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59章 各有傲骨
「是，阿父！」
「且慢！」
少傾，陸玩沉聲道：「何事？」
「阿父！」
劉濃道：「華亭劉濃。」
「罷！」陸玩哪裡容得他們再爭論下去，當即按膝而起，冷眼環顧室中之人，沉聲道：「方才已言過，此事，不得再議！」
張邁將袍擺一卷，闊步追向庄門，陸納叫道：「人已去，何故往？」
而劉濃暗吐一口氣，朝著陸玩與張氏各作深深揖手，彼此心照不宣，陸玩其言有二：一也，劉濃需得守諾，不可廝纏聲張。二嘛，需在年前將陸舒窈送回來。正欲竭力站起身，突見斜對面的陸始眼睛一直，隨後便聽他驚聲喚道：「仲人……」
張氏不著痕迹的一笑，看著阿弟與大兒子搖了搖頭，又對小兒子微笑點頭。
「既是一體連衣，汝何故與沛郡劉熏勾連，欲謀吳郡中正，此職雖微，然汝莫非不知此乃……」
陸始急道：「阿父，此乃萬全……」
若不來，阿弟不喜。若來，夫君不喜。
仲人？
「浮生猶若夢……若不爭之，活之何意？」
張邁稽首不起，回道：「姑父、姑母，請恕侄兒無禮，舒窈猶若嬌雪天人，張邁儀淺相漏，實非良配也……」言至此處，一頓。
陸靜言黑漆漆的眼轉骨嚕嚕亂轉，翹著嘴巴，嘟嚷道：「靜言聽聞狗寶兄病了，便想去找小白玩，殊不知，狗寶兄沒病呢，也不肯將小白送靜言……」
「劉濃，告辭！」
陸納與陸老在室外聽得已久，這時，陸老輕輕推了一把陸納，揚了揚吊眼眉，陸納會心點頭，大步邁入室中，規規矩矩的朝著阿父、娘親、張澄各作一揖，慢聲道：
搖了搖頭，轉身走入庄中。正行間，卻見張邁疾疾奔來。
張澄與陸玩之妻張氏聯袂而至，身側尚跟著陸始。
陸納目送著牛車隱於茫雪之中，神情時爾迷惘，倏爾悵然，良久一聲長嘆，問心：「瞻簀此言，話中有話，乃是說與我聽否？唉，舍卻一切，但為爭取眼前，有幾人可如此豁達？」
張邁道：「瞻簀可去？」
陸納道：「已去。」
下一個瞬間，張邁聲音驟然拔高：「然，此並非舒窈之過，也非陸氏之錯矣！張邁雖不才，亦是七尺兒郎，張邁雖面粗，亦有心眷神女。奈何，張邁心中早存人也，而此人並非舒窈。故而，尚請姑父、姑母見諒，責之罰之！」
陸玩乾咳了一聲，淡然的拾起案上茶碗，慢飲、慢飲。
陸玩皺眉道：「依汝之見，當以何如？」
「靜言，見過叔父、叔母、這個……這個張世叔……」小靜言也乖乖巧巧的行禮，聲音脆脆的，頓時將室中怪異的氣氛打破。
「此乃何意啊？」陸玩看了一眼張澄，張澄面色尷尬，捧起茶碗遮臉，眼角餘光卻瞪著張邁。
陸納將劉濃送至庄門口，細囑劉濃需將小妹儘早送回后，看著劉濃復又結冰的布襪，渭然嘆道：「瞻簀，何苦來哉。」
想到這裏，把斜對面的劉濃一看，只見這個美郎君雖然面色蒼白，但眉宇間卻極是鎮定，雙目璀璨若星，直欲溺人而沒影，不由得竟愈看愈喜，暗贊：「近而觀之，好個如玉美郎君！嗯，若
陸納一怔，朝著遠去的張邁深深一揖，暗嘆：「始今方識仲人！」
此話問得陸始一愣，他只知劉濃讓陸氏蒙羞，一心想羞辱劉濃，卻未想過善後之事，當即下意識的瞅了瞅張澄，見張澄點頭示意，心中一橫，怒道：「門楣不對襟，豈可妄而圖之，劉氏子有此心，足見其人！依兒子之見，我陸氏當昭告天下，斥其人、駁其名，令其自嘗其果。」
陸老低聲笑道：「小小少年郎，身子尚需再磨。」
這時，陸始冷聲道：「側坐何人？吾竟不識！」
室外的陸老揚了揚眉，斜掠一眼室中的張澄，暗啐一口：「愚蠢，汝當我陸氏乃汝張氏乎，逼死自家小女郎，惹得顧氏仇視百年……」
「哦，仲人已然不起？」陸玩吹著茶碗，眼角餘光看向張氏。
張澄端著茶碗的手一抖，潑茶落袍擺，喝道：「邁兒，休得胡言！」
陸玩看著陸納，眉正色寒，嘴角卻微翹，半晌，淡聲道：「然也，需得吩咐人，好生照料你小妹的金鶯兒，歲載將盡，莫教她找我哭訴。」
張澄自打一進來，眼光便一直落在劉濃身上，冷笑兩聲，朝著陸玩恭敬地揖手道：「兄長，弟自知不可多問，然事關陸氏門楣，而陸、張一體連衣，且邁兒，邁兒……」說著，看著劉濃猛地一揮袖，落座于案側，面作怒色而不語。
眾人看向陸玩。
陸始瞅了一眼皺眉的劉濃，嘴角帶著冷冷的笑意走到陸玩面前，行了一禮，默然退坐在一側。張氏看了看夫君與劉濃，欲言又止，終是向陸
