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53章 不期而遇

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53章 不期而遇

「謝過陸老。」那人大喜,先是對老隨再度一禮,隨後又上前向劉濃見禮,輕聲道:「劉郎君,且隨我來。」
「有勞。」劉濃識得他,名喚陸五,乃是陸納的貼身近隨,陸舒窈與劉濃的書信往來,皆是陸五在往返,便隨著他穿梭於人群,想了想,問道:「祖言可在?」
「陸老。」
挑開左簾。
劉濃心亂如麻,陸靜言後面說了些甚,他一句也未聽進去,閉著眼重重深吸幾口氣,揮開陸靜言的青虹寶劍,快步疾走,胸中空蕩,腳步似飄。
陸納背影一滯,舉著酒壺轉過頭,酒卡于喉,濃烈似刀,頓時嗆作滿臉通紅。劉濃放下邊簾,挑開前簾,邁步而出,站在車轅上朝著陸納遙遙一揖,不語,轉身,入內。
陸舒窈道:「你走吧,我等七哥。」
「哦?汝乃趙子龍……那,那我便是燕人張翼德也……」
陸靜言仰頭道:「想知?」
「嗯,然也……」
劉濃放眼看去,只見被白雪覆蓋的城下,擺著烏木矮案,斜鋪湛青葦席,兩人對座于案,正行對弈,其中一人紫裘高冠,正是陸玩。
劉濃閉了下眼,欲放簾,手卻不聽使喚,半響,嘴角斜斜一裂,高聲喚道:「祖言!」
少傾,來福回返,笑道:「小郎君,是陸侍中歸來。」
「嗯……」劉濃回過神來。
老隨徐徐轉身,白眉如雪,眼似陰鳩,冷冷的一瞥,教人打心裏發寒。劉濃未見過這老隨,也不避其目芒,挺身爾立。
來時匆匆,去時亦同。劉濃淡然,橋然欣喜。
頂風馳雪,至吳縣時已是將夜,雪停。
劉濃未應。
橋然看了看陸氏車隊,亦不好躍過陸氏入城,便欲入車中小憩,卻見晴焉等侯于車旁,忙問可是小妹有何不妥,晴焉道:「小娘子醒了,喚大郎君呢。」
陸氏?劉濃正在眺望雪空,聽得心中一跳,趕緊細細一辯,確是陸氏,車簾邊角刺著暗紋金邊墨蘭,便命來福去打探。
繞過一排女眷之車,有人瞧見風雪中英姿標拔的美郎君,奇道:「何家美郎君耶,宛若雪犖玉壁爾。」
「七哥……」陸舒窈輕喚,十指顫抖不休。
城門將閉,排隊驅車入城。
車軲轆輾過積雪地,嘎吱作響。
劉濃心中一顫,面不改色,闊步前行,待至一輛牛車前,陸始正好邁出簾,兩人目光一對,劉濃微微一笑,淡淡一個揖手。
陸玩見了劉濃極喜,笑道:「深雪近夜,瞻簀何往?」
一個小小郎君偎依于問話之人的懷裡,抬頭側目一瞧,嘴巴張成了可愛的小模樣,眨著晶雪一般的眼睛,翹嘴道:「叔娘,這是華亭美鶴,等靜言長大后,定能比他更美。」
橋然瞅了瞅婉延如長蛇般的車隊,輕聲嘆道:「梅花似雪,似與不似,皆是奇絕……瞻簀,吳郡的驕傲陸舒窈,真是個梅雪奇女子也。怪道乎,陸侍中寵若明珠,寧願候于雪中。」
野梅墜入雪中,恰似潑作點點殷紅,陸舒窈奔出一步,卻驀然頓住身子,慢慢彎身拾梅。殊不知,那小白狗竟竄了過來,刁起那枝梅,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陸納醉眼斜挑,吐著酒氣,說道:「我與瞻簀續舊,旁人勿擾。」說著,也不管面呈尷尬的張邁,將酒壺掛在腰上,大刀闊步而行。
