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翻身向天仰射雲
第一百九十一章 福兮禍之所伏
「方兄，省省力氣吧……我還死不了……」蕭懷遠無力的道。
「受人煽動？誰？誰跟我過不去？」
方錚聞言愁眉苦臉道：「知道，我幾次進宮請求皇上削我的權，都被皇上駁了回來，唉，皇上拚命把我往上捧，大臣們拚命把我往下壓，這幫人到底在玩什麼呀？」
嘆了口氣，方錚無奈道：「好吧，不說這個了。你剛才說你有情報，什麼情報？」
「啊？」方錚愕然低頭，見自己果真抱著蕭懷遠，這該死的小子也沒跟他客氣，軟軟的依偎在自己懷裡，如小鳥依人般，臉上還露出愜意的笑容，猥瑣之極。
方錚滿口答應：「沒問題，老溫啊，你先出去一下……慢著！出去之前，先幫我搜搜他的身，萬一這老東西身上藏有利器，向本官行刺，那我就死得太冤了……」
方錚扶著額頭嘆了口氣，我這老婆，怎麼說呢？唉，對我溫柔就行了，不能指望她太多……
在家休息了幾日，方錚沒去上朝也沒去看影子的擴充工作，溫森來請示了好幾次，說都察院該選址建造了，也被方錚擋了回去。現在正是敏感的時候，方錚可不想再引起群臣的反感。
潘尚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給他騰了個位置出來，兩人並頭坐在一張床上，面向牢門，感覺特像一對苦難爺兒倆……
蕭懷遠苦著臉：「方兄，小弟自問沒得罪過你吧？你怎麼老是不放過我呢？咱們認識這麼久，摸著良心說，小弟可曾害過你？」
百官群起而反對方錚掌握大權，其中有個目的就是，他們不想看見都察院順順利利建起來，好好的當著官兒，收受賄賂正收得興高采烈，誰願意頭上忽然多了個機構管著自己呀？
「……」
長平已不見往日的青澀，舉手投足皆帶著一股婦人的嫵媚風情。——不得不稱讚方錚是個機靈的小夥子，他見長樂小公主整日霸佔著長平，於是生平難得勤奮的將自己關在書房一整天，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十個童話小故事，有前世的經典，也有自己胡遍亂造。
「來人啊！給老子接著揍！」
方錚乾笑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嘛，性命攸關的事可開不得玩笑……你老人家六十多，活夠本了，我還年輕呢……」
天牢仍然一股陰氣森森的味道，故地重遊，方錚不由生起許多感慨。
「大人……潘文遠托牢頭從天牢裡帶出話來，想與大人見最後一面。」
「是嗎？方兄實在是太費心了，可方兄你為何一直抱著小弟不放？小弟並無龍陽斷袖之好，還請方兄自重啊。」
「嗬，你來得夠快呀，我說老溫啊，你是不是沒什麼事做，整天就趴我家房頂上，等著我召喚了？」
接著回頭柔意綿綿的倚在方錚肩上，軟軟糯糯的道：「啊！夫君，風景果然很美耶……」
兩人一直是生死仇敵，素無交情，也不需先來一番虛偽的客套寒暄。
決定了！抄家去！跟國庫一九分成，我九，國庫一，買賣公平，童叟無欺。
「……」
方錚心裏惡寒了一陣，一臉嫌惡的雙手捧住蕭懷遠的腦袋，像扔垃圾似的往外一丟，蕭懷遠一時沒防備，腦袋狠狠撞在地上，自然又是一陣殺豬般的嚎叫。
方錚大驚失色，一個箭步衝到蕭懷遠身邊，攔住了女侍衛的拳腳，見蕭懷遠趴在地上，早已奄奄一息，渾身直抽抽，鼻青臉腫不說，連嘴角都吐了白沫。
「啊！蕭兄！你又怎麼了？小弟一時失手，還望蕭兄莫怪……」
打定了主意，方錚高聲道：「來人！快來人！去叫溫森來見我！」
幸好潘尚書沒方錚那般不著調，將方錚請進來后，他便坐在牢內簡陋的床板上，淡淡的道：「方大人，老夫有些機密之事與你單獨說，你能否請隨從先迴避一下？」
「啊！方兄！小弟知錯了……」
「……」