「退下！！」張玩看了一眼兒子，眼光雖淡卻若針刺，逼得陸始連退三步，再不敢挺著身子，「撲通」一聲，伏在地上喚道：「阿父……」
「嗯！！」
張邁直起身，仰首道：「非也……」
……
陸納揖手道：「仲人意欲何往？」
陸納大喜，劉濃暗中捶了捶腿，單掌在地上一按，奮力而起。陸納見劉濃步伐有異，打斜一瞅，心中一驚，當即上前欲扶，劉濃笑了笑，右手在帷屏上一借力，極快的噌出數步，至室口時，腿上已有絲絲感覺，吐出一口氣，臉上滾滿豆汗。
室外，蓬雪飛揚。
陸玩淡然問：「仲人怎地了？」
張氏細眉一簇，她本在後院教導陸靜言文義，不想兒子與阿弟卻並肩而來，倆人揣度著她一起來見夫君。便如阿弟所言，陸、張一體連衣，若是女兒能與邁兒成親，她自是欣喜無比。奈何如今卻出了此事，女兒竟以死相逼，駭得夫君深夜長坐，扼腕嘆息。
劉濃脫下冰襪，隨手遞給迎來的來福，側首看著陸納，笑道：「天地遼闊，宇宙蒼茫，人活一世，草木一春，浮生猶若夢，夢裡夢外兩匆匆，若不惜取眼前、奮而爭之，活之何意？」言罷，負手在背後，赤足踏著白雪大步而去。
張澄道：「兄長，邁兒年幼，不知分寸，能與舒窈……故而，竊以為喜，未想卻遇此事，晝夜思之，情切之下已然卧床不起，弟因事務較雜，多有疏忽而管教不嚴，倒是教兄長見笑了。不過，此事……唉，不提也罷！」言罷，捧起茶碗潤喉，言下之意
待離席而至室口，聞聽陸玩喚聲，張澄迴轉身來，以為陸玩有所反覆，心中一喜，問道：「兄長可是改意？陸、張一體連衣……」
劉濃用力的跺了跺腳，笑道：「謝過陸老，他日再逢。」
聰慧的張氏暗中一度，趁著眾人皆不留意，伸指悄悄在案上畫了個字：「否！」，陸玩眉梢一挑，看向美妻的目光頓似春風拂柔，美、婦嘴角一彎，斂了首不言，心中卻嘆：「唉，阿弟，汝亦知曉，事關陸氏門楣與舒窈聲譽，休怪阿姐……」
陸玩眉頭一皺，斜瞥一眼劉濃，見其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再把張澄一看，只見妻弟正好整以暇的捧著茶碗，心中頓時勃然大怒，飲了一口茶，淡然道：「退下。」
唉，如此一來，至舒窈何地？欲逼死令夭否？張氏暗暗一嘆，搖了搖頭。
啊……
陸始道：「我陸氏與于華亭有別莊蓄鶴，然卻不聞有良家居之。」
一語落地，滿室無聲。
張邁看著陸始默然一笑，淡然一揖，而後闊步走入室中，朝著陸玩夫妻與張澄揖手道：「張邁，見過姑父、姑母、阿父。」未看劉濃一眼。
張澄欲言，張氏輕聲喚道：「阿弟！！」
張邁對其父的眼光視而不見，朝著陸玩再度一個揖手道：「姑父，張邁無恙，然張邁有一事，尚望姑父成全。」說著，重重跪在地上。
闔莊上下對她都極是溺愛，張氏一把將小靜言攬在懷裡，問道：「靜言，汝不在後院讀《毛詩》，來這裏做甚呢？」
而今夫君已然不喜，將以何如？
她曾經問過，老半晌，夫君僅言了兩字：周全。
張氏心中咯
張邁傲然道：「他自去，我自送。」
陸納眉頭一皺，便欲作言，卻被劉濃暗中搖頭制住。
「仲人來得正好！」陸始眉色一喜，疾步出室。
室中，張澄鬧了個沒趣，瞅了一眼安坐的陸玩，暗恨若非而今張氏勢弱，陸氏哪敢如此羞唇於我。又看向正牽著小靜言朝院外行去的阿姐，心中羞惱不已，阿姐到底乃陸氏之人，而非張氏……思來想去，如坐針氈，憤憤的一甩袖，冷聲道：「兄長既已拿定主意，何苦，何苦……」見陸玩冷眉上揚，終是不敢將話道盡，只得忿然道：「弟，告辭！」
室內眾人目光齊投向外，劉濃徐徐回身，只見張邁與小郎君陸靜言穿院而來，而小靜言蹦蹦跳跳的，瞅著劉濃不停的眨眼睛。
然也，周全，周陸氏之儀，全女兒之譽。
劉濃道：「楚人伺蟬而一葉障目，君之雙目若垂炯，何故習之？」沉沉一個揖手，落手于膝，再不復語。反觀陸始，氣咽而竭，面色呈潮紅，又因委實惱怒，便朝著陸玩揖手道：「阿父，此事已然令我陸氏蒙羞，豈可再容此子竊居於室……」
頓時，張澄眉宇一揚，陸玩面色一黯，張氏秀眉凝川，小靜言卻瞪著圓溜溜的眼，心道：「好哇，敢哄靜言，稍後定教汝好看……」
陸始驚呆了，張澄捧著茶碗的手一抖。
嗯，甚好……先抑后揚，張澄大喜，老神在在的捧起茶碗，瞅了瞅陸玩，見陸玩不動如山的面容終現一縷羞怒，更喜。
陸玩冷冷一瞥張澄，揮手道：「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