來福在轅上叫道:「小郎君……」
劉濃答道:「應友之邀,途經縣城,不想卻遇侍中歸來。」言罷,便向陸玩介紹橋然,橋然中規中矩的施禮,陸玩撫著短須微笑:「原是橋公之後,同居一縣,需得常加往來。」
劉濃胸中起伏難平,靠著車壁眯眼斜望。
來福回頭,朝著車內再喚:「小郎君。」
雪后將夜,微紅。
劉濃瞅了瞅後車,皺眉道:「亦好,且讓橋小娘子稍歇。」
說起來,陸玩也算劉濃的半個書法老師,劉濃不敢怠慢,溫雅的回應之後,轉身便去。臨走時,與張澄的目光對上,張澄虛著眼睛、淡中藏鋒,劉濃微微闔首,一對即走。
陸靜言挑著黑漆漆的眼,再次勾了勾手指頭,劉濃蹲下身來,配合的湊過去,陸靜言神神秘秘的再度瞅了瞅四周,耳語道:「張家來提親了。」
陸靜言生氣了,小嘴一翹,嚷道:「美鶴,汝要謝我。」
陸玩此言雖是簡淡,卻令橋然大喜,深深一揖。
陸玩道:「瞻簀,此乃張郡丞,且見過。」
「哦?」老隨眉梢一揚,看著那人點了點頭,而後,繼續吩咐身周隨從細瑣之事。
陸玩笑道:「嗯,也好。待來時,考究汝之書法。」
來福將前簾挑著一條縫,探首而入,輕聲道:「小郎君,陸小娘子……」
在矮案的四周,有婢僕往來。
劉濃面帶微笑,不理她。
「劉濃之書,不堪入侍中目爾。」
「且言。」
待至城牆根下,陸五將手一擺,笑道:「劉郎君,且往。」
張邁無奈,只得站在雪中看陸納遠去,回頭又看向陸舒窈。
陸靜言拖著劉濃奔出數十步外,鬼頭鬼腦的瞅了瞅,見橋然也沒跟來,便朝著劉濃勾了勾手指頭。
叔娘,陸舒窈娘親張氏,劉濃劍眉輕揚,避過飛身撲來的陸靜言,朝著簾內之人深深長揖,正欲作言,卻被陸靜言一把拉住手,朝外便拖。
劉濃心思瞬息電轉,神色卻半分不變,攬手于眉,淡然深揖:「華亭劉濃,見過張郡丞。」見張澄掂腹不語,而陸玩初歸,此時也不是續舊的時候,便朝著陸玩再度一禮,恭敬道:「侍中遠道歸來,小子不便打撓,待晴雪之後,再行拜見。」
「只能如此。」
一聲輕嗔,綉簾挑開,簾中坐著一名中年俊婦,梳著墮馬髻,襲著淡紫錦裘,眉目間與陸舒窈有幾分相似。
雪后不分左右,入眼儘是蒼茫,斜坡似崗,崗上有人緩步邁入眼帘,墮馬髻、鵝黃裘,斜抱一簇野梅。張邁在左,與嬌小的女郎並肩而行,小女郎低首看梅,錦袍郎君看她,在他們的身側奔跑著一團雪球。陸納斜居於右,離他們有十步之遙,正提著酒壺緩飲。
「格格,霍……」陸靜言放聲嬌笑,以手作劍,比劃了個自以為威風的姿式。
張邁提親陸舒窈?張氏與陸氏?舒窈……
劉濃深吸緩吐,暗中不停的鎮神,鑽進車中,挑開邊簾,闔上了眼。橋然在窗下問道:「瞻簀,現下入城否?」
陸五頓住腳步,回身看了看與劉濃並肩而行的橋然,說道:「七郎君與小娘子皆在,小娘子聽聞城西有野梅,說『梅花似雪,似與不似,皆是奇絕。』便踏雪尋梅去了,七郎君亦往。」言至此處,微微一頓,笑道:「已有半個時辰,想必稍後便歸。」言罷,轉身急行。
人凝風雪中,眉目依舊,為何卻與昨日不同?
