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納步成城
第84章 恰當少年
謝氏水庄。
劉濃默然觀之，眉間微凝似川，心中則暗暗作嘆，賭博自古以來便禁而不絕，皆因其可懾人勝負之心，存於或有或無之間；在座諸君皆是世家子弟，乃飽習詩書之輩，然亦難免為其所惑矣！嗯，思歸思，存在即是有因，亦不可概然否之。力若不及而移石，終當教石砸身爾！
蕭然沉吟半晌，嘴角一斜，緩緩起身，提著酒壺，行至三人身側，笑道：「三位，莫非意欲締結摯友乎？如若不嫌，可否將蕭然亦續上！蕭然，蕭子澤，年十五！」
隨從們正在來往進出，將各項家什搬至牛車中。
門前隨從問道：「何人？」
「嘿嘿……」
桓溫拍案而起，大讚：「顏道，聖手爾！」
一敗再敗之下，蕭然卻將賭注一再提升；到得最後，賭注已是三十萬錢一局。
下車，疾步而行。
「啪！」
「締友！」
……
就在此時，袁耽猶若神助，貴采，盧再出！攜著箭形細夭，直衝兩路攔截，四下斬殺；蕭然大驚，慌忙四路合圍卻終究慢得半步，教其一舉擊潰本陣，直達終點。
第十一回，袁耽看似漫不經心的重組鋒線，卻猛地再次打出一記貴采，盧！此舉恍似羚羊掛角，天外飛來！竟棄本陣不故，孤軍直鑿蕭然本陣！
如此最是勾人！
持續。
十二回，蕭然四路合擊，斬殺孤軍；留下兩路防守中陣！
蕭然一聲冷哼，抓起五木，看亦未看，順手一揚，五木魚貫飛入昆木壺中，咕嚕嚕一陣旋轉之後，五木定止：犢犢白白白，貴彩為犢。
「哼！」
「盧，盧盧！」
謝氏三人對目互窺，面色盡皆大喜，紛紛投目女婢托著的木盤，隨後略帶尷尬的看了看劉濃二人，匆匆轉走目光，神情頗見澀然。
棋盤不見血光，然殺氣騰騰。雖然二人兵道相差無幾，但若論賭技，蕭然倒底欠缺袁耽些許。
再戰！
……
「一局爾！」
周義瞟了一眼林梢之日，笑道：「周義久幕先生之名，願迄足靜侍。」
嗯？！
蕭然將手中五木投入壺中，微微向身側點頭示意，幾名女婢知意，遂將手中木盤托向謝奕三人。而後，其緩緩正身，凝視著對面袁耽，羅預數息后，慢慢將手一揖，正色道：「佩服！袁顏道之蒲技，蕭然不及！兩百萬錢，顏道隨時可遣人來取！」
蕭氏弈樓。
將笛捉在手中，徐徐起身，綠色的襦裙瞬間抖灑。巧巧徘徊至門前，回眸一笑，恰若怒綻夏花。看得女婢亦為之而凝眼，心中悄悄暗贊。
謝奕整畢衣冠，悄然轉至案側，捉了一杯酒，徐徐邁至近前，環眼一掃眾人，淡然笑道：「謝奕，謝無奕，年十六！」
袁耽冷聲道：「如此，識得袁顏道否？」
蕭然大驚，眼底鋒芒猛然聚作一點，徐徐直起身子，正視對面的袁耽，眉梢漸漸凝重，心道：袁顏道，果然言傳非虛！嗯，切不可大意……
華袍高冠的郎君一步踏出來，瞅了瞅院門，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袁耽面紅若坨玉，雙眼綻露精光、閃爍似茫，漫眼掠過所有在座之人，隨後揮手將袍擺一彈，微微昂首，慢聲道：「如此，可識袁顏道否？」
袁耽淡淡說著，亦不作惱，眼睛眯得只餘一條鋒線，將手一揚，「唰」的一聲，已將案中五木攬在手中，歪著嘴巴，手指一掂，便見得五隻兩頭尖尖、中間扁平的木棋，順著五根指節滑來滾去，四色花彩轉動不休，晃得人雙眼欲亂。
袁耽渾不在意的一撇，隨後衝著四周眾人團團一個揖手，淡然道：「小小最次貴彩爾！且待我殺之！」言罷，五根手指輪輪一轉，便見得五枚棋木輪流飛入昆木壺中，如坨疾疾旋轉，教人分不出花色。
