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龍之故鄉
第十七章 最後的女王
「答」一聲輕響，康文打著了打火機，並不是明火，而是一道暗紅的光，就像紅外線瞄準器發出的光束，穿過石牆，遙遙指向遠方。
同時，我的腦海里又閃現出許多的猜想，會不會距離太遠，無法收到訊號？新浪到底有沒有親手把煙盒放在王宮的屋頂上？很多很多的問號，我感受到手心冒汗，都是太緊張的緣故。
我忽然大喝一聲：「炸彈！」
侍衛們停頓了兩秒，發現沒有什麼異常，就又撲了上來。
康文的問題實在非常奇怪，現在的地球還有處於哪個年代的么？
忽然又換成了嗚咽：「怎麼可以……我的國家……怎麼可以……一下子就沒有了？」
柯盈的聲音冷冷淡淡，絲毫沒有感情在內，卻是毋庸置疑的堅決，她舉起手裡一個小金屬瓶子，正是會噴發曾經令我失去知覺噴霧的那個瓶子：「放心，我有這個，他們跑不掉的，父親你先去潛艇那裡，你先走，我馬上就來。」
柯盈沒有答我，她的臉上有種執著。
可是仍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我不能相信，這群龍人居然要回到恐龍滅絕的年代去與人類作鬥爭？難道說，當年就是因為人類，恐龍和龍人才導致滅絕？更甚的是，難道就憑我和康文的誤打誤撞，導致今日滅亡的是恐龍，而不是人類？
※※※
我跟康文對看一眼，炸彈終於發動了，可是，不知道破壞的是否就是那可怕的武器。如果是那武器，似乎損傷並不嚴重，不然，整個龍城此刻並不會存在。
康文舉起了打火機，朝我點了點頭。我也朝他點了點頭。
霸王龍長老渾身一哆嗦，就像抓到真正的炸彈一樣，一揮手，打火機穿出氣窗，劃出一道美麗的紅光，被遠遠投了出去。
我們失敗了！
我跳出來，拳腳並用，把沖在前頭的幾個人都打倒在地，我大叫：「康文，再試一次。」
康文卻說：「歷史是不會改變的，假如當時的結果產生變化，今日我們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我們從霸王龍長老顛三倒四的敘述和咒罵中，猜測當時多虧長老那一甩手，遙控下的煙盒才終於脫離屋頂的範圍，墜落到第二層屋檐從而觸發爆炸，恰好將旁邊的武器發射室全部摧毀，將武器的發射系統完全破壞了。
「我想問一下。」康文忽然插話：「據我所知，龍城就算深入地底，但距離其實並不遠，地球要發射導彈，也並不需要十五分鐘，請問他們是從哪裡開始發射的？」
我的心頭一震，對！歷史是遵循一定的軌跡進行運行的，一個環節錯了，以後的事情就會像骨牌一樣連環推翻，對於維護人類
我的臉色應該變了，聽他的口氣，似乎一切都大局已定，難道我們失算了，毀滅武器已經發射出去了？
其實，當時在我背後的康文已經在這一瞬間，連試了三次，遠處的煙盒子如果有感應，已經移動了六七米。
「柯盈！」我大叫：「人類已經攻擊過來了，你還不離開？」
一聲父親令霸王龍長老的兩眼浮上了霧水，他哽咽了：「你一個人是不行的，他們凶得很。」
原來我們發動的炸彈炸掉了半壁皇宮，因為皇宮是用最堅硬的石頭建造的，並採用最先進的防震設計，這使武器存放的密室受到很好的保護，武器本身並沒有受到損害，也就沒有引發更大規模的爆炸。而新浪不負所托地將炸彈放在屋頂上，下面恰好就是武器的發射室。
霸王龍長老從康文手裡取過那個打火機，打量著上面的紅燈和綠燈，奇怪地研究著。
在這即將毀滅的世界里，我的眼裡只剩下了那個纖弱女子，執著的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維護她的愛人。
幸好，還來得及。
進來的老人從外貌上面並不能辨認是誰，但他一出聲我們就可以斷定他是霸王龍人，因為那股無人能夠模仿的霸氣。