長平隨侍的女侍衛們在青年男子進來之時便已將他圍住，聽到長平的命令，毫不猶豫的拿著這名不速之客當作了練拳的沙袋。
深思熟慮后，太子在奏摺上批複了六個字：「緩議之，勿復奏。」
長平扭過頭，惡狠狠的朝女侍衛們斥道：「沒吃飯嗎？給老娘狠狠的揍他！」
「告訴你也無妨，皇上將我封了侯，命我為京城守備將軍，主管京城防衛。並且成立都察院，命我監察朝中百官……」
方錚心中忽然浮起一幅怪異的景象，他想起《大話西遊》里那個羅嗦的唐僧，他還在想，如果唐僧……哦，不對，如果潘尚書此刻忽然拉住他的手，對著他深情款款的唱起：「ONLY YOU……」自己是該一巴掌呼過去呢，還是一刀捅過去？
方錚咂摸著嘴道：「你這恭喜我聽著怎麼不對味兒呀？」
進來的青年男子被這頓忽然而至的拳腳打得慘叫連連，急忙蹲在地上雙手護住腦袋，口中大叫道：「誤會！誤會了！哎呀！」
蕭懷遠笑道：「方兄果然聰明，方兄可知，如今你已是朝臣的眾矢之的了？如今你已危在旦夕啊……
溫森為難道：「大人……您能否等一等？屬下有事稟報……」
方錚一把扯住溫森便往外走：「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叫影子兄弟們全體集合，咱們去潘府抄家……」
長平與方錚久有默契，見方錚如此做派，豈能不領會他的意思？
潘尚書已憔悴了很多，頭髮鬍子都花白了，見牢門開了鎖，潘尚書主動走上前去，將監牢的門打開，目注方錚道：「你來了？進來吧……」
方錚對他們的打算心知肚明，幸好方錚本人對權力並不熱衷，更不喜歡每天忙於公事，他只對銀子感興趣。
跟這小子說話太費腦子了，方錚如同狗咬刺蝟般，沒法下嘴。
長平一頭飄逸的長發已高高挽成了高結椎式，這是已婚婦女們慣用的髮型，就是將頭髮攏結后扎束在腦後，然後用簪子或頭釵固定住，使得整個人看起來成熟大方。
奇怪的是，皇上將所有的奏摺留中不發，對群臣的勸諫既沒說贊同，也不說反對，不交議，也未批答。群臣見皇上態度敷衍，頓時都不高興了，心說咱們正兒八經的上奏摺，為你的世代江山考慮呢，你這是什麼態度？答不答應的好歹也得出來說一聲吧？
「大人，您還是先跟他見一面吧，沒準潘文遠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告訴您呢……」溫森苦勸道。
回府的路上，方錚心裏沉甸甸的。自從潘尚書倒后，他總覺得朝中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裏面興風作浪，最莫名其妙的是皇上，他為何授予自己如此大的權力？這不是把自己抬到火架上烤嗎？還有，皇上廢除陳規，將胖子調入吏部，又命太子監國理政，接著自己監察百官，戍衛京城，另外朝中抓了一批潘黨官員后，又及時補充進了一大批候補官員入朝，三個月後還要開恩科舉士子，朝中四派勢力隱隱漸具雛形，太子一派，所謂清流派的保守官員一派，以魏承德為首，自己和胖子算是一派，而那些新補充進來的官員又是一派……
瞧這事兒亂得，方錚腦袋都大了好幾圈兒，皇上不是最恨臣子拉黨結派嗎？瞧這朝中如今的勢力布局，朝中的四派分明就是皇上故意放縱甚至有意撮合而成的，皇上到底什麼意思？惟恐天下不亂嗎？老頭兒該不會是鎮壓叛亂上癮了吧？這可不是個好習慣，有空得勸勸他……
皇上仍然置之不理，只是將這些奏摺丟給剛剛入朝監國理政的太子，讓他批複。
溫森趕緊笑道：「大人言重了，碰巧屬下有事向您稟報……」
「說吧，你叫我來幹嘛？咱倆的交情還沒到一塊喝酒聊天的份兒上吧？」
於是群臣們毫不氣餒，繼續上奏摺，第二次奏摺
誰知方錚卻一把拉住她，不動聲色的朝她眨了眨眼，接著轉頭望向窗外，深情的道：「啊！娘子，你看，多麼繁華熱鬧的盛世之象啊！」
「蕭兄！怎麼是你？蕭兄！你醒醒啊！兄弟我來遲一步，卻未想到天人永隔，何其痛也……」方錚抱著蕭懷遠的身軀，仰天嚎啕大哭。
