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三百四十一章 女人是騙子
渾厚的嗓音如同春風微拂楊柳，暖暖的，柔柔的，讓人想睡……
※※※
「墨玉，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你的身材好嗎？」
「大人，大亂初定，按慣例該貼安民告示啦，古昂剛才來請示大人，安民告示上要不要加蓋大人的欽差官印？」
「屬下已按大人的吩咐，連夜調杭州駐軍以及知府衙門的差役將葉家圍得如鐵桶一般，一隻蚊子都飛不出去……」
「我朝開國以來就是這規矩……百余年來就一直按這規矩撫恤陣亡者遺屬的……」
錢啊，錢啊！
方錚也笑了，笑得分外舒爽：「派兵把杭州葉家圍住了嗎？」
女人……都是騙子！
方錚不高興的扭頭，脫光了我也不看！沒胸沒屁股，比你家小姐差多了。
方錚樂壞了，此舉不但可以籌集銀子，而且正好拿葉家立威，給江南的世家提個醒兒，讓他們都老實安分點兒，別跟著泰王瞎起鬨。
第二天一大早，揚州城外緩緩駛進一輛豪奢至極的馬車，馬車四周隨行護著百余名禁軍侍衛，到了西城門，侍衛們友好的朝守城門的龍武軍士兵點了點頭，按程序驗過腰牌后，侍衛們下了馬，護著馬車慢慢往綠蔭館行去。
方錚想了想，接著兩眼一亮，拍著大腿道：「對呀！我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媽的！葉敏之那狗日的還沒抓到嗎？」
「改！必須要改！從這一次開始，增加陣亡者撫恤待遇。」方錚狠狠一揮手，以他現在的權勢地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讓朝堂上的大臣們振聾發聵。
「你叫墨玉？」方錚朝她眨了眨眼。
方錚兩眼變成兩顆紅心，一跳一跳的……
方錚嘆氣，這小丫頭怎麼這麼死心眼兒呢？你家小姐被我看幾眼又不會掉塊肉……
點頭。
方錚一招極漂亮的「平沙落雁」搶頭撞進了屋子。
彎腰拾起銅盆，方錚色笑道：「好了，沒你事兒了，該幹嘛幹嘛去……」
溫森被方錚這粗魯的舉動驚呆了：「大……大人，這……魚兒不吃葡萄皮兒……」
話剛落音，墨玉像一匹衝鋒陷陣的戰馬，惡狠狠朝方錚撲來。
「大人覺得撫恤多少合適？」溫森小心翼翼道。
方錚終於哭了，現在他知道錯了。
「你撒手……快撒手……斷了，斷了……嗚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你了姑奶奶！放了我吧！嗚嗚……我以後再也不幹這麼危險的事兒啦……」
偏閣位於綠蔭館的南面，穿過曲折的迴廊和清麗幽雅的水榭，偏閣便
十四五歲，嗯，小了點兒，該大的地方不大，該翹的地方不翹，從正常的審美觀來看，這丫頭渾身上下全是敗筆，沒一處勝筆……
低沉魅惑的聲音回蕩在她耳邊：「墨玉，你看我，你看看我，像是那種偷看女人沐浴的壞蛋嗎？」
「墨玉，剛才撞疼你了嗎？」
「剛才撞疼你了嗎？」
溫森嘿嘿一笑，道：「大人，您前兩日不是被杭州葉家的二公子給綁了嗎？按我朝律法，綁架欽差大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呀……」
方錚兩腿一軟，大驚失色：「我沒看到……」
方錚見美女害怕，馬上收了淫笑，努力裝出正經的模樣：「美女，你叫什麼名字？」
「唉，錢啊！錢！」方錚忽然咧開嘴，一副憂國憂民的深沉模樣：「上哪兒找錢去呢？」
「啊……不急，不急……」
災難還沒結束，墨玉腳踩七星，幾步上前，伸手將方錚的胳膊一扭，一轉，然後騰出另一手，扼住了方錚的脖子。柔道動作里的「縮臂」「扼頸」在這個小姑娘手中一氣呵成，漂亮至極。