我緊張地看著這個遙控器，我們人類的命運就懸在這小傢伙上面了。這小小遙控器發出的信號將影響遠處放在煙盒裡的接受器，使它移動。而這炸彈，會毀掉龍人的秘密武器嗎？如果觸發了大爆炸，龍城是不是立即就不存在了，包括我們在內，全部的一切立即就會灰飛煙滅？不能再想下去了，這是我們的選擇，也許是宿命。
「不，我是這裏的女王，我要守護這裏……」柯盈的聲音空空洞洞，只是拖著那個人一直往前移動。我們追過去一看，原來是失去了頭顱的小丁的屍體！
石門打開那一瞬，康文已經迅速把打火機收回了口袋。
霸王龍長老停住腳步：「怎麼？還有道理要說給我聽？我的時間不多，還得解決很多事情。」相信他急著解決的事情就是趕著去發射毀滅人類的武器。
康文沉聲問：「那你們要攻擊的地球處於哪個年代？」
「我們跟地球並不是處於同一個時空，因此互相的攻擊必須計算時差。」
但是柯盈的神色是那麼平靜，要問我是從什麼時候感覺她像是一個女王的，我會回答是現在。她的臉因為堅定的執著隱隱透出光輝，那種光輝是要寬恕什麼，包容什麼，這種光輝讓她顯得如此高貴。
人類社會射來的導彈越來越密集，連四周的發光植物都被毀壞了，這座城
我終於忍不住衝出去，奔到柯盈身邊：「來！快，我幫你。」
我有點生氣：「你口口聲聲說犧牲的人都是大勢所趨，請問這個大勢指什麼，指的只是你個人的立場吧，還是你代表你國家的立場？就是因為這個你口裡的大勢，就得犧牲這些同胞，甚至我們這些並非同一族類的人？你不要忘記，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父母家庭，他們也是有血有肉有夢想的，他們也盼望美好的生活，有什麼理由要他們為你個人所說的大勢而犧牲？你不要再找借口，你這戰爭狂人，你口裡的大勢並不代表所有人的意願！」
康文抬起手，手裡握住那隻金屬打火機：「錯了，我並不想跟你講道理，我只是告訴你一件事，所有人的命運並不會只掌握在一個人手裡。」
康文的手從左到右劃了一個漂亮的圓弧，幅度之大，足夠那煙盒子移動兩米。過來的侍衛都被這動作震懾住了，屋子裡頭忽然靜止了動作。
「滴」一聲微響，打火機頭上亮起了一個小小的綠燈，這說明，遠處的煙盒子已經跟遙控器搭上了線。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儘管我們並不知道煙盒子是否就放在皇宮，而且就在屋頂上，如果是放在地板上，無論怎麼遙控，煙盒子也不會產生下墜的重力。
霸王龍長老怒叫：「真的是炸彈，你們……」忽然發現那打火機的紅光正向這邊射過來，打火機完好無損，那爆炸是哪裡發生的？
霸王龍長老布滿紅絲的眼球瞪著我：「你們地球人想出來的，好像就是這個稱呼。」
這句話令我肅然起敬，我再一次正視面前的老人，儘管他奸狡，儘管他不守諾言，他不誠實，他……有許多許多的缺點，但是，他都是從國家出發，他仍然令我心生敬重。
我的心沉了下去。
霸王龍長老有點詫異，隨即笑了起來：「不錯，某些情況下你是對的，你的立場跟我並不一樣，所以我說的大勢你並不認同。而現在，局勢就掌握在我的手裡，你們無論說什麼對我並沒有影響。」他不想再說下去，揮揮手，轉身就離開。
我思緒亂成一團，不住喃喃說：「錯了，錯了……」幾千萬年前的事情，龍和人的糾纏，怎麼會關幾千萬年後的我，一個小小的地球人的事。
「就是地面啊，他們直接對準我們的國家開炮，不過因為要經過時空過濾網，所以需要時間比較長。」
「轟」又是一聲巨響，天搖地動，我一陣眩暈，手一松。
他走進石室，背著手打量我們，然後行了一個禮：「迫
「轟」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就在打火機的機關即將按動的一剎那，石門外傳出腳步聲，有人大聲號令：「把門打開！」那赫然是霸王龍長老的聲音。
