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沙場烽火連胡月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最後決戰（中）
側過頭看著溫森錯愕的表情，方錚一副凄然的模樣，嘆道：「你也覺得是悲劇吧？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叫聲丈母娘，我為你傾倒……咦？好詩啊！我的文采果然升華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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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啜臉色愈發陰沉，死死盯著戰場中鏖戰正酣的兩軍，戰場上，兩軍戰士仍在奮力廝殺，不論敵我，都已殺紅了眼睛，無數人戰死，又有戰場邊等候著的無數人迅速補上，沒有妥協，沒有求饒，在這個殘酷的地方，所有人只有兩種命運，死，或者活。
兩柄兵刃已不復往日的鋒利，它們在內鬥中消耗了自己。
「……也不太貼切。」
「可汗，已打探清楚，我們現在的對手不是華朝人，而是默棘連麾下的五萬殘兵！」一名百夫長氣喘吁吁的在默啜馬前稟道。
令旗揮舞，中軍之內，一名萬夫長鏘地抽出彎刀，喲嗬怪叫一聲，率先向戰場中心衝去，緊跟在他後面的，是麾下一萬精銳騎兵，他們熟練的將陣勢列成錐子形狀，錐尖直指戰場中心，低沉而蒼涼的牛角號聲嗚咽響起，在戰場邊沿，如同奏出了死神收魂時的喪曲。
方錚朝他咧嘴一笑，接道：「……我我我，我什麼我？你想說我臨陣脫逃，對吧？」
方錚皺眉：「傷亡很大是多大？」
「隔岸觀火？」
「元帥，萬一默棘連或默啜發現情況不對，提前率軍撤退了怎麼辦？那咱們設下的計劃豈不是白費了？」
兩軍數萬人的大戰，正如同方錚事先所料，一旦發動，便不是那麼容易停止的。戰場上你死我活的殘酷選擇，以及充斥四周的血腥之氣，無一不在刺激著雙方戰士的嗅覺和視覺，繼而激發人們埋藏在心底的狂燥和瘋狂，他們像一個個不要命的瘋子，呀呀怪叫著策馬衝鋒，像兩柄針鋒相對的兵刃，一次又一次的互相碰撞下，除了那耀眼奪目的火花，還留下了一個個殘缺不全的豁口。
「誰先撤退，只會敗得更慘，再說突厥人向來都是那種二楞子性格，一根筋兒拗到底的，與其撤退被敵人宰豬一樣的追殺，還不如搏一把，在
北伐大營外，一場由方錚直接導演的突厥人之間的廝殺正在進行，廝殺愈見激烈，一里方圓內，已不見翠綠的青草，草地已被鮮血染紅，觸目所及，映入眼帘的，全是一片赤光，如同鐵鏽一般的血腥氣，在兩軍拼殺的戰場上愈來愈濃烈，聞之欲嘔，見之驚心。
「與我們交戰的是默棘連，那十幾萬華朝人哪裡去了？」
「達塔塔！你這養不熟的餓狼！骨祿咄可汗在天上看著你，你必會受到真神的懲罰！」亂軍之中，一名默棘連麾下的萬夫長怒極，策馬揚刀向達塔塔飛奔而來，在陽光的折射下，刀光襯映出一片眩目的白光，光線直指達塔塔的胸口。
「快！放響箭，方元帥必引軍來援！」默棘連說這話時眼皮直跳，越是在這生死關頭，他越對方錚曾經的承諾沒有信心。
溫森覺得自己滿腔燃燒著的熊熊戰意，忽然被一盆水澆熄，從頭涼到腳。
溫森鬆了口氣，暗暗擦了把冷汗，道：「剛傳回了消息，默啜與默棘連已廝殺半個多時辰了，雙方將士越戰越眼紅，傷亡很大。」
「啊？」溫森傻眼了，兩國即將決戰，十萬大軍的統帥此時居然還在想著他的丈母娘……
副將搖頭：「不太貼切……」
戰場的中心，達塔塔手舞彎刀，一刀狠狠劈下，雪白的刀光無情的掠過敵人的脖子，在如泉水般噴涌的血霧中，敵人捂著脖子嗬嗬怪叫兩聲，終於倒頭栽下馬去。
「華朝北伐軍不見蹤影，其中必有埋伏！」默啜對戰場的慘烈視若無睹，冷冷大喝道：「傳令！全軍往北撤退！派出探子，以中軍為圓心，搜索方圓百里！」
「我們還剩多少戰士？」默棘連聲音彷彿透著幾分顫抖。
沒過多久，只聽得副將恍然大悟般的「啊！」「哦！」「啊？」等一連串感嘆詞兒，聽得方錚直皺眉。
「偷奸耍賴？」
方錚抬頭看了看天色，嘴角露出幾分冰冷的微笑。
千夫長看了看天色，點頭道：「已過了半個時辰了……」