「墨玉，喜歡哥哥我嗎？」
這丫頭挺內向呀。
「她在裏面幹嘛呢？」
被撞到的確實是個美女，小美女，大約十四五歲年紀，她身著綠色團花小比襟，下穿鑲荷邊的淡綠羅裙，睜著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顯得楚楚動人，此所謂「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顯然，她不是韓亦真。
小丫頭靈台仍存一絲清明。
方錚笑了：「嗬！看不出你還是個環保衛士……聽說過一句話嗎？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兒，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兒……」
方錚開始有點兒不滿，洗個澡你把門關那麼嚴實幹嘛？讓我看看怎麼了？還世家小姐呢，瞧你那小氣勁兒！鄙視！
「哎，墨玉，你家小姐在裏面嗎？」方錚悄聲問道。
方錚轉怒為喜，拍了拍她的小腦袋，誇讚道：「……算你識相！」
墨玉遲疑了一下，不甘不願的點頭。
「一百兩，每戶遺屬一百兩！」方錚想了想，道：「此事了結后，我會向皇上遞奏章，提議將朝廷的撫恤制度改進一下，這事不能馬虎。」
「哎呀！」
墨玉兩眼有些迷離，輕輕搖了搖頭。
「嗯，好，好……」
「好，太好了！正愁沒銀子呢，有人上趕著請我去抄家了……呵呵，盛情難卻呀！我便勉為其難抄一次吧……」
「泰王
揚州城外的血腥味還未淡去，城內的百姓們面帶懼色談論著昨日的那場大戰，有好事者還特意跑出城外，對著城外廣袤的戰場指指點點，平原春風依舊，可黑沃的土地上那暗紅色的斑斑血跡仍在告訴人們，這場大戰是何等的慘烈，何等的悲壯。
親眼目睹那些血淋淋的陣亡士兵，方錚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靜，亂世之中，人命賤如狗，這並不是個人人平等的社會，有權有勢的人家人命值千金，窮苦人家當兵吃軍餉，死了就挖個坑一埋，再扔給家屬二十兩銀子，這公平嗎？方錚不是救世主，無法插手天下所有的不平事，可發生在他眼前的事情，他卻必須管一管。
溫森安排韓亦真的住所倒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知道她受傷要靜養，於是特意找了如此幽靜之所，而且此處風景迷人，出門便能看見波光粼粼的小湖，和鬱鬱蔥蔥的青山，對養傷的人來說，這裏絕對比前世那些療養院的環境要強上許多。
「你有什麼法子嗎？」方錚急忙問道。
不過呢，對女人一定要有長遠的戰略性眼光，現在不挺不翹，並不代表將來不挺不翹，你買只小烏龜放盆里養幾年，不也變成大烏龜了嘛，墨玉這小丫頭總比烏龜強上幾分……
「誰定的這狗屁規矩？」
點頭。
溫森見方錚發怒，不由苦著臉道：「大人，二十兩不少了，以現在每戶人家省著點過的話，二三兩銀子能過一整年呢……」
「婢子？」方錚轉了轉眼珠，很快便明白了，這丫頭多半是韓竹知道女兒受傷后，特意從蘇州韓家派來侍侯韓亦真的。
被撞的小美女半坐在地上，看起來受到了驚嚇，也不知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撞擊，還是某人臉上那嚇煞萬千少女少婦的淫笑，此刻她驚慌滿面，像一隻落入獵人陷阱的小鹿，簌簌發抖。
「墨玉呀，看過金魚嗎？葛格帶你去看金魚……」方錚的笑容很邪惡。
「人命難道就這麼賤？我給你二十兩銀子讓你去死，你死不死？」
「大人，韓小姐今日早上已到了綠蔭館，屬下安排她住在偏閣內，而且請了揚州城最好的大夫為她診治過了，韓小姐傷勢雖不重，但仍需悉心調養。」