康文比我鎮定，但臉色也有點發白。
「我們使用的是龍城歷，不過換算成你們人類的年曆計算方法，就是2004年。」
我們看著她一直向皇宮移動，把小丁的屍體拖上台階的時候，她顯然力竭，好幾次要停下手來喘氣歇息，卻還是跌跌撞撞地，堅持要把他拖上百級台階。
康文也奔過來：「是要把他運到皇宮的頂層么？」
可是霸王龍長老的回答更奇怪，他答：「我並不知道是什麼年代，那時人類的曆法還沒有建立吧，是幾千萬年吧……」
我愣住了。康文上來拉住我：「她的心已經死了，尊重她的選擇吧。」
柯盈的聲音一絲絲從石棺裏面飄出來：「皇宮的棺室下面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密室，你們趕快到那裡去，關好門，將門把手用力向右邊轉動十次，你們回你們的世界去吧。」
「時空過濾網？」我想起自己掉下來的時候被一些無形的東西阻隔才保住性命，難道就是指這個東西，這個東西居然可以阻擋住導彈的攻擊？
〖這群龍人居然要回到恐龍滅絕的年代去與人類作鬥爭？難道說，當年就是因為人類，恐龍和龍人才導致滅絕？更甚的是，難道就憑我和康文的誤打誤撞，導致今日滅亡的是恐龍，而不是人類？〗
霸王龍長老狐疑地打量著康文手裡的打火機，以他有限的見識，就算再聰明十倍，也絕對猜不到即將發生的事情。
霸王龍長老明顯意識到危機，他大叫一聲，「把他手上那怪東西搶過來！」侍衛從他身後湧出來，搶進了石屋。
但是已經太遲了。
霸王龍長老臉色大變：「這是什麼東西？」
康文答我：「也許就是這一役，令到地球上的生命被完全清洗呢？即使不是今天，人類這樣好戰，終會有一天，人類會自我滅亡。」
龍城裡面的人，已經亂成一團，準備逃亡。
這個懷疑很快得到證實。過了沒有多久，霸王龍長老氣急敗壞地出現在我們的小石屋。他的精神明顯處於極度打擊后的瀕臨崩潰狀態。他不停地在我們面前來回踱步，一把把地揪著自己的頭髮，每次放開手來，都掉下隨風飄飛的白髮。他還不時挺下來，用血紅的眼珠盯著我們兩個，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我們：「你們怎麼敢……怎麼敢……？」
「你們地球人已經開始往我們這裏發射導彈，十五分鐘后就到，他們都逃生去了。」
柯
現在那具據說可以毀滅地球的武器雖然幾乎毫髮不傷，但已經變成了一個半廢鐵，龍城因此失去了他們唯一可以依仗的東西，而人類的炮彈很快就會投放過來了。
其實那裡已經被我們的炸彈破壞了，尖頂已經完全不見了，露出光禿禿的一個大破洞，裸露出裏面整齊排列的大小不一的石頭棺材。
我苦笑：「白堊紀時期，我們人類已經有導彈？！專家們都說，恐龍滅亡之後，許多年之後才出現生命的痕迹。」
石屋雖然堅固，但也不斷搖晃震動，灰石落到我們一身一頭。
霸王龍長老怨恨地看著我們，似乎還想上來搏擊。
我抹了抹汗，問：「我能問一下另外那個人在哪裡嗎？」我指的是蛇頸龍長老，相信只有霸王龍長老能聽明白。
「無論炸彈是否放好了，我們都得試一試。」康文掏出了一個精緻的打火機。這並不是一個真正的打火機，這是一個微型的遙控器。
老人嗚嗚地哭了起來，皺紋滿布的臉上老淚縱橫，皺得像一隻蟹，不久前那不可一世的面目已經不復見。
而霸王龍長老卻不肯走，他一直逼到我們面前來，伸出手來要懲罰我們這兩個罪魁禍首，我卻用手輕易地把他的手腕扭轉，我說：「很抱歉，但我們的立場不同，你並不能怪我。」
相信是壓抑太久了，才令我的情緒無法控制，一觸即發。
柯盈卻看也沒有看我們，轉身離去。
霸王龍長老瞪視著我們，非常懷恨。
也許是那聲父親令到兇悍固執的霸王龍長老一下子軟化下來，他低頭抹著眼淚，走了，背影里刻畫著一個過氣父親的滄桑。
