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六卷 渡江北上

第256章 美鶴留痕

第六卷 渡江北上

第256章 美鶴留痕

敵方,敵方之人猶如魔鬼,勒馬于血河中,黑盔黑甲,辯不清面色,唯余雙雙冰寒之眼。
「希爾……」
「分列!」
劍光如扇面,一劍斬斷兩隻前腿。巨大的馬身猝然一矮,李勿迎頭便栽。
「滴!」
對撞!
劉胤輪劍便斬,欲將李勿攔腰斬作兩斷。
「灰兒……」
「瘋婦!毒婦!快快與我拿下!」
劉胤髮指眥裂,速即縱馬斜插,鐵塔巨山般的身軀橫打,重劍狂舞,撩落幾支刀槍。突地,左胸霍地一慟,中了一槍,連人帶馬倒退數步。
一縷雪紗悠悠墜落,帶著絲絲殷紅。
劉胤大吃一驚,以一戰十,狂舞重劍,死死護住小郎君,不讓人斬首。
「哈,哈哈……」
眼見即將一頭撞上,前排輕騎卻齊齊拔馬斜插兩翼,正中,赫顯具裝鐵騎與百花精騎,兩里慢跑、加速,到達此地,蓄勢已至頂。
劉胤撲到劉濃身邊,抓住馬屍後腿,狂吸一口氣,將牙咬得咯咯作響,奮力一抬!
鐵石!!
張景趴在牆頭,俯視一百五十步外的情景,全身每一寸都在戰慄。他聽不見一絲聲音,瞳孔疾放,卻只能模糊的看見那道鐵流撕碎了一切。
「哐哐哐……」
也不知過得多久,張景瞳孔猛然回收,渾身隨之一抖,暗覺身上驟然一冷,各種聲音隨即傳入耳朵,牙齒打顫聲、絲絲冷氣聲、悲悲馬嘶聲……
「如,如何?」
「小郎君,小郎君!」
劉濃站起身來,走向木人,意欲自行套甲。紅筱眉頭緊皺,莫可奈何,只得上前替其整甲,落手極輕,深怕勒壞他。
美姬抱著刀,藉著如鏡刀面理了理嘴角亂髮,嫣然笑道:「李勿為奪我身,弒我父母,其人當死於亂刀之下!劉濃,殺我阿兄,亦當亡!我死何惜,得見二人陪亡,心足慰矣!」
「小郎君,小郎君……」
「簌!」
夢魘,無聲的慘烈。
「與汝何干?」
「速撤!!!」
待將冗長的訴文念畢,郭璞負手仰望,冷聲喝道:「限期兩日,撤離上蔡。」言罷,揮袖而去,待穿出血河,再行一陣,突地加快腳步,沖至無人之境,俯身,狂嘔。
「速速斬木!」
「簌!」
牆上,響起悲凄的笑聲,美姬潺潺危危的捧刀架脖,用力一拉,血線噴射,而她的身子卻朝著牆外一栽。
「啪啪啪!」
「鏘鏘鏘!」
張景被此景象怔住一瞬,隨即,哆嗦著嘴,指著美姬,喝道:「賤人,果如鳩毒爾!稍後,必將汝分屍於野!」
騎將眼皮狂跳,調轉馬首,面向撞來的騎軍,驅馬縱前。庄門已閉,後路已絕,唯有奮死一戰!