墨玉癟著小臉，被迫接受了他的誇讚。
「墨玉，哥哥我長得英俊嗎？」
湊在緊
露出自認為最迷人的微笑，方錚兩眼朝她直放電，強烈的電流貫穿墨玉全身，小丫頭的俏臉霎時通紅一片。
「揚州城外一戰，共殲反賊六萬，余者惶然而逃，韓將軍率部追擊四十余里，斬殺反賊數千……」溫森恭聲稟道。
「墨玉，喜歡看金魚嗎？」
溫森涎著臉笑道：「還沒，不過應該快抓到了，目前已查到他昨日在嘉興露過面，大人請放心，抓泰王也許困難了點兒，但抓一個小小的世家紈絝公子，咱們影子一抓一個準兒，哪怕他鑽進了耗子洞，屬下也能把他提溜出來，洗得乾乾淨淨送到大人面前……」
墨玉低頭看著地上被方錚撞落的銅盆，訥訥道：「小姐……沐浴。」
「嗯，好，好……」
方錚氣急敗壞站起身，怒沖沖望著這個撞到他的冒失鬼。一看之下，滿腔怒氣頓時煙消雲散。
「墨玉，喜歡看金魚嗎？」
墨玉紅著俏臉，如同被催眠了一般，獃獃的站在原地，倆眼珠子暈乎乎的亂轉。
「……」
方錚回過神，目注溫森道：「陣亡的將士，朝廷給遺屬多少撫恤？」
方錚流下了悲憤的淚水。
溫森苦著臉道：「大人英明……可是，別的不說，僅這一次的陣亡將士撫恤就不好辦呀，陣亡三萬餘人，若每戶人家撫恤一百兩的話，那就是三百多萬兩銀子，大人……您比屬下更清楚，朝廷的國庫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銀子……」
方錚噗噗吐出葡萄皮兒，葡萄皮兒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落在水池正中，一群五彩斑斕的錦鯉紛紛游上前，一張一合的魚嘴輕輕碰了碰，隨即又意興索然的四下散開。
「嗯？」方錚皺眉。
貓著腰正打算躡手躡腳潛進閣樓，不料剛邁開步子，便發現自己無法再進一步。扭頭一看，墨玉正死死拉著他腰間的錦帶，小臉滿是警戒的瞪著他。
「啊——有人謀殺欽差！」
搖頭。
輕輕推了推，推不開，門從裏面閂上了。
「啊……不急，不急……」方錚有些心不在焉。
這個……可能影響不太好……估計朝堂的言官不答應……
溫森嘴唇囁嚅幾下，訥訥道：「每戶……二十兩銀子。」
墨玉點頭。
神色正經的方錚，多少還是帶了幾分官威，小美女抖得愈發厲害，半晌才細若蚊訥道：「婢子……墨玉。」
搖頭。
墨玉急忙點頭。
方錚扭頭朝韓亦真住的閣樓看了一眼，閣樓的柳木大門緊緊
墨玉默然搖頭。
還是看看韓亦真去，那妞兒雖然喜歡扮酷，可至少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兒，比溫森這老皮老臉的耐看多了……
點頭。
「砰！」
「救……救命啊……」方錚被她掐著脖子，渾身動彈不得，發出微弱的變了調的呼救聲。
墨玉搖頭，仍抬眼氣鼓鼓的瞪著他。
「至於我部龍武軍傷亡，亦在三萬餘眾……」溫森的聲音小了些，語氣有些沉重：「……傷亡名單已列于表上，將來上奏朝廷，按名撫恤遺屬。」
這麼快就被我催眠了？方錚大喜。
在這「樹陰照水愛晴柔」的秀美江南，能遇到一個如此清新脫俗的小美女，方錚頓時心情明朗起來。
※※※
方錚翻了翻白眼兒，你問我，我問誰去呀？連繞口令都較真，這傢伙忒沒意思……
「嘶——」方錚倒吸一口涼氣，痛苦的捂著腮幫子。
「大人，揚州城外大捷，是不是該給京城的皇上送捷報啊？」溫森哈著腰站在方錚身邊，一臉討好的笑。
「那就對了，我是真的好心給你家小姐送熱水的，你看，天氣還有些涼快，你家小姐又受了傷，萬一沐浴的時候著涼了怎麼辦？這種粗活就不用你做了，我來幫你，記住，你現在很累，很累，很累……回去睡覺吧，乖……」
