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聲名鵲起
第290章 其罪當誅
孔蓁秀眉一揚，夾馬跟上，將臨營帳，卻見帳簾一挑，荀娘子與那個劉威虜聯袂而出。
「將軍！」
引路奴肩頭衣衫頓裂，鞭傷飆血，而他卻面不改色，唯有眼底藏著一絲痛楚，垂首道：「草羊食草，浮草蒙心，故而言出無狀，竊居尊位而冒犯上民，尚請將軍莫怪。」
再奔五里，偵騎復來，揚聲叫道：「敵騎轉向，奔向東面，欲入陳村！」
孔蓁嫣然一笑，舉著鷂鷹，縱馬奔入營中。
一片秋葉輾轉飄飛，裊裊娜娜，打著旋兒，翻過草野，來到山崗上。
「擊敵，有我無敵！！」
「鷹！」
副將會意一笑，打馬而去，奔向蜿蜒隊伍前的引路人。
「朴簌簌……」
風卷草野，馬卷浪。
但見得，此騎軍雖非具裝鐵騎，但卻人人著半身甲，馬腹與馬脖亦有皮甲護翼，而馬背上則固定著一柄丈八長槍，槍身緊扣于馬鞍一側，一旦撞擊過烈，系著槍身與鞍扣的皮繩便會斷裂，從而使槍脫落，並不會影響騎軍沖陣之勢。
待劉岳尿盡了，引路奴用力咽下嘴裏的余尿，指著遠方一處平整凹地，恭聲道：「將軍，陽城尚有四十里，往東十余里，有新復村落。村中，有母崽……」
副將避過一段如蛇般彎曲的樹枝，用馬鞭頂了頂頭上獸骨盔，沉聲道：「將軍勿惱，此道避過轘轅關，突入穎川，定可一舉功成！將軍且稍待，我且前詢引路奴。」
引路奴道：「半個時辰內，必出茂林，直抵陽城。」
毒信離梢漸無力，軟不拉嘰的墜下，順勢穿碎了幾片樹葉。劉
龍首東探，龍身隨即盪起一道半弧線，疾速轉向。
「報……」
待驟然一個仰身，與攔腰之樹擦鼻而過後，他猛地吐出一口濃痰，對副將道：「草原之子，當振翅長空而捕食，如今卻陷於此荊叢！若依我計，中原乃羊肥之地，牧羊何需與羊同圈？只待春秋肥時，驅馬而來，捉其食之便可！羔羊，自有青天代養……」
思及此處，劉岳拔刀斬斷一截攔路的樹枝，忍不住的罵道：「喬豫、和苞，漢蠡也，兩腳羊爾！陛下若再聽信羔羊之言，遲早一日，猛虎匍化羔羊而食草，青隼囊收背翼而作雞也！」
孔蓁打馬穿過兩株高聳巨樹，樹上的瞭望手，目光追著大紅披風，揮手笑道：「孔首領，少司命所執乃荷葉乎？」
秋風掀起她的大紅披風，裂裂似浪，亦隨笑容而展。整個上蔡軍中，人人皆披白袍，唯她與荀娘子列外，當然，尚有一身紅妝的炎鳳衛首領亦不披白袍，軍中三束紅，她們深受白袍喜愛。
唐利瀟打馬而來，待看見槍端上的鷂鷹，眉頭一皺，揚起縛著毛皮的手臂，鷂鷹轉了轉眼睛，瞅了瞅孔蓁，又看了看唐利瀟，不情不願的放開槍端，奔向唐利瀟手臂，朴簌簌一陣亂抖，牢牢勾入毛皮中。
「將軍，慎言！
「撞作齏粉！！」
副將猛力一鞭抽在引路人肩上，怒目中赤，喝道：「人？爾乃人乎？」（劉、石二漢，唯各色胡人，為國民，為人。）
曲平嗡聲道：「數日前，我軍宿衛于登封，若未換營，一眼便可見陳村！」
引路奴佝僂著身子，爬到土坡上，匍匐在馬下，劉岳踩著引路奴的背，帶著馬刺的靴子使勁揉了兩腳，方才「騰」地一聲跳下來，廢力的解開獸皮腰帶，掏出骯髒物事，對著引路奴極力張開的嘴，一陣亂澆。
如柱尿水順喉滾肚，濺射于臉，有幾滴甚至濺入了眼中，一陣刺痛。引路奴死忍著怒意與淚水，不敢有半分不敬。
……
副將從上到下把引路奴一看，裂嘴一笑，打馬回走。
林中無道，荊棘叢生，不宜行馬，但劉岳自幼生長於馬背，早已人馬一體，身子不停的左搖右晃，便避過了橫生之枝、豎插之叢。
引路奴乃是漢人，以黑布縛面，只露兩隻眼睛。副將不屑的問道：「尚需多久？」
「轉向，奔襲陳村！」劉濃來不及思慮，向右斜拉馬韁，飛插向東。
唐利瀟翻身落馬，沉聲道：「小郎君，西北有異！來敵不知幾許！」
恰於此時，鷂鷹斬來，劍翼從兩株巨樹中間插過，直撲營壘。
秋風撲面，微寒。
「非也！」
待吸夠了落葉澀澀的味道，孔蓁放開手，順著風輕輕一拋，而後，搭眉遙望葉子隨風而去，漸去漸遠漸不見，反手拖著丈二長槍，輕縱馬韁，奔向崗中深藏的營壘。