於是朝中大臣們的勸諫奏摺像雪片般飛進了皇宮，包括與方錚關係一直不錯的魏承德在內，都紛紛上折請求皇上三思而行，勿將權力集中在一人身上，否則難保江山社稷不會被第二個潘尚書所覬覦。
蕭懷遠倒也光棍，見瞞不過方錚，也不再裝了，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桌邊也給自己倒了杯茶，兩人對坐著，就這麼互相看著對方笑，笑得都很假。
一旁的下人應聲剛出門，溫森便神奇的出現在了方錚面前。
邀月樓的雅間里，方錚與長平小倆口正卿卿我我，濃情蜜意，你喂我一口雞湯，我喂你一口美酒，眼波流轉間，滿含款款深情，場景之肉麻，直令侍立一旁的女侍衛們的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將故事交給小綠，方錚便與長樂談條件，她跟小綠睡，小綠給她講故事，在付出了一千兩銀子的代價后，長樂才不情不願的跟著小綠去睡了，方錚詭計得逞，淫笑連連的進了長平的房，一償夙願，與長平共赴雲雨……
方錚乃御前紅人，如今又手握大權，守衛怎會不認識？一路上根本沒人阻攔，直接來到了關押潘尚書的牢門前，獄卒沒等方錚吩咐，二話不說便主動打開的監牢的大鎖。
青年男子話還未說完呢，長平毫不猶豫的一腳踹去，口中暴喝道：「沒見老娘正跟夫君用飯嗎？來人，給老娘揍死他！」
「方大人，你憑一己之力，破壞了老夫的謀反大案，皇上怕是對你更寵信了吧？方便告訴老夫，皇上如今升了你什麼官嗎？」
「行了，別裝了，在我面前玩裝死這一套，你還太嫩了點兒，你是練過功夫的，別說這幾下揍都扛不住啊……」長平出去后，方錚便站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坐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笑意連連的欣賞蕭懷遠滿地打滾慘叫。
方錚見牢房內除了一張床外，連把椅子都沒有，坐都沒地方坐，方錚豈肯委屈自己？立馬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床板上，還朝潘尚書擠了擠，道：「哎，過去點兒！一點都不熱情，客人來了也不說給讓個座兒……」
方錚一聽聲音，咦
方錚哼了哼：「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什麼狗屁身份？用得著這麼神神秘秘的嗎？」
現在溫森出現的方式比較溫和，被方錚教訓過一次后，溫森乖巧多了，進來之前還先敲了敲門，禮貌得簡直就像個受過多年儒家禮教的爾雅君子。
上次方錚入獄，是皇上向潘尚書妥協的結果，是做給潘尚書看的，以此來穩住潘黨的人心。
溫森低聲應聲，便上前開始仔細的搜潘尚書的身，搜過之後，溫森向方錚點了點頭，示意無事，這才退出了牢門。
「啊！蕭兄！你終於醒了？你可知小弟我多麼的擔心你嗎？」
※※※
自從潘尚書叛亂之後，方錚便再也沒見過他，不知他最近在幹什麼壞事兒。這小子一貫滑不溜手，自己與他幾番鬥智都勇雖都佔了上風，讓他吃過幾次小虧，但方錚瞧見他還是不太順眼。最讓他鬧心的，是蕭懷遠的身份，方錚至今都沒弄清他到底在為誰效忠。這麼一個身份不明的人，誰敢放心與他來往？
「我也想過了，如果實在沒法交出權去，那就暫時先避為好……」
「方兄，先恭喜你手握大權，從此位極人臣了。」蕭懷遠先笑著向方錚拱了拱手。
「天大的事兒都比不上抄家重要，說實話，老潘家我很早就想去抄了，白花花的銀子放在空無一人的府宅里，多危險吶！還是搬到我家庫房裡比較放心……」
方錚不管不顧的扯著溫森往外走，心不在焉道：「行，沒問題，你去告訴他，等我抄完他家了，就去天牢看他，與他把酒言歡……」
