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67章 疊見層出

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67章 疊見層出

駱隆光潔溜溜的坐在床邊,兩名婢女垂首呈奉,各托一盤,中有三兩青銅盞,盞中之物呈瑩白色,低頭嗅了一嗅,慢條斯理地持起左側一盞。
陶侃的拔擢信函已至,欲拔劉濃為刀吏掾,祖盛為文學掾。兩者皆是八品清職,而刀吏與文學不過是個名號,具體從事何職,尚需入駐平南將軍府再依各自才能而定。而陶侃在前往廣州的途中,順路擊潰了盤踞交州的杜弘、溫劭,再一路殺至廣州,浴血廝殺半載,斬首萬余,頓時將凶蠻之地的廣州肅清,因功績顯著,被封為柴桑侯,進號平南將軍,都督廣、交二州。
劉濃道:「那祖費現在何處?」
祖盛笑道:「有官田亦有私田,還有些荒田,具體各占幾成,祖盛不盡知曉,我祖氏未行分割田產,四支皆歸在一處,以往向來都是族叔在操持。」
婢女捧著空盞,邁著小步轉過廊,走入一棟小院中,院中五六個窈窕女子見得她來,有人垂詢:「郎君用得可好?」
……
駱隆奮馳于丈二戰場,身下一姬,身後一姬,床前一姬。床前之姬提著黑八哥,八哥操著濃濃的洛陽正音「妙哉」個不停。
「壯哉、壯哉!」
駱隆眉頭一皺,似力有未遂,聽得心煩意亂,朝著鳥籠一巴掌扇過去,黑八哥頓時受驚,撲騰著翅膀,改口再贊:「壯哉!」
祖盛大聲叫道:「爾等乃誣告也,有何憑證?」
實乃無趣矣,華亭美鶴劉瞻簀,切莫讓我失望……
劉濃微笑的看著興奮莫名的祖盛,仔細瞅了瞅,笑道:「尚缺一物。」言罷,朝來福點了點頭,來福神情略顯猶豫,隨後匆匆而去,疾疾而返。
「庄中北院。」祖盛正在打趣劉濃,戲謔劉濃與橋游思幽困雪洞,深味深長的問劉濃幾時抱得美人歸,聞聽來福問話,隨口應道。
劉濃道:「族叔,可是那祖費?」
「且慢!」
「哈哈……」
婢女將盤一擱,指了指一名顏色最好的女子,不作一言。
駱隆度步至窗前,遙望蒼穹星月。會稽烏傷縣駱氏乃北地南僑士族,份屬中等門閥,族中各支皆在會稽、建康等地任職,唯余他一人身在吳縣。
劉濃邊走邊打量山間野景,看著祖氏漫無邊際的千頃良田,漫不經心地問道:「茂蔭,祖氏真積淵之家矣,此間良田足有千頃,不知乃是官田亦或私田?」
「唉……」
將至山腰時,來福突然濃眉一簇,回頭問道:「祖郎君,你家祖廟在何方?」
「逐之族外?」
「啪!」
「然也!」駱隆眉梢一挑,忍住想砸人的憤怒。
駱隆走到案前,拿起案上之物匆匆一覽,但見字跡歪斜、醜陋不堪,而內容卻奪人眼目,沉吟幾息,笑道:「尚欠一把火,頃刻遣人,命陳、鍾、刑、畢四姓之家主,速速前來見我。」
「正要與茂蔭說及此事,劉濃家有孤母,不可遠行。故而,煩請茂蔭將此信代為轉呈柴桑侯。」劉濃從懷中陶出一封信,厚厚一疊,足有萬言。
「是。」
甘香醇甜,若有餘溫,徐徐飲盡。
帷幄深深似滾浪,哩濃嬌吟不斷。
來不及了……
清風徐面不寒,月袍籠得一袖雲。
祖盛悵然一嘆,知曉劉濃心意早決,便不再相勸,脫下沉重的鐵甲,與劉濃一道向山下行去,今日劉濃要回華亭,而他則要前往廣州。
劉濃也看見了,頓時想起昨日黃昏,似見此人偷偷摸摸的至後門溜走,當時因與祖盛飲多了酒,便以為是眼花看錯,未放在心上,而此時一對,心中猛地一跳,皺眉道:「此事恐有變,茂蔭,速速回庄!」
少年意氣,一時盡顯無疑。
「哈哈,憑證早在府君之手,汝乃何人?」畢始故作不識祖盛,斜眼問道。
祖盛按著闊劍,繞亭大踏幾步,而後迎風而立,看著白雲深處,眉飛色揚,倏爾又似想起甚,皺眉問道:「瞻簀何不與我同赴廣州?」
劉濃不以為意的笑道:「你我相知相交,些許小事,何足掛懷。」說著,命來福將精心準備的鐵甲捧出,笑道:「茂蔭即將遠行,劉濃贈鐵甲一副寥表心意,願茂蔭著此甲于身,逞志馳懷。」
歸時,捧著劉濃昔日所用之闊劍。
來福道:「此乃汝叔乎?」
祖盛瞠目欲裂,怒指畢始:「汝畢始乃何人,祖盛豈會不知?汝畢氏乃何族?占田何止三百頃,若要拿人,且先自謝于刀下也!」
陶侃鹹魚翻身,王敦失算了,劉濃卻半分不驚,寒門之首,豈是易與之輩?小小廣州野潭,豈能困得住他!