「你……你這是……犯罪！要……要誅九族的……」方錚被掐得腦部充血，整張臉漲得通紅，仍試圖與她溝通。
「你這樣不對，來，跟著我念，口齒要清晰，發音要準確，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兒……」
大戰過後，揚州綠蔭館，方錚坐在水池邊，兩眼出神的盯著水裡游來游去錦鯉，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什麼事情。
墨玉不接受溝通。
「哼！那又如何？家裡的頂樑柱垮了，那些遺屬便沒了生活來源，你要那些老弱婦孺到街上討飯去嗎？二十兩銀子就算能讓他們過十年，那十年以後呢？等死嗎？男兒戰死沙場是本分，朝廷贍養遺屬也應是本分，二十兩銀子頂個屁用！」
方錚臉一黑，這丫頭審美觀莫非有問題？打亂次序重新問一遍。
溫森兩眼發直：「吃……吃葡萄……不吐……」
「美女！」方錚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色眯眯的盯著驚慌失措的小美女，臉上露出了慣有的淫笑。
「韓小姐來了嗎？」綠蔭館的水池雕欄邊，方錚嘴裏含著一顆葡萄，含含糊糊的問道。
裏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墨玉毫不客氣的伸腳踹在方錚高高撅起的屁股
韓亦真在揚州被綁並受了傷，她老爹韓竹知道了怎會不加防範？這位看起來不滿十五的小姑娘能夠從蘇州大老遠被韓竹派到揚州來，除了照顧這位韓家小姐外，應該還有貼身保護韓亦真的意思，小姑娘很顯然是個練家子，方錚一開始就被墨玉單純嬌憨的模樣騙到了。
溫森一楞，眼珠子滴溜兒轉了幾下，然後笑道：「大人想找銀子很簡單呀……」
「美女！」
方錚一路匆匆行來，伸手推開虛掩的院門，頭也沒抬便往裡衝去。
「大人，大人……您在想什麼？」
正打算湊近門縫再仔細看看，忽聽身後墨玉的小嗓門兒高亢叫道：「小姐！有人偷看！」
「二十兩？」方錚眼睛瞪得大大的，顯得很吃驚，隨即怒哼道：「一條活蹦亂跳的人命，二十兩就買下來了？真便宜啊！」
溫森看著一臉壞笑的方錚，禁不住頭皮一麻，這位不著調的頂頭上司又想到什麼缺德的壞點子了？
「沐浴？」方錚一臉驚喜，哎呀，趕得早不如來得巧，家裡幾個老婆沐浴都被自己偷看過，不知這江南的世家小姐沐浴會是怎生一幅銷魂的景象，她的皮膚白不白，她的胸挺不挺……
點頭，露出委屈的神情。
方錚伸手握住她的皓腕，將她扶了起來，然後一雙賊眼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下她。
「砰！」
飛快搖頭。
每次一提到銀子，他就牙疼，媽的！又缺錢了！他一直弄不明白，為何自己老是得面對沒錢的窘境？三百多萬兩啊……就算把自己這回下江南收的賄賂全捐出來，還是遠遠不夠，更別提國庫那點兒可憐的壓箱底的散碎銀子了。
「呀！」
方錚唉聲嘆氣，要不幹脆把揚州城門再關幾天……老子下令軍隊把揚州城裡的大戶全部洗劫一遍……
於是方錚撩起長衫下擺，興沖沖往偏閣跑去，留在溫森一人孑然立於水池邊，雙目失神，嘴裏喃喃念叨著吃葡萄和吐葡萄皮兒這兩個悖論。
搖頭。
方錚敲了敲銅盆，笑道：「我給你家小姐送熱水……」
「大人息怒，您跟屬下發脾氣也沒用呀，這規矩又不是屬下定的……」溫森覺得冤枉極了，一張老臉扭曲得跟苦瓜似的。
「哥哥長得英俊嗎？」
「可……可是，不吃葡萄，哪來的葡萄皮兒吐？」溫森很有鑽研精神，凡事要求個明白。
撫恤陣亡將士的事刻不容緩，這是一定要辦的，三百多萬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