兩日後。
又是那名擲槊的騎將,揮刀將劉胤的重劍斬得一歪,重劍去勢不竭,削落半個馬首。而劉濃將將爬起來,眼前卻豁然一黑,狀若小山的馬身壓過來,「轟」地一聲悶響,被壓得只剩一個腦袋。
「嗯……」
紅筱雙肩輕輕顫抖,端在腰間的手暗中互絞,垂首道:「小郎君,日後,日後切莫一意獨行!不然,婢子,婢子無顏再見小娘子……」說著,徐徐抬首,凝視劉濃面上那漸漸愈合的傷口,眼神帶著憂慮與自責。
「殺!!!」
「小郎君,戰事已畢,切勿亂動,切勿勞心!萬事有郭璞!」
劉濃慘白一張臉,命紅筱與其著甲。
猶若天帝之鞭,鞭笞著邪惡,一鞭掃過,人馬如餃墜落,一鞭縱抽,密密麻麻的禾苗,瞬間中透。沒有喊殺聲,只有無盡的殺戮。
重達千斤的巨大馬身被其抬高一尺,而劉濃卻一動不動!
反貫,縱刀!
「虎!」
沉默,整齊,壓抑。
劉胤雙眼圓瞪,雙手抱起重劍,腳下蹬出兩坑,身子猛地向前一撲,劍鋒橫掃,斬馬退!
「碰!碰!」
「小郎君!!!」
「賊子,安敢!!!」
「開門,開庄門!!!」
「賤婢,安敢!!!」
血水如潮湧,烏墨馬斜斜徹翻,沉重的身軀把飛雪也撞得一個趔趄。
斜掠一眼牆上,緩緩展開卷文,高聲念道:「太興三年,春末。滋,汝南上蔡,流民李勿據塢,占士之園,霸民之田,奪民逞欲,戮民於野,其狀難言,其罪難書!晉之府君,持禮規勸,勸且不歸,反事行亂……浩浩兮日月,其惡兮彰彰,天且不容,地不納歸……」
劉濃正欲坐起身來,被她一撫,冰涼微浸,身子不禁往後縮了縮。
鑿穿,揮刀!
……
眼見疾將入庄,庄門卻突然閉合。庄牆上,美姬雙手懷抱著一柄長刀,揮刀斬斷了掛木之繩,粗如人腰的橫木猛然墜落,死死卡在門后。
脖心陡然一冷,李勿愣愣的,怔怔的,下意識的伸手一探,手指染血。
尚未勒馬穩住身形,烏影一閃,猶若烏龍探海,攜萬斤之力而來,劉胤一聲大吼,重劍猛斬,將丈八劍槊斬開半尺。
再噴一口血箭。
三百步,數十個呼吸!騎將引領著五百騎狂奔,只要入了庄,一切尚可再行定奪!李勿猶自盯著那顆腦袋,赤目狂叫:「僅差一步,一步爾!!!」
尚未靠近莊園,張景已率千余軍卒出庄,見了劉濃,沉沉一揖,揮軍北往。
伴隨著劇烈的搖晃,胡亂的拍臉,劉濃噴出一口血,喘出一口濁氣,豁的一下睜開眼。散亂的眼光逐漸清晰,虎目含淚的劉胤,一臉擔憂的郭璞,梨花帶雨的紅筱……
牆外,已方五百騎,已然盡亡。
帳外,一應諸將默然肅立。待見劉濃出來,齊齊闔首。
「簌!」
「擲槍!!!」
雄壯的巨漢跪在地上,顫抖著雙手,抱起渾身烏墨甲的劉濃,仰天,奮力大吼。
「轟!」
「啊!!!」
「唰!」
紅筱瞅了瞅面若雪紙的小郎君,心中幽幽一嘆,情不自禁的伸手觸了觸他左臉那道傷痕,此乃箭簇擦傷,長及兩寸,未入骨。
「豁!」
「律!!!」
「小郎君,小郎君!!!殺,殺光他們!」
引將出營,營外軍陣叢立。跨上飛雪,拔馬而前,軍陣徐進。
郭璞傾身按伏劉濃,伸出去的手卻在不停顫抖,縮回手,用力捏了捏,緩緩起身,正了正頂上之冠,掃了掃骯髒的袍擺,掏出懷中早已備下的檄文,深吸一口氣,昂首闊步行至牆外兩百步。