族廟?!劉濃劍眉一揚,皺眉道:「此乃茂蔭家務,劉濃本不該多問,奈何心有疑惑,不知伯父欲將此人何如?可會逐之族外?」
初聞將至吳縣任府君,駱隆自是不情不願,奈何族中長輩言辭深嚴,不得不來,殊不知一來便是二十載,而此二十載,駱氏已忘駱隆……
「威武哉……」
「進來吧。」
早春已起,佃戶扛著各式農具,如蟻往來。
想到那意氣風發的戈馬歲月,祖盛放聲長笑起來。劉濃微微一笑,打趣道:「茂蔭,若想躍馬寒江,先得學會騎馬。」祖盛不會騎馬,在劉濃庄中時,經常被飛雪摔得頭破血流。劉濃記得,祖盛唯一一次放馳慢跑,乃是因身下為一頭黑驢之故。
隨從脫下步履,跪伏而前,不敢抬首看赤身的府君,也不敢望向那帷幄中的香艷,將懷中之物掏出來,畢恭畢敬的放在案上。
「謝過瞻簀饋贈!」
祖盛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笑道:「露宿於野有何懼哉?至今而後,祖盛便將終年飲雪、枕戈侍甲!指不定有一日,將隨陶公躍馬寒江,直抵洛陽。屆時……哈哈……」
八哥高聲大叫,將軍聞聲,愈戰愈勇。
祖盛甩了甩頭,眨了眨眼,欲仔細再辯,那人卻隱入室中不見。
畢始卻看也不看祖嚴一眼,掂著腰,掏出核書,朗聲道:「查,婁縣祖氏,擅開荒田三百頃充私田,竊盜官田長達六年,未行上報!查,婁縣祖氏,妄籠佃戶作蔭戶,私瞞戶籍三十有五,幾同蔭戶充士族!查,婁縣祖氏……今有婁縣,陳、鍾、刑、畢四姓家主,上眷晉恩,下詮禮義,故而聯名訟之……」
憶起昔日糗事,祖盛卻絲毫也不惱,反而狂笑,而後掂著腰,長聲清嘯。
祖盛微微一愣,澀然道:「正是,倒教瞻簀見笑了。」
祖盛順指一瞅,神情猛然一怔,只見在庄后小道中,有人正藉著林叢掩護,飛快的竄入後門。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應該在祖廟思過的族叔祖費。
畢始問左右:「此乃何人?」
「瞻簀,與君相知相交,實乃祖盛之幸爾……」
山外山,天外天。
來福冷聲道:「此乃北乎?」說著,將手一指。
祖嚴為婁縣主薄,畢始為縣丞,兩人早年曾為府君一職而明爭暗鬥,但自從駱隆來到婁縣,各自早歇此心,不想今日畢始竟敢跑來祖氏吆喝,祖嚴現今仍未去職,也不懼他,冷寒著臉迎上前,半半一揖,冷聲道:「文方兄,不知此意乃何?」
有人細問:「郎君所用乃何?」
隨從問道:「是……現下么?」
祖盛遙望著遠方,微笑道:「瞻簀,恩重不言謝,言謝非君子。他日若是……」言至此處,微微一頓,訕訕一笑。
劉濃皺眉深思,總覺有哪裡不對勁,卻怎生也想不起來,半晌,笑道:「興許是劉濃多疑了,走吧,咱們快些下山。若再行耽擱,怕是今日茂蔭將露宿於野。」
駱隆望月而嘆。
「哦,原是婁縣祖盛,爾年已十六,為何年初奉役不見汝?莫非私名頂替也,且與我一併拿下!而今紀尚書主持土斷,正當煞此邪風歪氣。一應人等,先投入牢中,待府君上表之後,東市口,見!」
吳人治吳,北人若居吳地,將以何如?
遠方,一群青衣縣役持著鐵索、鐵棍漫入視野,為首之人,正是負責揖盜拿人的婁縣縣丞,畢始。
劉濃將闊劍贈予祖盛,祖盛推辭不受,劉濃堅決贈之,替其掛在腰上,細細一番打量,贊道:「好個少年將軍。」
畢始負手站在祖氏院中,縣役往來呼喝控制騷動的人群,將祖氏族人盡數攔在院外,而稍遠一些的庄門口,十余名帶刀縣役已堵住去路。
這時,隨從在門外嗡聲道:「郎君,事已妥。」
夜燭灼淚,香風燎人。
祖盛猛然一驚,腳下突地一滑,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趕緊抓住身側小松,站穩了身子,鎮了鎮神,回首:「若將其逐之族外,於家族聲譽不利,于族叔則等同於死地。阿父向來仁善,定不會取,想來多半是將其禁錮。」說著,見劉濃眉色有異,便問道:「瞻簀,可是有何不妥?」
站在山亭中朝上一望,天高雲淡輕鴻過,俯視而放眼,祖氏那爬滿青藤的圓形莊院,仿似一枚綠珠嵌套在近千頃田壠中。
長長核書念罷,對著祖嚴冷冷一笑,吩咐左右:「罔顧國法之徒,天理不容,拿下!」
祖盛也急了,族叔不在祖廟思過,竊往何方?意欲何為?來不及多想,幾人匆匆回返,待至山腳時,來福目光看向遠方,淡聲道:「來不及了!」
左右道:「婁縣祖盛!」
……
祖盛見了明光甲衣心喜若狂,細細愛撫鱗葉,知曉此甲貴重也不推辭,當即便在隨從的幫助下著甲于身,抖著鏘鏘的甲葉,來回徘徊于亭中,心中暢快不已。他身形高大,被這冷寒的鐵衣一襯,稚嫩的神色去得不少,竟顯幾分錚錚威壯。
少傾,風停雨歇。
祖盛皺眉想了想,說道:「想必在族廟,面對列祖列宗思過。此事多賴瞻簀,若非瞻簀攜謝氏小郎君前來,堵住悠悠之口,我祖氏必然大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