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六卷 渡江北上

第238章

第六卷 渡江北上

第238章

昌漠道:「有何差異?」
言至此處,目中泛起赤光,愈來愈怒,搬起身側一張胡凳,便欲砸向昌漠。昌漠當即不甘勢弱,拽起屁股下的胡凳,欲抗。
昌華淡聲道:「昌華若易位而處,亦當屯軍塢前,若不屯軍塢前,二兄為日後計,恐已然擊之!況且,依弟度之,其人,想必尚有深意。」
昌離當即奔到堂中,擺著雙手叫道:「二位兄長,息怒!何苦為一外人,而傷自家和氣也!」
荀娘子冷聲道:「汝且言來!」
遠方,一座碩大的褐色塢堡嵌在山體下,箭樓林立、狀若城池;護城河三面環圍,深一丈,寬三丈;牆上執刀持箭者四下往來,不時聽聞陣陣吆喝聲。此堡乃是汝陰昌氏所建,方圓三十里,皆為昌氏所有,擁村落十余,塢民兩千,部曲五百。
昌華淡聲道:「此帖上書華亭,已彰表其人身份,乃士族拜訪之帖,並非朝庭之仕造訪之帖!」
「嗯,汝敢戲耍於我?!」
永嘉之亂后,汝南、汝陰二郡為匈奴劉淵佔據,后歸劉曜。七年前,祖豫州率軍北伐,歷經三年血戰,驅逐石勒至陳留。石勒雖是退守陳留,但卻不時派遣鐵騎,騷擾、搶掠周邊各郡,是以,此地飽受戰亂。
祖逖送餞于渡口,指著淮水北岸,笑道:「汝且先行,北岸亦屬豫州,指日祖逖便將經此而渡,入雍丘。汝雖非我帳下,然,陣斬謝浮之功不可沒,我已遣人奏至建康,為汝請功。」
雌虎不可戲!劉濃劍眉一簇,趁她尚未將劍拔出來之際,拱了拱手,正色道:「荀娘子勿怒,劉濃豈敢戲耍小娘子。實乃前往上蔡尚有六百余里,若一味低頭行事,恐反為人欺!」言至此處,話鋒一變,笑道:「而堡內既是士族子弟,劉濃理當前往,投帖拜訪。」
劉濃按著楚殤,摧著馬,輕跑兩步,半眯著眼看向遠方。
昌任拿起案上拜帖,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揚了揚帖,冷聲再道:「想必,趙固、郭默等人皆在思之,我昌氏將以何如!」
「哼!!」昌漠冷冷一哼,轉過頭不言。
昌華微微一笑,走向昌任,揖道:「阿父,可否借帖一觀?」
昌華捧起帖細細一觀,眉頭時皺時舒,嘆道:「果然如此,華亭劉濃了得!」而後,持著帖,面向堂中所有人,笑道:「諸位勿憂,此帖乃拜訪之帖!」
「駕!」
昌許沉吟一陣,點頭道:「阿父,此事,我昌氏應慎思酌慮,去年石勒與祖豫州戰于蓬關,祖豫州雖敗,但未傷根基,且帳下韓潛兩度擊敗桃豹于蓬塢坡,想必祖豫州指日便將再行入北。此子此時北來,莫論何意,最為穩妥之計,便是置之不聞!想必其人,不日便會自行離去。」
昌漠仍不罷休,怒道:「若是如此,為何屯軍塢前!」
昌漠格開迎面砸來的胡凳,反手砸向昌許,吼道:「大兄迂腐不堪,不識時務,當為天棄也!」
劉濃笑道:「荀娘子聰慧過人,洞悉世情若觀火。然,劉濃卻有一疑,不知小娘子可否為劉濃解惑?」
昌許揚著胡凳,一邊亂砸,一邊叫道:「乾在上,坤居下,但使日月得存,昌許便誓與叛宗棄祖之人,不共戴天也!」
「肅靜!!!」
荀娘子從隊列中腹打馬而來,提著馬韁在劉濃面前打了個轉,把一身重甲的劉濃瞅了又瞅,皺眉道:「莫非,汝真欲回江南乎?」
「然也!」
「豎子!」
「非也!」
鷂鷹高飛,劉濃騎著飛雪,遙行於軍列之前,華亭部曲加上謝浮降軍,以及荀娘子的百二精騎,剛好過千。率領著這支千人隊,甲堅利刃之下,只要不是遇上三千人以上大軍,足可一戰!且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昌華笑道:「無它,我昌氏非同流民聚堡,亦乃淵源久長之士族,當以士族之禮待之!此舉,既不損我昌氏聲名,亦不容人拿住把柄。至於趙固等人,誰若敢言我昌氏示弱,便是棄根也!且讓他受天下人唾罵也,與我昌氏何干?」
「依你之見,該當何如?」昌許與昌漠同時問。
劉濃道:「若劉濃未行記錯,荀娘子昔日所言,乃是願睹劉濃敗象之意。不知,今日卻為何出言相勸?」
豎日,劉濃辭別祖逖,北渡淮水。
荀娘子見他嘴角微裂,心中慍怒,喝道:「汝陰非同淮南,塢堡內,便是昔日未行南渡之士族,皆有私軍過千。此郡,胡人竊佔多年,安知其心在胡、亦或向晉?如此招搖過境,汝豈能至上蔡?!」