「真神厭惡不忠，但更憎恨懦弱！」
馮仇刀和溫森自是明白方錚遲遲不發援兵的用意，二人聞言相視一笑，馮仇刀策馬上前，將那名副將拉到一邊，開始低聲細語起來。
溫森實在受不了了，小心翼翼道：「元帥，不如等決戰之後，您再好好考慮這個很複雜的倫理問題，行嗎？」
「真神永遠站在有實力的一方！」
大營轅門前，默棘連焦躁的望了望天色，看著戰場上越來越少的己方戰士，慣來老練沉穩的國師，此時也禁不住滿臉大汗。
成堆的屍體堆積在戰場的每個角落，每個突厥戰士發了瘋一般揚起手中的彎刀，然後毫不留情的揮下，如死神的鐮刀，一茬一茬的收割著生命，別人的，或者自己的。
遼闊的草原如同被火星點燃了似的，瞬間又有無數人策馬投入了戰鬥，兩軍分開，又接近，一次次的碰撞中，無數的生命被永遠留在這片冰冷血腥的土地上……
「納命來！」
滿是皺紋的老臉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默棘連語氣已有些惶然：「我們交戰到現在，可有半個時辰了？」
溫森道：「估摸著，雙方傷亡人數加起來約有三萬餘人了吧……」
「所以，元帥認為他們不會退？」溫森若有所悟。
電光石火間，「鏘」的一聲，兩名將領的刀刃狠狠的碰在一起，刀光之後，兩雙互相仇視的眼神恨恨盯著對方，隨即，達塔塔左手忽然鬆開了馬兒的韁繩，反手從身後一抽，在萬夫長愕然的目光中，另一柄彎刀的刃尖出其不意的捅破了他的肚子，達塔塔獰笑一聲，左手彎刀的刀身在萬夫長肚子里運力，一纏一橫，然後飛快收回，萬夫長如同渾身的力氣被抽干，他睜著愕然的眼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腸子和內臟在傷口處忽然滑落出來，連同鮮血，流滿了胯下戰馬的整個背脊。
「元帥，默棘連又放響箭求咱們援救了，這已是他放出的第五支響箭了……」
「再上去一個萬人隊！一定要在方元帥大軍到來之前
溫森滿頭黑線：「元帥，要不要發兵？」
「元帥實在是……實在是……」溫森結結巴巴半天，終於拍出了一句很籠統很含糊的馬屁：「……實在是文采蓋世！」
方錚低頭想了想，搖頭道：「還不夠，讓他們繼續打，咱們仍舊按兵不動，等他們雙方傷亡過半時，我們再將他們一舉潰之，這樣我軍的傷亡可以少很多。」
「啊？可……可默棘連不是咱們的盟軍么？元帥您與默棘連不是早說好了，以響箭為信號的嗎？」副將大惑不解道，軍令如山，元帥當著默棘連的面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溫森上前陪笑道：「元帥不必憂心戰事，待那兩幫突厥崽子內訌得差不多了，咱們再一舉潰之，此戰我華朝必勝！」
達塔塔糊滿鮮血的猙獰面孔在萬夫長臨死前的眼中被無限放大……
方錚聞言立馬回過神，左右張望，道：「前方探子還沒回報消息嗎？」
「殺！給老子活劈了這群叫花子！」
虜塞兵氣連雲屯，戰場白骨纏草根。
「唰！」刀光掠過，萬夫長的頭顱與身軀分離，衝天而起，脖頸斷口處的鮮血噴得老高。
「元帥，默棘連放響箭求援了……」
「啊？」副將大驚失色，結巴道：「元帥……你，你你……你……」
碩大的「方」字帥旗下，方錚騎著戰馬，立於中軍，他撇了撇嘴，道：「看見了，用不著你提醒我，我又不是瞎子……」
「嗖！」
收回左手的彎刀，達塔塔騎在馬上，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面容再次變得嗜血猙獰。
方錚四十五度角仰望天際，眉宇間的淡淡愁緒揮之不去：「但遇傷懷處，文思如尿崩，文采蓋世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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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如迅風卷過，一萬騎勇往直前，眨眼間便沖入了混雜廝殺的戰場，「轟」的一聲巨響，碰撞中迸出一串耀眼的金鐵火光，如煙花般璀璨。
方錚嘆了口氣道：「顧忌是有的，不過不會有太大的顧忌，說到底，突厥與華朝征戰百年，華朝將士戰力不強這是事實