鷂鷹好似早有
「嘿嘿……」
孔蓁秀眉飛挑，拖著長槍，隨隊轉向，奇道：「陳村已無人，為何轉入陳村？」
「啪！」
引路奴慢慢抬起頭來，望向林梢，樹葉茂密，陽光亦透不進，陰沉之氣，直憋胸懷。隨後，緊了緊面上黑布，閉了下眼睛，待睜開眼時，淚水聚于眼底，用力一收，將淚水倒吸進眶，目光卻愈來愈狠戾。
浮天之隼，海天鷂鷹備受匈奴人尊崇，可蓄，容獵，卻不可輕褻。特別是呼延部，相傳呼延大單于便乃鷹隼之子。
劉濃拍馬疾馳，身子微伏於飛雪背上，目光冷凜。胡騎，野戰胡騎！！
毒蛇鑽出叢林，劉岳打馬到小土坡上，看著茫茫草野，仿似回到了草原上，胸意盡開。
「休得多言！」眉骨橫生，滿臉坑窪的劉岳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孔秦攤開手，等待那盤旋而來的秋葉，待葉子輕輕的落於掌心，觸覺一絲微涼，合起手掌，捧于鼻下，微微一嗅，笑顏層層綻開。
孔蓁拖槍縱馬，未予回頭，揚聲道：「少司命所執，乃是秋蘭，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神命為福，主掌蒼生。」
「西北……」
孔蓁眨了眨眼，勒馬後退數步，心道：華亭美鶴劉威虜確實美，孑然立於帳前，便若孤鶴挺立，見其面容卻令人生奇，一樣黃沙北風刀，為何他依舊面如冠玉也。
劉岳神情一振，叫道：「速速前往，若半個時辰后，再不出林，定斬此草奴！」
「出營，擊敵！」
鷂鷹翻飛于天，黃褐相間的重瞳將身下景緻盡捕，平原，山脈，河流，村落，一一秋毫呈現。驀然間，它好似覺察到甚，重瞳疾轉即鎖，隨即一聲長啼，斬翅插下，但見它所撲往之處，有條長蟲正匍匐于茂密的林叢中。
「蹄它……」
劉岳非姓劉，而姓呼延，匈奴劉曜非姓劉，乃于扶羅之孫，托姓于冒頓。對此，劉岳極其費解，陛下拖姓冒頓大單于倒也罷了，為何卻猶自承襲這漢人賤姓？
「論罪當斬，然念爾尚知悔改，速領於前。若半個時辰不見陽城，爾與爾族，當犒三軍！」
瞭望手摸著腦袋，傻傻一笑，根本不懂她在說甚，他只知道，孔首領極擅詠唱，與小黑丫相差不離。小黑丫的歌聲柔軟似素荑，可拂平傷口，慰寄心靈。孔首領的歌聲便若青鷹，展翅高飛，雖有悲涼，卻帶激仰。
引路奴目光平靜，答道：「回稟將軍，小人面上有傷，故而縛之。舍妹樂舞淺陋，習不會『渾不似』，舞不得『蹛林』。」
副將以馬鞭挑著引路人臉上的黑布，冷聲道：「何故以布縛面，聽聞汝家有母崽，盡善歌舞，可會奏『渾不似』，舞『蹛林舞』？」
「鷹……」
「哦……」
霎那間，深藏於崗中的營盤頓時活過來，無數鐵甲翻身上馬，隨著白騎黑甲與大紅披風，衝出軍營，朝著西北方向扎去。
荀娘子細眉
「格格……」
「報……」
孔蓁歪著一看，高高斜揚丈二長槍，鷂鷹正欲斬入營中，重瞳一轉，竟猛地收籠翅膀，探出鐵勾雙爪，抓住槍端，牢牢立於其上。
半個時辰后。
秋風攜翅輕疾，鷂鷹借勢飄過林梢，伏于翼部的雙爪慢慢張開，俄而，猛然一個深扎，仿似欲探長蟲之首。「簌」，長蟲乍然吐信，信鋒穿過層層密葉縫隙，直插而上，眼見即將中穿鷂鷹。
此營乃是昔日烽火台，可瞭望陽城境內數十里，往西五里，乃是羊腸糧道。糧草三日一赴洛陽，而今日，正乃糧道前送之期。
唐利瀟與鷂鷹對視數息，神情一變，快步走向中軍帳。
「啪啪啪……」
久待已然十日，終將來也！劉濃未作猶豫，將懷中牛角盔叩于首上，用力一系頷巾，嗡聲道：「敵方疲，我正蓄，擊潰此軍！」
「鷹，鷹……」
「從速，攔敵於野！」
荀娘子細眉微皺，卻驟然一放，神情極喜，拔劍嬌呼：「陳村地勢呈凹，西低而東高，敵騎由西入陳村，恰逢斜向我軍。我軍居東南高勢，攜勢襲下，當可撞作齏粉！」
後者步伐從容，眉眼如鋒，令人難以逼視。
「諾！」
將將奔出五里，一騎北來，高聲叫道：「回稟劉威虜，敵騎犯境，兩千之數。」
「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