昌許「唰」地起身,喝道:「二弟切莫胡為,此人畢竟乃是朝庭之仕,紮營于塢前,若是擊之,天下人皆知我昌氏反叛!屆舊,我昌氏便為天下人恥笑矣!」
昌許勃然大怒,顫抖著嘴唇,怒指昌許,叫道:「昔日石勒只不過對汝稍作稱讚,汝便棄典而忘宗乎?!汝可記得昔年,阿姐亡於何人之手,被何人鼎烹案食?!阿姐待汝親厚無間,汝,汝!!!」
劉濃默然一揖,轉身踏入帆船,放眼看去,只見滔滔淮水中,帆船如林,不過千人,卻動用了整個壽春境內的漁船。而此時,淮南境內,密集如點棋般軍塢里,走出一隊隊執戈侍甲的軍士,旌旗所向,皆指壽春。
大子昌許坐在下首,沉聲道:「阿父,此人已紮營塢前,該當何如?」
「不可!」
「唉,唉唉……」昌具嘆聲連連,抓落鬍鬚一大把。
一聽趙固,昌許眉頭一跳,汝陰境內最大的塢主便是趙氏與郭氏,各自擁曲兩千,塢民近萬,自成一國。
「自無不可。」昌任將帖遞給幼子,自打昌華方一站出來,他心中便是一定,昌氏諸子之中,莫論大局縱橫,亦或細微洞悉,當屬眼前之子最為傑出。
昌許眼光疾閃,神情大喜,卻故意問道:「若以華弟之見,該當何如?」
此時,昌氏家主昌任,據胡凳而坐,眉頭緊皺。在他的面前有一方矮案,其中置放一帖,上書六字:華亭劉濃,拜暨。而他早知劉濃將行經此地,因為他的懷中尚有另一封信,從壽春而來。由汝陰至上蔡,若行直線,需經大小塢堡十余,昌家塢便是首站。
「且慢!」
次子昌漠脾性最烈,當即拍腿而起,叫道:「阿父,便是祖豫州,昔日也未曾將駐軍扎于塢前,令我昌氏難為!此華亭劉濃乃是何人?竟敢如此藐視我汝陰昌氏!是可忍,孰不可忍!莫若孩兒率部夜出,與其痛頭一擊,使其知曉,汝陰非比江南!」
荀娘子秀眉一挑,右手下意識的便按向腰間華麗長劍。
「何以見得?」劉濃看了看她,只見她也是渾身披甲,朝陽射在那明光煜煜的鎧甲上,泛著刺眼的光輝,忍不住地暗中腹誹:此甲甚華,華者華也,卻極易遭人眼羡,且為人所注……
「阿父,諸位族兄!」
「該當何如?理當何如?」
昌華搖頭道:「差異大也!諸位且思之,此帖遵循古禮而表,其言下之意,當為僅作士族拜訪爾!他日,即便石勒興問,我等可答:士族互訪乃尊古禮,故而,不得不以禮相待,並非懷有他意也!」
「且慢!」
一入汝陰,劉濃便一反常態,命北宮沿官道而行,見村便進,遇塢則扎,大有肆意宣揚之意。為此,郭璞極其不解,數番詢問何故。劉濃皆一笑置之,若是在平常之日,他自然不敢如此大張旗鼓,但如今,祖豫州大軍既將開入北豫州,說不得便會與那些兩面倒的大塢堡算算舊帳,狐假虎威,何樂不為?既欲紮根于北豫州,便如劍之尖刃,當露其鋒!
昌任眯著眼睛暗度,心思瞬間數轉,而後大喜,拍了拍幼子的肩,笑道:「既是如此,且開塢放橋,迎之!」
而這時,堂中在座之人反應過來,紛紛竄出案,拉的拉,勸的勸,二十餘人擠來擠去,漸漸分作兩派。
昌漠嗡聲道:「拜訪又何如?無非招搖揚威也!」
「妙哉!!」
便在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幼子昌華,徐徐起身,朝著涇渭分明的兩幫人團團一揖,而後,看著昌漠那一方,朗聲道:「二兄,擊不得!且不言,擊之能否取勝!此人紮營塢前,若行擊之,日後祖豫州必怒,想必石勒尚未興師,我昌氏已亡,昔日張平、攀雅便是明證!」又對著昌許那一方,正色道:「大兄之計,雖是老成謀算,但若置之不理,也稍是欠妥。」
三子昌離道:「大兄此言欠妥,此子紮營于塢前,幾同堵門而戲。若是我昌氏不予理會,恐為人所輕爾!況且,若是此番祖豫州入北再敗於石勒。屆時,石勒提兵興罪,我等當以何如?」
看著眼前亂象大呈,昌任眉心亂跳,胸中憋悶如梗在喉,滿臉漲得痛紅,心中更怒劉濃,通天大路不走,為何紮營塢前?!
祖豫州徵召,入北,淮南軍民,當從。
昌漠不屑的挑了挑眉,硬著脖子,冷聲道:「朝庭?天下朝庭何其多也,有成、有趙、有秦、有代、尚有大馬之涼,不知大兄所言之朝庭,乃何也?棄中原而不顧之南晉乎?」
族弟昌具捋著短須,沉聲道:「族中小七、小八,皆在石勒帳下,若使其怒,恐將危矣。往年,祖豫州入北,與我等也兩不相干啊!此子所為,委實令人氣煞!」
「謝過將軍。」
「投帖、拜訪?!」荀娘子秀眉凝成了川字。
「然也!」
踏過淮水便是汝陰郡,縱穿汝陰便至上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