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渡江北上
第233章 非君莫嫁
雪白的人影漫過屏風，橋游思見了劉氏，柔美一笑，攬起雙手，大禮三拜。
楊少柳淡聲道：「娘親，少柳已命人送去魚具等物。」
「喵！！」
碎湖笑道：「少主母至純至孝，知曉小郎君北去，便以此法代小郎君盡孝，承歡于主母膝下。此舉既可盡孝，又可揚我華亭劉氏美譽，婢子豈敢懈怠。主母但且寬心，一應物事、各式所需皆已備妥。」
「唉……」
一群鶯燕，如雲縷般緩浮出庄，只見庄外陸陸續續的牛車尚在往來，而桃林道口已是車滿人簇。粉、黃、紅、白、綠各色襦裙飄了滿眼，簪花與步搖齊輝，明眸與秋水相對。有些駐身林下、掂足探花；有些抬目打量莊園，竊竊私語；更有甚者，正在輕聲吟哦，細細一辯，卻是劉濃往昔所作之詩賦。
劉濃一把將她拉在懷裡，細細一陣瞅，而後，不盡疼愛的道：「唉，我的兒，這才幾日不見，為何又見消瘦？」說著，捏了捏她微涼的小手，又道：「好游思，可人兒，怎可穿得如此少，小心凍著。來，隨為娘坐會。」說著，攬著橋游思便走向案后。
劉氏笑道：「碎湖，你來得正好，你家少主母詩語會選在咱們桃林，可見她之用心至孝，你需得盡心，不容有失，切莫讓人笑話我華亭劉氏。」
袁女正端手于腰，未起，微微傾身，垂著螓首，柔聲道：「陳郡袁氏，袁女正，年十四，兩年後及笄，已與華亭劉郎君相約，待及笄后，便將以身相嫁。」加補一句：「非君，不嫁！」
劉氏眨著眼睛不敢置信，穩了穩心神，問道：「汝，乃何家女郎？」
碧潭一方，湛幽可鑒。
袁女正細眉一揚，按膝而起，身子剛剛拔起一半，又軟軟
突地，那小郎君眼睛一瞪，猛地一聲大叫，手中漁桿急速下沉，而他當即拚命的往後便拉，潭中游魚用力掙扎，尾巴拍得潭水嘩嘩作響。
尚未至案，身後傳來一聲嬌呼，劉氏神情一怔，徐徐回首，便見面前多了一個小女郎。而此時，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袁女正，這個抱著大白貓的小女郎。
「罷，便去看看。」
晴焉卷開簾，扶出自家小娘子。
「碎湖，進來。」
「橋游思，見過劉伯母。」
碎湖一來，抹勺便大禮三拜後起身離去。
劉氏悠悠一嘆，庄外現下定是小女郎成群，惜乎卻不能外出一見，摸著楊少柳溫潤如玉的手，柔聲道：「柳兒，舒窈也至貼於你，你可否……」
袁女正眼睛一轉，提著裙擺奔上前，再一次捉住橋游思的手，笑道：「姐姐且慢，妹妹有一不情之請，尚望姐姐成全。」說著，不待橋游思掙脫，也不待她說話，將身子依過去，嬌聲道：「女正遇此桃林，見而心喜，當入庄拜見其主人，寥表謝意。奈何，卻不識得其主人，正左右為之難之際，幸而姐姐來了。」言罷，抱著橋游思的手臂，徑自往庄牆直去。
潭邊，幾個世家女郎與一群婢女正執著漁桿垂釣，其中竟有一個小郎君！那小郎君年約十來歲，頭上小冠歪歪帶，寬袍大袖隨風展，在其身後侯著一名女婢，懷中竟然捧著一柄兩尺短劍。
她們將將一走，夾岸的桃林道中，駛來一車，車中的顧薈蔚看著滿眼的桃紅，以及那婉約身影，輕輕叩了叩手指。
銜著朵朵碗大的海棠，轉過八面百花鬧
「呀，果盤掉了……」
「哦，哦，快快請起，來，都來坐，好小娘，真箇可愛……」
少傾，雪雁輕步進來，對碎湖低語幾句，碎湖笑道：「幾位小娘子，時辰將至，何不入桃林再續。少主母，已然靜待。」
楊少柳豈會不知她眼中之意味，好生羞惱，幸而碎湖提醒道：「主母，袁小娘子尚待著呢。」
晴焉道：「小娘子，咱們是先進庄，亦或入桃林呢？」
「嘎，嘎嘎……」
碎湖嫣然一笑，柔聲道：「主母且寬心，庄中白袍雖是剛行操練幾日，可羅首領與高首領俱在，倆人早已領著數百人，鎮守于庄外離亭口，但凡入華亭之人，皆在眼中。」
「葦席，葦席，追葦席……」
與此同時，庄牆中。
這時，看得呆了半響的粉紗小女郎款款走來，淺淺一個萬福，把二人一攔，笑眯眯的道：「敢問，何家女郎耶？陳郡，袁女正見過。」
袁女皇一聲嬌喚，滿臉愁色。袁女正回過頭來，吐了吐舌頭，嬌聲叫道：「阿姐，姑且在外待之，稍後，女正定為阿姐，多謝一禮！」
大白貓到底能攀能爬，敏捷甚多，只見它一個縱身，躍過雪雁的肩，跳上鶯歌的頭，借勢猛地一蹬足，又竄上了研畫懷中的葦席，在葦席上一掂，揉身跳進院中，順著一群群的小婢腿間縫隙，朝著院外狂奔。待穿出院外之時，回頭張大嘴巴，仿似在笑。繼而，慢悠悠的
「喵……」
「咦，吳郡清絕？！」
滿屋震驚，初次見面便行如此大禮！而橋游思則不然，細眉微微一挑，暗暗一聲幽嘆，心道：「唉，多半，又是他在外惹的……」