陸納抹了把嘴,對張邁笑道:「我去見過瞻簀,你與小妹先行。」
橋然抬頭看了看天,憂道:「瞻簀,這雪說停便停,如此反倒不宜趕路,離庄尚有三十里路程,莫若進城暫歇一夜?」
老隨抿著深深的頜紋,見是個未及弱冠的美郎君,行了一禮,淡聲道:「我家郎君遠道歸來,神困疲乏,不便見客……」
劉濃被她瞪得、踩得一怔,隨即恍然大悟,心中嗵嗵亂跳,緊鎖著劍眉,急急的追問:「何人?幾時?」
「知道了。」
陸靜言道:「吳郡三寶唄,覬覦我阿姐已久,破落戶樣兒,也想娶我阿姐,我呸。美鶴,雖然論劍術與才貌,汝僅居第二,但亦強過那豬寶不少,勉強配得上我阿姐。莫若我借青虹寶劍與汝,汝且持之,斬那豬寶與陣前,何如?」
「既然想知,便需低頭也。」
張郡丞,張澄,張邁之父,陸玩妻弟,張芳之事……
劉濃按住顫抖的左手,看向車外,來福道:「左,小郎君。」
橋然心中焦急,湊上前一看,回來時面色微變,低聲道:「瞻簀,是陸氏。」
當經過那排女眷之車時,陸靜言突地跳出來,反擒著一柄小木劍,指著劉濃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劉濃被她喝得一愣,看著古靈精怪的小東西,一時間心懷大開,見佐近也無人,便輕聲笑道:「常山趙子龍是也!」
因臨近年歲,往返旅人較眾,是以城門口處停靠著不少牛車,一簇簇隨從與婢僕正綿延入內,把城門口都堵死了,哪怕守城的甲士根本不予檢核,行進亦極是緩慢。
「蠢鶴,呆鶴!」陸靜言狠狠的瞪了劉濃一眼,踩了他一腳。
美郎君挽手于胸,目不斜視,眼角餘光卻悄悄將佐近暗攬,因雪,車簾皆閉,亦未見陸舒窈,心中竟舒得一口氣。
簾外之雪,似漫天飛蝶,涼涼冷冷,輕盈翩舞。
左?嗯,對,城西在左。
漸行漸近,漸行漸遠。
橋然見他面色更白,驚問:「瞻簀,可是身體不適?」
快步而行,站定於五步外,微笑但觀不語,稍侯一陣,見陸玩收子歸壺,深深一個揖手道:「華亭劉濃,見過陸侍中。」
張邁道:「瞻簀在此,張邁當去見過,莫若同往。」
「暫且稍待。」劉濃沉聲回應,並未開眼。
陸靜言向劉濃挑了挑秀麗的眉,頭亦不回的嚷道:「叔娘且稍待,我要與趙子龍大戰三百回合。」
「靜言,休得無禮!」
「無妨。」
「華亭美鶴,果真鶴立於叢也。」中年俊婦輕聲低喃,轉目見小郎君不喜,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哄道:「是,是,是,我們家靜言最美……」
風雪中,一名白須繚亂的老隨打扮與別人不同,正在細聲吩咐著身周眾人。劉濃行至近前,半半一拱:「華亭劉濃拜見陸侍中,尚望通稟。」
劉濃笑道:「為何要謝你?」
劉濃沒反應過來,笑道:「此事與我有何干係?」
「呀……」
這時,有人斜邁一步,朝著老隨行了個禮,笑道:「陸老,此乃七郎君好友。」
橋然臉上一紅,這才記起了小妹,忙至後車探望,晴焉回道:「小娘子剛歇下。」
劉濃半挑著簾,右手拇指點扣食指,漫不經心的打量沿途雪景,心中卻在思量橋氏核譜一事。橋然踏上回庄之路,反而憂心如焚,命車夫將牛趕得飛快,有幾次竟險些翻入雪叢中。橋游思的牛車重簾緊閉,中途暫歇時也未出車。
陸納走到劉濃車前,轅上的來福跳下車,揭開簾,陸納入內。與此同時,橋然挑簾而出,橋游思端坐于車中,懶懶的往外一投,不知怎地,竟與陸舒窈的目光不期而遇。
陸侍中,陸玩,劉濃跳下車來,正了正頂上之冠,掃了掃袍角,笑道:「玉鞠,途遇尊長,不可避而不見,且隨我去見過。」
此時,與陸玩對弈的中年人慢慢站起身來,撫了撫掌上余雪,斜眼打量劉濃,笑道:「我道是誰,原是華亭美鶴,近半載,美鶴之名冠絕江左,今日一見,其言非虛,果真是個美人。」笑語溫言,暗藏戲謔、神情恬淡,隱斂傲慢。
陸始未還禮,眉頭微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