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左上角的心跳》番外

河端篇之《遠遠的記憶》(二)

番外

河端篇之《遠遠的記憶》(二)

阿端啊,原來是這樣的。
他後來想了想,跟她說,不如先去英國一趟吧。當年讀書的時候,很多同學朋友都在那邊,結婚了,得去亮個相。他要帶她去巴黎,她倒是沒什麼特別的表示,但聽說順便去趟英國,眼裡倒是一亮——她這個反應讓他稍稍意外,總不至於說,她是更高興混進他的那個朋友圈子吧?他知道不是的。婚宴上她對著他一班發小兒的緊張勁兒,他可是都看在眼裡的,那會兒,她可是連落跑的心思都有了吧?他想到,忍不住要笑——誰領頭灌她酒的,日後,他都要討回來。
他們那樣睡,各據一邊。
他們當天有很重要的宴席。佟家的老規矩,第二天的宴席,都是至親好友,比頭天婚宴規模上稍小,規格上卻更高。他們倆雖是覺得辛苦,倒都還氣定神閑,只是感冒的緣故,他們不停的打著噴嚏,稍稍顯得有點兒狼狽。
這到底還是他的小妹妹。
他知道當年,她祖父也想讓她來留學的,只是祖母捨不得;他想著也許這樣是好的,若是她早早的,和他們一樣在這邊讀書長大,她,會是另一個樣子了吧。
他曉得這次大概是真的累了,又或者是對他,她終於能放鬆一些面對。
因為婚期是從五月推遲到七月的,他的工作日程倒是一早安排好的,他們沒有單獨的時間去度蜜月。事實上,就是有時間,也都沒有那個心思去玩。在他,除了南極沒去過,北冰洋都玩到膩,也想不出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在她,她安靜懶散的,無可無不可。倒是他母親覺得太不象話,鄭重的說了一次,要他無論如何都該空出一段時間來和阿端出去散散心;她當著他母親的面,說他忙,替他開脫,說以後有的是機會和時間。他母親聽了直說她懂事。
景家上下都聚在柳蔭街等著呢,他們姍姍去遲。
在那段籌備婚禮的忙亂不堪的日子里,他常常覺得她的鎮定與生俱來。剛剛看到她陣腳微微一亂,顯出小女兒的樣態來,他心底沒的便生出了一點憐愛來。
這麼一來,他還真是必須去度這個「蜜月」了。
三朝回門啊,他們又遲到。
敬酒的時候,來到關家席面。他六姨一聽他們倆的動靜,頓時掌不住笑出了聲。自端有些窘,不知道六姨為什麼忽然笑成這樣,不由的拿眼睛看他;他笑著給六姨斟酒,四姨見自端窘了,就拉了六姨一把,六姨大約也是覺得不能就開玩笑,才沒說什麼。待到晚上,他因為白天喝了些酒,沒敢吃藥,只讓她吃了幾粒——也不知道她這到底是吃了感冒藥,還是安眠藥,她竟然睡的次日早上他怎麼叫都醒不來。
他一向是不太喜歡女人這樣打扮的。大紅大綠的,讓他看著心裏堵的慌——不過,從結婚當日,她幾乎天天都穿成這樣,他興許是看習慣了。看來,習慣的確是可怕的玩意兒,會讓他改變品味。倒是,這一點點的改變,沒讓他不舒服。
那半個多月,他頻繁的開會,留她一個人在酒店裡。他本是交代了人陪她四處逛逛去,可她拒絕了。他想想也是,巴黎,她熟的。由著她去吧。他每天回來的很晚,她等他。有時候太晚了,他回來,她已經歪在沙發上睡著了。他會叫醒她,然後一起到床上去睡。
一開始她會緊張的完全睡不著覺。她在怕,怕什麼,他也是知道的。他若是先睡著,她就可以放鬆下來。那麼,他就先「睡著」好了。其實在他睡了之後,她還是會起來,去沙發上睡,好像離他遠一些,她就覺得安全——這才能有多大的空間呢?她能,躲他到那兒去?又能,躲他多久?
她這樣,挺好。他倒真沒想過景自端會是別的流派。
還是新婚,她穿的那個喜興呀。上身是件紅色的小包肩對襟盤扣綢衫,下身是條窄窄的牛仔褲,把她優美的腿型都修飾了出來,這倒罷了,腳上那雙紅色的繡花鞋好看的緊……圓頭、淺口,綉著芙蓉花,讓他想起那晚看到的,她身上火紅的肚兜。
他不著急。
他不動。
她會主動和他說句話,開口不留神,仍是叫他「二哥」,叫的很自然。他聽著,倒是有點兒不自在。她好像也覺出來彆扭,漸漸的就不叫,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於是就不怎麼說話。