此魚極大，有尺半長短。
楊少柳陪座於一旁，卻羞惱了半日，暗覺心中微悶，便也想出外賞賞花透透氣，眨了眨眸子，綉著海棠的雪絲履緩緩邁動，走出室中。
袁女正一點也不羞怯，大大方方的將白貓一擱，拍了拍它的頭，大白貓「喵」了一聲，不敢逃跑，乖乖的伏在她的粉絲履邊。而她卻收了笑容，雙手端在腰間三分位，身子慢慢下沉，跪在席中，待得粉紗如水四展時，緩緩抬起雙手加於額上，左手壓住右手，徐拉至眉、過眼，緩沉及地，以額抵背。
大白貓趴在她的身邊，無精打彩的搭拉著耳朵，以雙爪捂著，好似不願再聽。
劉氏想了一想，囑咐道：「好茶、好酒要多備些，另外，林中尚有一方魚潭，其中鱸魚獨特，若是垂釣于潭，亦可憑添幾許趣味。」說著，拉著楊少柳的手：「柳兒，可否讓舒窈……」
「主母，橋小娘子來了。」這時，雪雁在屋外道。
「哎，白將軍，莫啄我呀……」
橋游思邊走邊道：「既來華亭，怎可不去拜見伯母。」
「女正！」
橋游思輕輕抹去她的手，微笑道：「橋游思，不敢當袁小娘子贊也，游思尚有事，先行告辭！」言罷，攜著抹勺匆匆而去，心道：這個小女郎，眼睛真滲人，怪也……
楊少柳腦袋一歪，眨了下眼。
「哇哇哇……」
晴焉「噗嗤」一笑，橋游思細
「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仙兒，仙兒，莫跑，莫跑……」袁女正眸子一眨，提著裙擺便追。
劉氏扶起袁女正，左手攬著橋游思，右手拉著袁女正，落座于案后，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尚不時的看向楊少柳，心中開懷不已。
楊少柳等人穿過花海，但見林下四處鋪著簇新白葦席與烏桃矮案，有人正行對弈，有人正在作書。再往裡走，直至假山，山上也有人正行作畫，而畫潭已呈現於眼。
袁女正眸子一下發直，而後一把捉住橋游思的手，細細的看，笑道：「姐姐真美，清兮麗兮，盈耳而卷兮！」
半晌，劉氏顫聲問碎湖：「碎湖，她，她說甚……」
劉氏神情大喜：「游思？快快進來。」
碎湖看著楊少柳，細聲道：「小娘子，何不同往？」
貼身近婢侍墨捲簾，問道：「小娘子，咱們是……」
「咦！！！」
「甚好！」
劉氏尚未反應過來，嘴裏輕聲喃道：「哦，妻……」緊接著，神情一呆，須臾，飛快的看了一袁女正，而後又瞅了懷中的橋游思，長長的睫毛一陣輕顫，驚容漸褪，笑顏已起，心道：「甚好，甚好，我兒才面雙全，乃江左青俊第一名士，既可娶得陸氏女，當可再娶橋氏女，袁氏女，尚有……」想著，想著，溜了一眼楊少柳。
「那就好，那就好，不可失了顏面。」劉濃面上洋著紅暈，顯然極是開心，又道：「雖說臨近咱們莊子照應得上，可來的都是世家小女郎，萬萬不可有失，需注意安危。」
「橋、游、思……」
楊少柳細眉一顫，輕聲道：「娘親，少柳不喜聚會。」
「妻！」袁女正搶答
「華亭美鶴，劉瞻簀，大才也！」
橋游思眉眼微彎，淡然起身，也告辭離去。
「劉伯母，好美呀！」
沉香緩繚，袁女正一改往日面對劉濃時的兇悍模樣，時爾把身子往劉氏懷裡一揉，倏爾又講些趣事，小嘴極甜，哄得劉氏嬌笑不斷。
大白貓發瘋一般從廊上穿過，身後跟著兩隻大白鵝，大白鵝撲扇著翅膀，兇猛之極，沿廊追梯，誓必要將這偷鵝蛋的大白貓撕成碎片，方才甘心。
碎湖站在廊上，莞爾一笑，繼而加快腳步走向中樓。行至中樓正室門口，彎身除卻腳上繡鞋，輕步入內，喚了一聲：「主母。」
脆聲道：「袁女正，見過劉伯母。」
聲音又脆又慢，吐字如滾珠，但卻一語怔驚全場。
昨日，少主母便來到了華亭劉氏庄外桃林中，因她乃是待嫁之身，不可入庄拜見主母，便命人在庄外鋪席，朝著華亭中樓方向，行手拜禮。
顧薈蔚皺眉道：「入林。」
碎湖眸子輕眨不休，緊了緊伏在腰間的手，答道：「主母，此乃，乃……」想了又想，垂首道：「乃，小郎君之，之……」
小郎君張嘴亂叫，興奮不已，二者角力，殊不知游魚竟勝得三分，拖起他連人帶桿朝著潭中直直一栽。
橋游思微笑著看向桃林，依舊一身雪白，當漫眼至高高的白牆時，嘴角一彎，柔柔一笑，踩著藍絲履慢行。
橋游思微笑萬福道：「吳縣，橋游思，見過袁小娘子。」
碎湖笑道：「小娘子該去呢，現今小娘子代小郎君坐鎮華亭劉氏，理當前往。」
手拜，三番。
院內，白將軍與白牡丹丟失目標，頓時大怒，一陣橫衝直闖后，嬌呼四起。
「江左陸令夭與其結緣，倒是相得益彰也，惜乎美鶴北往，不能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