認床嗎。」他那麼慘，睡都睡不著，大半夜起來亂晃……她睡的好？怎麼會？怎麼可以！

「那你昨晚睡好沒？」他問。聲音很低。怕吵到帖帖。

往法國飛的路途中，他就開始完成梅鎮寧給他布置的「作業」，都顧不得多看一眼身邊的美人……哎哎，他彷彿是在哪裡見過。眼熟。顧不得啊，顧不得。後來，他急匆匆的出空港，聽到身後有人叫他佟先生，回頭，正是那位美人。手裡拿著一支繪圖筆。

「嗯？」他應著。看她，眼睛都沒睜呢，他以為是夢囈。

「想帖帖啊？」她重複了一句。

他剛剛躺好，身上已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便聽到她在叫他。

而且，多難得，她也喜歡法國南部的氣候。

咖他知道蘇莓果的意思。倒不是僅僅恭喜他終於能得到這麼一個地方。雖然作為一個好酒的人，得到CoorteCamerani是夢想。而是，他終於，得到了他願意長久的甚至是永久的與之生活在這樣一個地方的人……這是他的幸運。真正的幸運。

聆自端放暑假之前，就說這個假期，一定要安安靜靜的準備論文。

他才不要睡呢。

她伸出手來，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胸口，說：「那好，現在可以好好兒睡一覺了。」她說完，仍舊躺了。

他笑了下。也難怪，長途旅行之後她會覺得很辛苦。

她點點頭。

她沒出聲。

梅鎮寧這回倒沒話多多。只是說，他早就料到了、早就料到了，也不說早就料到了什麼，只管給他派任務，說就算讓他去度假，也不能讓他太輕鬆了。

蘇莓果又笑，說，CoorteCamerani比Empernay強多了，CoorteCamerani是天堂一樣的地方——Tony，恭喜你。

不出所料，他到的時候，就聽說她已經休息了。

他躺在床上，睡不著，耳邊似乎是她輕淺的呼吸聲，能聞到她的味道，翻個身，手臂沒地方放了……彆扭。真彆扭。

她看出來。只是笑，說你同意的啊，不可以反悔。

「嗯。」 他很認真的說，「想的覺都睡不著。」

在 Empernay他說過，若有一日，他要退休，便選Empernay這樣的地方養老。美好，清凈。

他不痛快了。

他看她——天氣熱，她睡衣都穿的清涼薄透——進門他連口水都沒顧上喝，這會兒，口渴。他清了下喉嚨，說：「我想帖帖啊。」

蘇莓果笑，說知道了。然後問他，還記得那年他們一起去Empernay旅行的事嗎？

「你怎麼來了？」她這才睜開眼，翻了個身，手肘撐在他身側，氣定神閑，對他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

他要檢討啊，要檢討。

她高興的很。說，行。然後，又想了一會兒，說，這個地方名字好熟啊。

反悔，他是不會反悔。但是他總得跟她要點兒補償吧？要很多很多補償……

他算了算，合著他這回休假，那可是比上班還要辛苦啊。認了吧，誰讓他捨不得一個月見不著帖帖呢？

縮了縮，她的臉，靠近帖帖的小身子。

好。他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不過，他不能說出來。

「景自端！」他擼了一下她的頭髮。她的發已經長長，滑滑的，涼涼的，摸上去真舒服。

「佟鐵……」

他禮貌的道謝。

他頓了頓，想要說什麼，但看她低了頭，抓著帖帖的小手，很開心的說帖帖呀，咱們要去度假啦這是帖帖第一次長途旅行哦……他九個月大的寶貝女兒，雖然是不懂什麼是長途旅行，但是她媽媽那愉悅的聲音，讓她喜笑顏開，露出四顆珍珠一樣的小牙，小白兔似的，精靈可愛……往日他見了女兒這樣的笑容，會不自覺的跟著笑，那天沒有，只是看著，心裏怪怪的——景自端這丫頭，要帶著女兒去旅行，就那麼開心啊？

等到上了車子，他看著那支繪圖筆，才露出笑容……唉。

走在古堡幽深的走廊里，他頓覺清涼無比。一路的勞累，這會兒消去了幾分。跟著管家，順著石階盤旋而上，走進屋子裡去。穿過幾道門，才進了卧室：卧室中央的大床上，她正酣然入睡；帖帖被她圈在懷裡，睡的也香甜。

要是把帖帖那份兒也算上，他要負很大的責任。

「你去洗澡，睡覺啦，不是說沒睡好……」她喃喃的，抬手理順了一下被他弄亂的頭髮，「快去啦……」

「喂……」他的胳膊肘碰了碰她。

不過，她抱著帖帖，竟然頭也不回的就走了。雖然說，她是怕誤了登機，可是，這個狠心的丫頭啊，去那麼久，都不會想他嗎？至少給他個擁抱吧？看她樣子，是不打算想；恨不得離他遠遠兒的是吧？那不是頭天晚上，她還掐他，抱怨他不讓人睡安穩了……唉，她呀……帖帖那白色花邊小遮陽帽消失在他視野內的下一秒，他就已經開始想。他的帖帖九個月了，他從來沒離開過她超過三天呢，這個時候，她隨時都有可能叫第一聲爹地，他要是錯過怎麼辦？景自端一啃書，沒日沒夜的，若是睡瓷實了，帖帖醒過來，她沒聽到，那要怎麼辦？還有……還有……還有好多事情要擔心。

他微笑。

他索性起來，還沒走出房間，便發現此路不通。他滿眼都是帖帖的東西。看著帖帖的小床，好像帖帖就在裏面躺著；看著帖帖的小搖椅，好像帖帖就在裏面坐著，咬著奶嘴……他這裏那裡的，轉了好久，沒澆滅心裏的那點兒想念的火苗，反而下了決心。

有點兒晚了，往CoorteCamerani路，人跡罕至，更顯得靜僻安寧。雖然，他有很久、很久不曾來過了，但他還能記得那一望無際的葡萄園，翠色的山谷，紅色的石崖……還有，那碧綠叢中一點胭脂色。

他看得到她嘴角的笑。

他想想，嗯，他是有責任。

他凌晨打電話跟梅鎮寧說他要去度假。

他只想快點兒到達他的目的地。

「都沒睡好，你不悃啊？」她懶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