「男兒上陣殺敵,落下些許傷痕,乃應理之事。與汝無干,何需自責!」
「嗚……」
紅筱瞬間一驚,素手頓在半途,稍徐,慢慢放下來,曲身萬福道:「小郎君,婢子無用!請小郎君責罰!」
一箭疾發,正中劉濃左肩,箭尾嗡響,箭身卻被護肩卡住,既未墜落,亦未入肉。騎弓力弱,破不得甲。劉濃不管不顧,埋下腦袋,拍馬便逃。身後追著五百騎,劉胤揮著重劍護於左側,卷落簇簇箭矢。
張景怒不可遏,胸口卻若巨山沉臨,忙不迭地的發號施令,牆上部曲亦回過神來,捉刀上前者有之,沖向庄門者有之,亂作一團。
而汝南上蔡,將翻開新的篇章……
和風絢日,天高雲逸,簇擁作朵。
看著越滾越近的鐵騎,牆外騎將振刀大呼,庄門后,一幹部曲手忙腳亂的抬木、斬木,但那橫木乃危急關頭閉庄死守之物,豈能如此輕易挪斬。
劉濃未作一言,放目遠送,此番踏馬河西,親歷險境,總算將上蔡平抑。回身望向野草深處,那裡有鐵石若干,然,不可獨享。其間一成,將入榮陽。五成,奉呈祖豫州。
「賊子,授首!!!」
兩聲悶響,塵沙飛揚。劉濃與劉胤同時墜馬。劉濃「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因身上甲胄過重,翻身未起,便柱著闊劍想要爬起來,李勿縱馬踏來。
劉濃裂著嘴角,哂然一笑,用手摸了摸,略有刺痛,雖未入骨,但日後必留傷疤。
待吐畢腹中穢物,抬眼之時,卻見遠方的草野中,有一群衣衫襤褸之人蹣跚隱現。仿若地鼠,面色烏黑,渾身是垢,也不知何處鑽出來。漸行漸近,但見每人肩挑背扛,破竹籠里盛著重物,狀若黑石。
騎將棄了劉胤,調轉馬首,攜著李勿,拍刀大呼:「若再不撤,便撤之不得!」
五百步外,鐵騎如龍,白袍風嘯。一千步外,鐵林如山!軍陣前方,曲平與荀娘子一馬當先,狀若尖刀遙遙縱插。
「朴……」
天空一黯。
待穿戴整齊,劉濃深吸一口氣,穩住面色,按著楚殤,大步出帳。
李勿腦中靈光一閃,當即振臂大呼。緊隨其後,間隔較近的騎兵神情一愣,疾速回過神來,紛紛奮力擲出手中刀槍。
受驚的戰馬揚蹄,欲竄向田野,被北宮打橫一拉,扯住韁繩。順勢騎上了馬,揚手接過曲平拋來的李勿之頭,拍著刀,來到牆下百步內,晃了一圈,牆上,竟無人射箭。
「簌!」、「鏘!」
劉胤驚駭欲狂,眼紅若赤。雙臂猛然暴力,再抬兩尺,繼而,竟將馬屍斜斜甩出丈外。
步履踏起朵朵血蓮,神情卻波瀾不驚。
「唰,唰唰!」
然,人已避開,馬卻避不得。
「列陣!穩馬,衝鋒!」
「轟隆隆!」
座下烏墨馬一聲悲啼,脖子竟被那長達兩尺的槊鋒貫穿。
李勿獰笑著正欲抽冷子竄進去,將那動彈不得的腦袋剁掉,卻在此時,身上猛然一輕,已被那騎將拉身上馬。李勿狂叫:「速斬其首,何故止我?!」
忽然,背後風聲乍裂,劉胤翻劍反斬,卻未能斬中李勿擲出的長劍,劉濃將身一扭,意欲避過,卻差得一絲,左肩猛地一沉,胸口一陣悶痛,身子帶著貫力往前一撲,險些墜馬,晃了幾晃,繼續狂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