我走到康文身邊，握住他的手，我們並沒有打算再反抗。
他嘴裏說不用回答我，其實他的回答就是最可惡的回答。
康文在我身後沉聲說：「慢著。」
小丁的屍體被石板路磨擦出好些濃稠的液體，拖出一道臟臭的痕迹，也污染了女王的衣衫。
霸王龍長老果然明白我指的是什麼，他說：「很多事情都是大勢所趨，某些人的犧牲都是情勢造成的，這個問題，我並不用回答你。」
「轟」一聲大響，腳下的地面開始震動，頭頂的沙土簌簌地落了下來。來自六千多萬年前的人類炮彈，穿透了重重障礙，襲擊到我們身處的龍城。
「我是他們的長老，我要跟我的國家共存亡。」
「不知道新浪完成了任務沒有？」從昨天到今天，他並沒有出現過。
一下子又跳起來：「我要處死你們！」
「沙沙……」我們的身後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我們回頭一看，看見柯盈拖著一個人經
這麼說，並沒有差異呀。
這個回答實在匪夷所思，我忍不住問：「那麼請問你們現在是什麼時間？」
我失聲驚呼，「你是說白堊紀？你們要攻擊白堊紀時代的地球？」
等我們出了石屋，追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影了。何去何從，我們的心頭都充滿了迷惑。
小丁的屍體放置了數天，早就開始腐壞，那種難聞的屍臭熏人慾嘔。但柯盈一點也不嫌臟，她將小丁屍體的兩隻手抱在懷裡，讓他上半身斜靠在自己身體，半拖半扶地往上走。
我打個冷戰：「柯盈，人死不能復生。」
石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長老，讓我來吧。」
我大叫：「柯盈你想做什麼？快離開這裏，聽著，龍城毀滅了，可是地球上還有一個等你愛你的父親。」
幸好長老接著來了一句：「馬上，我們就會把武器發射出去，三十分鐘后，地球人攻擊我們的武器基地就不會再存在了，屆時，你們再選擇你們的去留吧。」
可是，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頂層石室最靠邊的棺材似乎是為柯盈量身訂做的，我們協助她將小丁的屍身放進石棺，因為小丁的屍體失去了頭顱，放下去剛剛好。柯盈隨即跨進了石棺。
我放開他，心中有些不忍：「其他人呢？」
我哇哇叫：「什麼今生來世，柯盈你給我起來。這鬼地方我也沒有辦法離開，要說，你自己跟他說，我不會轉達……」我死命用手板著棺材蓋，不給它合攏來，一邊還轉頭叫康文：「快幫忙把她拉起來。」
我輕輕「啊」了一聲：「那你怎麼還不逃？」
我跟康文對看一眼，實在弄不清楚她弄什麼玄虛。
我忍不住說：「你怪我們也是應該的，我們毀滅了你們的國家，我們可以陪你死在這裏。」
再睜開眼睛時，石棺已經閉合上了，不露絲毫縫隙。我上去捶打石棺，卻根本找不到機關。
第三天了，這就是霸王龍人所說的發射期限。
一個女子像幽靈一樣閃了進來，是女王柯盈！
柯盈現在單薄蒼白得像一個幽靈，在她身上似乎已經沒有幾分人氣在流動。她對霸王龍長老說：「長老……父親……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吧？大家都離開了，你也走吧，我恨這兩個人，我要親手解決掉他們。」
柯盈本來是閉上眼睛躺下去的，聽到我這麼一說，長睫毛抖動了幾下，緩緩淌出一顆淚珠來，「不了，替我跟他說聲，謝謝他，來世我再做他的女兒。……今生，今生我是龍城的最後一個女王……」
侍衛們潮水般湧進來，小石屋裡擠滿了人，拳腳都無法舒展開來，終於，我們的手腳都被人緊緊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