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未來殺機
第十九章 算有餘情似舊時
「出去好好說。」卻是康文將他們兩個都趕出門去。
這個聲音很冷淡，音色很好，清澈得像透明的溪水。我不知道說話的人是誰，卻隱隱覺得這聲音很熟悉。
康文告訴我，那天黃雲希出現，沒有多說什麼，只說了一句。
第一次看見自己身處的房子，竟然不是印象中病房那一色的白，而是淡淡藍色，像是最晴朗的那種天色，看到了心情馬上會好轉的那種。
後來因為兩個同樣固執的人的堅持，這莫名其妙的血清居然真的救了我的命。
他們討論的人應該是我，但是我卻不大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那扇門，連同它後面的光，全都消失了。
我不由叫了起來。
據說，答案有很多種。
我很猶豫，因為想起自己是看不見的，現在卻看到有光，明顯狀況很不同尋常。
據說我那時已經處於高危狀態，所有專家都已放棄，甚至將我從特殊病房中轉移里出來。說是平靜的環境對病人更好，有利於創造奇迹，其實說白了就是讓我平靜的等死，無謂浪費公共資源。
其中一種叫做孤獨無助。據說有人臨死前忽然會出現強烈的孤立感和孤獨感。有一位死去活來的男子說，他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和別人交流，所以，「感到非常孤單」。
然後我爬下床，向插花的男子伸出我的手：「快三！來，康文，抓住我，不然我可能會發暈。」
然後，重要的一刻終於來臨了。
我的手從光滑的骨灰盒上撫過，涼涼的觸感一如這個神秘男子一貫
我的手停留在門上，在猶豫要不要把它推開。
俏麗女子指揮鐵塔金剛把水果放在窗邊的柜子上，然後將自己手裡那堆碎七零八的東西一樣樣掏出來。鏡子、肥皂、驅蚊液……竟然還有一對毛拖鞋……現在才是初秋，她竟然以為我會在這裏過冬嗎？
叫出來才知道，原來黑暗中隱藏了這麼多人。
那扇門後面不但透出光，還可以聽到一滴滴的水聲，很詭異，也很寂寞。
我一直猶豫，卻不能調頭後退，我管不住自己的腳，本來也管不住自己的手，但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拖住了我的雙手，使它不去推門。
只有我的臉頰，疼痛隨著那一滴滴液體淌到自己的手臂上。
馬上跑出去叫醫生的人是蘇眉。
「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一手造成的……」邵康柏似頭狂怒的獅子。
雖然，後來我才知道，那並不僅僅是夢。
睡的床單，蓋的被子，床頭的櫃，柜上的水晶花瓶，花瓶里插著的花，通通都是潔凈又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忽然之間，對這些一直照料著我，既熟悉但又陌生的人們產生無比的感激。
還有人冷冷的說：「一塊茶杯碎片可以救醒她，算是運氣。」
他的骨灰盒光禿禿的，什麼標記都沒有，甚至沒有留下一張照片。
第一次，離康文溫柔而包容的愛這麼近，彷彿渾身被包裹在一團橙黃色的光裏面，
我破壞了他的計劃，令他受擒，不是應該恨我入骨嗎？卻為何……？
他的理論充滿了完美主義的色彩，但可惜無法提出任何證據。
很不明白啊，那種似有似無的感覺，捉摸不透。
被邀約的人的眼睛亮亮的，漸漸泛起一層水霧，然後他微笑著握住我的手：「遵命，公主！」
我感覺到他緩緩貼近的臉龐有濕潤的感覺，那麼近的距離，清楚看到他的長睫毛上面細密的水珠。
但還是往那門走去，夢中的人總是身不由己的。
有人馬上握住我的手，好聲好氣讓我鎮定的人，是康文。
雖然只是白熾燈，但是我卻覺得很溫暖。
「音樂真好，可惜不能在這裏跳舞。」俏麗女子自言自語的說。
那個冷淡的聲音說：「要不是那樣，我才不會出現在這裏。」
病房的門被推開，幾個人魚貫而入。
不是那種隱藏在門后，只能從門縫裡透出來細碎的光芒，而是充滿了整個房間的光芒。
他提供的人正好是膽大妄為的邵康柏，力主讓我冒險一試這所有專家都搞不清來歷的救命血清。
僵持了好久，然後我聽到一聲巨響。僵硬的身體不由隨之一震。眼睜睜看著那扇門在我面前迸飛成碎片，其中一片還滑過我的臉頰，冰涼之後是火辣辣的疼痛。眼前光芒大盛隨之繼續一片黑暗。
另外在電影里很常見的一種叫回望人生。瀕死前，當事人會對一生做一次全景式的回顧。都是印象中最深刻的碎片，有些不知被
也根本沒有人顧得上理他。