這時只聽得「嗖」的一聲，又一支響箭的尖嘯聲隱約在東方傳來。
副將終於遲疑點頭：「……有那麼點兒意思了。」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除了他們敵人，誰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
方錚看了他一眼，道：「急什麼？他們還沒死光呢，我們這麼早湊那份熱鬧幹嘛？這是打仗，要死人的！又不是搶錢搶女人，犯不著這麼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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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大人，我們英勇的戰士已戰死一萬有餘了……」身旁的千夫長恭謹的撫胸，哪怕戰局不利，他也絲毫未見懼怕，在這位不起眼的千夫長心裏，草原只能是雄鷹的天下，陰險的餓狼是永遠不配佔有它的，就算戰局不利，也改變不了他對可汗和國師的忠誠，此戰，除了生存，還為了千千萬萬草原人的信念！
方錚氣定神閑的伸出右手的尾指，朝副將比劃了一下，在副將愕然的目光下，方錚又慢慢將尾指塞進了耳朵里，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開始掏耳朵……
達塔塔渾身濺滿了敵人的鮮血，連臉上都糊得一片血紅，他收回彎刀，騎在馬上嘿嘿一笑，露出滿嘴的白牙：「有本事你來懲罰我啊，誰攔著你了？」
默啜陰沉著臉，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他盯著大營外黑壓壓的戰場，戰場上的傷亡人數正在飛快的增加，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眨眼間消逝，戰爭向來是殘酷的，鮮血與白骨的堆積，才能成就大人物的偉業。
溫森在旁嘿嘿一笑，見方錚仰頭望天，眉宇間似藏有幾分淡淡的愁意。
方錚喟嘆，喃喃道：「沒想到在這鳥不生蛋的草原，老子的文采又一次升華，實在是可喜可賀……」
「咱們十余萬華朝北伐大軍不見了，難道他們就不顧忌？」
帳下的勇士願為小可汗獻身，可國師想的卻沒那麼簡單，久處高位，養尊處優，他已不復獻身的勇氣，活下去，並且獲得最大的利益，這才是默棘連所一心追求的目的。
方錚頗有自信地笑道：「就算此時
一支響箭帶著凄厲的尖嘯衝上天空，然後「啪」的一聲，在陰沉沉的半空炸開一朵絢麗的煙花。
默啜眼皮一跳，望著大營轅門上空高高飄揚著的華朝帥旗，忽然產生了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方錚，老夫已將身家性命盡押於你一身，希望你不會令老夫失望，華朝人受儒家教化，你就算再不要臉，在這危急關頭，總不能一點都不顧信義吧？
身旁的一員副將皺著眉，試探道：「我們是否可以增援默棘連了？」
方錚頗不甘願的喃喃道：「媽的，這老傢伙怎麼沒一點突厥人的骨氣？老是求援求援的，你多撐一會兒會死啊？太不要臉了，……居然比老子還怕死，簡直是突厥人中的敗類，簡稱『突敗』……」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增援默棘連了？你耳朵有毛病吧？要不要學學我的樣子，也掏掏耳朵？……啊，真舒服啊，雖然這個動作有點流氓，讓人聯想到某種有傷風化的運動……」
「再上去一個萬人隊！」默啜語氣如冰碴，不帶一絲憐憫的沉聲下令。
點點頭，又搖搖頭，半晌，方錚長長嘆息，一副憂國憂民的語氣，沉痛道：「……你說，如此絕色的女子，怎麼偏偏是我的丈母娘呢？實在是人間罕見之倫理悲劇啊……」
遠離戰場的五十裡外，北伐大軍嚴陣以待，刀箭出鞘，弓綳弦緊，只待元帥一聲令下，便直撲大營。
「殺——」
「勇士們！用你們的刀來見證可汗的萬世偉業吧！殺！」
「如此嚴肅的場合，那傢伙居然發出這麼淫蕩的叫床聲，實在是有傷風化，大大影響我軍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