桓溫輸得二十萬錢，謝氏兄弟輸得十萬錢；三人渾身衣物抵押一萬錢，合計三十一萬錢！如此一局，已然贏回三成，若趁勢再贏幾局，想來便可重著冠袍矣！唉
「哈哈……」
……
她一來，滿座衣冠俱斂。失顏。
雅室內。
輕輕喃念，睫毛撲閃時，明眸如水眷。一詩念罷，嘴角稍彎，兩手疊在腰間，稍一用力，身子向後緩緩舒展，亦不知想到甚，淺淺笑起來。
嗯！
第二回，蕭然擲出個雜采，塔；然其卻並不氣餒，猶自笑顏盈盈。袁耽接擲，亦是雜彩，梟；擒著細矢橫衝直撞。如此往來數回，袁耽一路直斬，劍逼陣宮。
謝奕與謝珪亦跟著輕聲作喚，上下點頭與喚聲頻率相同，仿若如此便能喚出個最貴的彩來！
袁耽嘿嘿一笑，大馬金刀的落座在蕭然對面。彈了彈盤著的袍擺，發出「撲」的一聲輕響，揚眉笑道：「蕭子澤，可識得袁顏道否？」
劉濃撩袍而起，揖手笑道：「華亭劉濃劉瞻簀，見過顏道兄！」
青玉笛，楠木案，一品沉香緩浮冉燎。
唉！
「哦，這便教汝識得！」
其間甚大，十幾人共處一室，亦未有半點局促之感。
隨從道：「先生不在！」
青玉笛，嫩綠衣，款款冉冉綻出來。若玉，恰似煙。若碧，仿若水。翠絲履，小蠻腰，翡雪飛灑。明眸最柔，淺淺一盪，何忍訴離殤。
冷冷的聲音自屏風后飄來。
聞言，桓溫突地一聲大叫，兩眼圓瞪吐光，嚇得身前女婢退後半步；其卻渾然不覺，幾個疾步竄過來，大聲道：「桓溫，桓元子，年十四！」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孫盛緩緩轉身，眉頭微皺。自是知曉隨從何意，由吳縣而至山陰，往返幾盡千里；這般無功而返，就初衷而言，實屬志韌非堅。然其自知，若再滯留，終有一日將薄蓄激發，別的倒亦罷了，唯恐心志將損。心志若失，即失率真！當今之天下，失真者……
褚裒眼神頓然凝滯，滿臉的神情變化來去，就四字：不可思議！而劉濃亦暗奇，這可不是色子
眾人皆笑。
「啊！」
桓溫大叫，雙手一攤，渭然嘆道：「莫非，我將最小乎……」
蕭然嘴角一裂，伸手招過女婢，端著茶碗抿得一口，淡然笑道：「好氣魄！」
謝奕隨口而應，將心愛的玉帶復又系好，拍了拍腰間；再扶正頭冠，拂了拂袍襟，漫眼掠過身側銅鏡，緩緩一笑。暗中自贊：翩翩郎君，亦如玉矣！
淡然笑道：「無妨，我自求我真矣，何處不可習文章！但得一日，終將回返！」
最貴之采！
氣氛沉凝若水，托盤女婢低首垂眉，不敢看向棋盤，渾身微微輕顫，心道：這盤子，好沉呀……
褚裒笑道：「褚裒，褚季野，年十五……正月！」說著，挑了挑眉，一眼掠過蕭然、謝珪，意態明顯……
美郎君面帶微笑，淡然道：「劉濃，劉瞻簀，年十四，正月！」最後兩字，落得既慢且緩。
「顏道稍待！汝等意欲何為？」桓溫揮著手大聲叫道，其正在兩名美婢的侍奉下穿衣袍，瞅見袁耽此番行徑怪異，既飲酒且續年歲，兩眼放光頗是好奇。
青牛縱啼，車隊穿鬧市而行。
袁耽笑道：「一招爾！」
自袁耽一來，垂首喪氣的謝奕三人瞬間精神煥發，趕緊讓出對弈位置，鬥志昂揚的落座于沿窗一側；劉濃與褚裒則在另一側。
褚裒按膝之手緊拽成拳，暗暗呼出一口氣，胸膛禁不住輕輕起伏；經得計算，那蕭然前後已輸兩百萬錢矣！兩百萬錢，若在偏遠之地，可以置老大一個莊子！兩百萬錢，次等士族近一年的收成！
袁耽年歲最長，心中大喜若狂，飛揚著眉梢，目光慢慢漫過在場之人，隨後緩緩舉起酒壺，便欲先飲。
五木入壺！四座皆驚！
謝氏兄弟喃道：「聖手矣！」
言畢，按膝而起，疾步行至劉濃二人面前，揖手笑道：「餘事已了，兩位，袁耽可能入得眼否？若可，你我三人
「啪！」
「啪！」
「嗯……」
而如此一筆，便是十萬錢！整整千緡！