我朝她微笑，然後眼睛發熱。
所有的罪惡，所有的秘密，都不能在這樣好的陽光下一直潛伏下去吧。
後來康柏跟雲希被驅逐出病房，卻在肢體交流之後終於達到一定共識：引起事故的原因比較起解決的結果並不是太重要。
一種巨大的不安攫住了我的心，強烈的感覺到門後面有著不好到東西。
眼睛恢復視力，腦筋恢復正常，所有的權威醫生都說是奇迹。
然而他的姿態，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的動作，全都充滿了一種感激，一種愛。
「你這要死的傢伙，要不是你……」咬牙切齒的聲音是邵康柏的。咦，他不是說不會再出現么？
我努力回想當日在那地下酒吧中與他的相處，憂鬱的眼神，憂傷的語氣，還有那杯叫做「晴止星沉」的飲料。
所有人都看著我。
後來的事情終於有了不一樣的地方。
我怔怔看著他們。
黃雲希說他剛好知道我染上病毒的原因，特地來貢獻抗病毒的血清。
並且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
我們的注意力放在另一人身上。
他果真牽著我的手在狹小的病房內旋轉起來，轉的眩暈的我，有種想飛的感覺。再轉了幾圈，剛好看到俏麗的蘇眉，淚水從她的臉上滑了下來。
從墓園出來后，康文問我：「決定了
我很納悶。
忽然間，洞悉肺腑，淚盈于睫。就是在這一刻，我知道我找到了我的英雄。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不動，音樂轉成華麗的華爾茲，我緩緩將頭靠在康文肩上。
「我是來救她的，我和她一起看了一場好電影，不想讓她就這樣死去。」
只除了，他救我一命。
我鄭重的點頭：「總要還救命恩人一個公道。」
能夠奇迹般好了起來，原因是一個人，用他的命換了我的命。
我身體大好后，到公共墓園看他。
溫文男子把花束放在床頭，問我：「想聽音樂嗎？」我不禁渾身一震，他的聲音如此熟悉。
「誰說的？」我答了一句。
就在這一刻，我記起了以前的生活。
在我又一次睡去並且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看見了光。
只知道康文一直握著我的手，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溫暖，但是此刻我卻覺得有點在強作鎮定。
他堅持人體受到這樣猛厲的病毒侵害之後，不可能完好如初。
臨死前一秒會看到什麼？
不是很久以前，我們是一對……
流離浪蕩的歲月，生死相托的知交，詭異難測的事件，碎人肝腸的挫折……所有的過去，所有的未來，都不過就是濃縮在眼前人的一個微笑，一個眼神而已。
他一直如同空氣一般包容著我，等待著我，容忍著我所有的任性，他一直在等待，從未遠離。
除了一個神經科權威。
還是覺得很累，迷迷糊糊的再度睡去。
然而離開的黃雲希，卻在醫院門口遭到襲擊，被射殺在馬路上
眾人正在心情絕望，肇事者黃雲希突然出現，觸正霉頭。火爆性子的康柏登時大打出手，摔碎的一塊破碗渣傷了黃雲希的手臂，竟然還划傷了我的臉。而我就在那受傷的痛楚中驚醒過來。
英俊而溫文的年輕男子手裡捧著花束，是百合，打算更換我床頭已經盛放過的那些；俏麗高挑的女子晃著手裡拎著的購物袋，正表情生動的連說帶演剛才機智的跟小販周旋的一幕；後面跟著是個鐵塔般的大個子，深邃的五官好似雕塑一般，銳利的眼神卻搭上一副墨鏡遮擋，這樣一個渾身散發出危險氣息的人居然溫順的跟在那小女子身後，好脾氣的拎著一袋香蕉……竟然讓我想起金剛來。
這個身世神秘，談吐如謎的男子，像是面前這堆灰，一陣風后，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上次我醒來的時候，黃雲希正好出現在病房裡，說是特地為了救我而趕來。卻在現場跟康柏起了爭執，還拍桌子摔碗的。
那個人是黃雲希。
此情此景，好像在哪裡聽過。
而我卻在沉睡中看到了一扇門。黑暗中，門縫裡面透出隱隱的光。
得不到我的回應，他自發去按響音響，輕快的田園舞曲蕩漾在這淡藍的空間。然後他拿過水晶花瓶，準備去插花。
抬起頭來，初秋的陽光瀲艷照人，予人一種信心。
歹徒應是已經注意了他很久，此刻守株待兔，終於在醫院門口得償所願。黃雲希是為了救我而曝光了自己的行蹤，可說是為我而死的。
他沒有說很快樂，也沒有說感謝上帝，他什麼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