長平也償了夙願，終於完完全全成了方錚的女人，對待方錚也更溫柔了，以往刁蠻的脾氣似乎已完全不見了蹤影，整個人煥然一新，不論何時何地，都那麼的溫婉清雅，小鳥依人……
蕭懷遠正色道：「方兄可得小心啊，皇上捧你自有他的用意，大臣們群起而打壓你，卻是受人煽動，此事方兄若處理得不好，小心危及性命啊！」
蕭懷遠裝傻道：「情報？我有說過嗎？沒有吧？」
天牢重地，防備森嚴，特別是關押潘尚書的牢房，守衛更是重重疊疊，連禁軍和影子都派有人駐守。
雅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名青年男子款款走入，邊走還邊笑道：「聞知方兄在此，小弟特來與方兄……」
歷史上一手遮天的權臣很多都造反，為什麼？因為他們的官實在是太大了，手中握著的權力也太大了，大到連權臣他自己都想不出什麼辦法再升自己的官，於是每天上朝的時候，權臣就情不自禁的多瞄了幾眼皇帝坐的龍椅。然後腦子裡就開始YY，如果那張椅子由我來坐坐
人的野心和慾望是無止境的，更何況方錚只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這份天大的權力交給他，誰知道他會不會因野心膨脹而變得不可一世，甚至打起不該打的主意？
說到銀子……潘尚書已經審過，是不是該去他府上抄家了？方錚摸著下巴琢磨，潘尚書當了這麼多年官兒，拉黨結派，扯旗子造反，這些可都是要拿銀子去填的無底洞啊，沒點經濟實力行嗎？沒準他家有座金山等著本少爺去挖呢，本少爺若不笑納，豈非對不起妻兒老小？家裡四個老婆，將來都要為本少爺生兒育女，若不多為家人撈點錢，以後哪來銀子請奶媽？孩子大了，娶老婆要聘禮，出嫁要嫁妝，這些都得花錢呀……
長平見進來之人好象跟自己的夫君相熟，大吃一驚，急忙便待阻止女侍衛們施暴。老婆打了夫君的朋友，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抄完家再言歡？溫森有些無語了。
「潘尚書倒台了，蕭兄，你到底效忠於誰，現在可以說了吧？你現在再不說，小弟我只好把你當成潘黨餘孽給抓起來，嚴刑拷問了。」方錚笑眯眯的望著蕭懷遠道。
長平在一旁看得實在受不了了，狠狠的白了方錚一眼，領著女侍衛們便出了雅間，留下充足的空間讓這兩個無恥之徒盡情發揮他們虛情假意的特長。
事隔不到一年，潘尚書自己卻進來了，而且犯了謀反大罪，永遠也翻不了身。不能不感慨世事無常，風水輪轉。
這下太子可為難了，有心答應群臣削方錚的權，又怕父皇對他的處理方法不滿意，若是拒絕了群臣的請求，這對剛入朝，急需群臣輔助和擁護的太子來說，做這個決定可不輕鬆。
「方……方兄！我有情報！你再裝……我死也不告訴你了……哎呀！」蕭懷遠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蕭懷遠笑道：「跟方兄比起來，小弟連狗屁都不算，方兄又何必一再苦苦相逼呢？」
潘尚書捋著鬍子，閉上眼睛想了想，半晌之後，開口道：「方大人，請恕老夫直言，如今你的情勢危在旦夕啊……」
潘尚書苦笑道：「都說方錚貪生怕死，凡事保命為先，此言果然不虛……」
「方兄以未及弱冠之年便身居高位，換了誰心裏都不舒服，方兄就不必問了，還是早作打算為好……」
※※※
方錚聞言鬱悶了，一個蕭懷遠，一個潘尚書，都說我危在旦夕，什麼意思呀？我臉上刻著「倒霉」倆字還是怎麼了？
方錚一時也難住了，思量半晌，終於跺了跺腳：「走！先去天牢，這老東西就快挨刀了，事兒倒不少，耽誤本少爺發財……」
兩人在邀月樓的雅間里關上門低聲商量了一個多時辰，這才分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