「嘶……」
蕭然，將作何答？
半晌。
連敗三局！
袁耽道：「為教汝識得顏道，汝且執先！」
牛車行至竹道口，轅上車夫將正簾挑開。
謝奕三人齊齊抽得一口冷氣，即便劉濃亦是微驚，樗蒲有十二類分彩，其中雜彩八，貴彩四。起手便是一個貴彩，運道與技巧確實皆旺矣！怪道乎，這蕭然能將謝奕三人殺得落花流水！
呼……
貼身近隨侍在身側，憂心沖沖的看著自家小郎君，幾番欲言又止，終道：「郎君，為何不稍待些時日再起行呢？」
便在此時，昆木壺中五木定止：黑黑黑犢犢，真是一個盧！
滿座不聞聲，唯餘五木轉動，細矢廝殺……
謝珪將亂髮一挑，扯了根絲帶一系，三步踏來，笑道：「謝珪，謝知秋，年十五！」
「哦！」
「且慢！」
孫盛站在月洞口，回眼望向劉濃與褚裒所居的院子。日紅似火輪，遍灑竹籬，投得虹影孔孔格格；凝視久了，恍恍惚惚竟有些許迷眼。
「妙哉！」
「哈哈……」
褚裒喜道：「錢塘褚裒褚季野，見過顏道兄！」
稍待時日……
數息后，蕭然漠不掛心的將白毛麈往案左一扔，提筆在左伯紙上劃下一筆。
「然也！意欲何為……」
褚裒凝視飛旋的五木，嘴裏亦忍不住的喃著：「盧……」
五木再入壺！
郎君負手答道：「吳興周氏周義，前來拜訪先生，尚望通稟。」
案上擺著竹簡，半卷半展。皓腕若凝雪，玉指修長不似物，慢慢的逐著竹簡上的字跡，寸寸挪動。
袁耽等是便是此言，放聲大笑，稍後，徐徐斂了笑意，抬起雙手，揖道：「勝則勝，敗則敗，絕不搪塞而滯泥！蕭子澤之名，亦不為虛爾！今日與君對蒲，袁耽甚是暢快！但取前番好友所輸，後者取之何意！」
「哈哈！」
隨後，不待蕭然接話，提酒而返，朗聲笑道：「昔日桃園三
桓溫兩眼瞪著昆木壺，作捶擊掌，情不自禁的喚道：「盧，盧盧！」
袁耽，值得為友。
眾人回首而望，一眼皆怔。
劉濃漫漫眼光徐徐一收，捉著茶碗暗暗沉吟，兵道：蕭然這幾回是故意勢弱，趁著袁耽直取中軍之時，斷其中路，截其後路！顯然，兩人皆可大致控制五木定勢，若是如此便非賭弈，而是在互行兵道。兵道亦詭道、亦心道，需得細而觀之，以辯其人、以察其心！
陣形已具！正是鋒夭……
會稽學館開館！
袁耽洋洋一笑，再次一個團揖，落座。擒著細矢直殺十六步，一舉沖至蕭然本陣營口，沿路斬殺三子！
「過譽……」
擒起細矢，直線劈走十步，直逼袁耽本陣，棋勢勇猛銳利！
山陰城東，某園。
言罷，眯著眼睛最後掠得一眼，隨後揮袖踏出水庄，心道：褚裒事人事已，可至鋼亦可柔之，必將振翅高飛！劉瞻簀……古之君子爾？哈哈……華亭美鶴不可成仇，不可敵……
唯有劉濃尚未續，眾人將目光齊投美郎君。而桓溫更是雙眼如炯，緊緊死盯。盡皆十五、六、七，唯他一人十四，如何教人心甘！
室中人，皆驚。
說著，將酒沿案徐徐一灑，隨即便欲提壺就飲，突地想起一事，眨著眼睛再道：「袁耽年已十七，不知瞻簀，季野，年歲幾何？」
「絺兮綌兮，凄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袁耽放聲再笑，心中極是開懷，放眼撇了撇四周，見矮案上置得有酒，遂大步踏往，提著酒壺笑道：「子澤，借汝一壺酒爾！」
捉笛人，歪著頭，似自問：「何不，去看看……」
「哞！」
第九回，蕭然出貴采，雉，四方細矢合圍，斬殺袁耽尖矢，順勢將已方尖矢推出五步。
蕭然嘴角一翹，白毛麈緩緩一打，歪著半邊身子靠向身側侍姬，枕著軟軟的香肩，撇向幾個托盤的女婢，慢聲道：「袁顏道何人，我為何要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