後來,留了他一個人對付那些叔伯弟兄,她被她的祖母單獨叫走了;大伯母走之前還囑咐大伯他們不要讓他多喝酒,說這幾日他都沒休息好——就衝著這句話,他以後一定要格外孝敬大伯母。當然後來還是沒少喝,只不過沒醉。記憶里少有的,和景家的男人們在一處,他沒過量;大抵是因為客氣和疏離,他花了好幾年,才把這些逐漸消弭。
真是奇了。
她懂事?他如何不明白呢,她那是不願意和他一起出去。
她動了一下。
暑假,校園裡安靜,他們並排走在古建築中間,走在林蔭路上,走在河邊……看著河上的小舟,覺得心裏很安逸。他輕聲細語的和她說,那些念書的時候,在這裏發生的事,好像傻乎乎的穿著黑色的袍子、雪白的襯衫和漂亮的領結,每日趕著去上課,就是昨天……其實他回國之後,很少想起在英國的那些日子,更很少同人提起,不知道為什麼,和她那麼走走,又在那麼個環境里,讓他想說。
那天,她話也稍多了一點兒。
她一直在翻書,坐姿端正。其實可以躺著看的嘛,那不是舒服一點兒?她不。而一路上,他不跟她說話,她也不主動和他說,安靜的很。開了座位上的燈,她被那一小團暖光包圍著。她忙她的,他忙他的,忙完了他就睡,醒的時候,看看她的側臉;她的書翻的很慢,眼睫毛在微微的顫;知道他看她,也不動……他莞爾一笑。
她見他沒動,又往旁邊挪了挪。他仍沒動。她擦著臉,從鏡子里看著他站的位置,臉上的神情……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急忙把她面前水盆中的水放掉,轉身出去了。
他閉上眼睛。
倫敦往巴黎去的途中,時間那麼短,她卻一覺睡沉了。
滲「早。」她輕輕的動了下唇。有水珠從她唇上滑落。玫瑰上的露珠似的。
他換好衣服從衣帽間出來的時候,化妝師正在給她化妝。他記得自己略略皺了一下眉——她的面容,根本用不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那樣隆重的妝,配合著她隆重的裙褂,恰如其分。
看聽到她嚶嚀一聲,知道她醒了。只是又過了好久,她再沒有動靜。可是他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屏住了的鼻息——她在看著他。
他正好要去法國公幹,她尚在假期,橫豎也沒事,他就提議她一起了。
他舔了一下因為宿醉而乾裂的唇,想笑。其實,她若是還沒反應過來,他都打算出去用別的衛生間了。只不過,看她羞窘的樣子,還挺有趣的。
再後來,散席了,大伯母讓他們留宿一晚。大伯母要他去她那個小跨院休息,還很隱晦的提醒他,說阿端年紀小,什麼都不懂,要他多擔待些。他雖聽的一頭霧水,嘴上還是答應著。心想她什麼不懂?這幾天,人事紛亂,他都有些應接不暇,可她進退有度,應對自如,這上上下下、里裡外外,誰不誇她懂事啊?一樣是感冒了,都去關心她,當他透明……直到進了她的小院兒,看著她已倒在炕頭上睡的人事不省,他才明白了些,心裏那個惱啊……心說景自端,我怎麼你了?我要擔這麼個名聲。
他那天洗臉用了比平時多的時間。一直到她敲門喊他。聲音里有些焦急。
忽然就聽到她一聲低呼,接著身下的褥子動了,他半睜開眼,看著她有些慌亂的四下里找著衣服、衝進衛生間去洗漱……他枕著自己的手臂,又躺了一會兒,才進衛生間去。她正伏在洗臉池邊洗臉,一臉的水珠,看到他進來,局促,往旁邊讓了一下,給他讓出空間,那臉紅的,好像能把臉上的水珠都立時蒸發了……她,真的很會臉紅。
小巧圓潤的耳垂,弧線優美的下巴……輪廓姣好的胸,隨著她輕淺的呼吸,一起一伏。什麼飾物都沒有,也根本不需要。這麼美。真是沒想到。
佟鐵河就覺得,大概這輩子,他也忘不了這樣一個早晨,看著他火紅美麗的新娘,靜靜的睡在他身邊的情形……一輩子啊,要看一輩子的她,就是她了?
在倫敦幾日,匆促繁忙。除了兩場宴席,就是帶著她去逛書店了。她說的視乎,他這才知道她為什麼高興來倫敦——她帶了好幾張書單來呢。看著她很開心,覺得好極了。他幫著她搬了好多書,也覺得挺好。很久不做那樣的事,泡在書店、出門抱一疊書,好像回到了讀書的時候……離開英國前,他臨時起意,帶她一起回了趟他的母校。
小妹妹么……他看著馬桶蓋上火紅的印著喜字的織物,有點兒出神,又有點兒心煩。
他眉尖一挑,「早。」
往倫敦去的飛機上,她在他鄰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