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聲名鵲起
第304章 閑而未閑
朱燾眯著眼睛回頭一看，見是個少年郎君，便對劉濃笑道：「朱燾此番南回，將滯留月旬。時日方長，何需現下言盡，且待瞻簀大喜之後，你我再推酒置賦。既有好友來賀，汝且自往作陪，吾當入內，一嘗鱸魚之鮮美。」說著，吧嗒吧嗒嘴，攬著鶯雪水柳腰，徑自行向庄內。
兩人耳鬢斯磨，溫存片刻。綠蘿婉轉承歡，嬌喘輕喃，劉濃心疼她的身子，未予折騰，稍事淺嘗便離去。
晉承漢制，漢襲周禮，喜服乃玄色深衣，類同劉濃昔日烏衣裝，滾邊為赤紅。
楊少柳明眸流轉，皺眉道：「尚有不妥。」
言至此處一頓，驀地回過神來，挑眉道：「瞻簀此言，尚有他意也，瞻簀居汝南，馬踏洛陽，兵戰陳留，從祖……」眉色煞飛，一把捉住劉濃的手腕，疾疾追問：「莫非，祖豫州……」
劉氏正在擺弄喜服，楊少柳秀立於一側，眸子凝視喜服上的暗紋，時而眉心微皺，倏而歪著腦袋，好似對暗紋有所不滿，夜拂侍於她的身側，不時把喜服掀起來，好讓她看個仔細。嫣醉捉著一條硃色玉帶，東瞅瞅，西瞄瞄。而巧思、留顏、雪霽、研畫等大婢，綉履若穿花，踏來轉去，翻箱倒櫃忙個不停。
劉濃挑了挑劍眉，揚了揚竹簡，悵然道：「偷得浮生半日閑，閑卧雲間枉寥然，燃盡余香冬漸盡，燼罷紅淚伴春眠……」
劉濃稍作沉吟，定定的看著朱燾，揖道：「處仁兄長，奪城謀國非一朝一夕，氐
問名與納吉並翼齊飛，男子需具名，女郎之名不可輕易示人，僅需呈字，雙方交互姓名、生辰之後，便需尋覓得高望重之巫垂詢納吉。為此，劉氏特地前往婁縣三官大帝廟請吉賜福，陸氏則遣人至會稽請清風老道擺龜卜卦。
六儀為《周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三書為周禮之附，聘書、禮書、迎親書。諸般禮節又分婚前禮、正婚禮、婚後禮。
納吉暨，即為完聘之納徵。華亭劉氏雖乃次士，聘禮卻極盡奢華，禮書兩尺八寸，密密麻麻的布滿簪花小揩。禮且不表，彩有合歡、嘉禾、阿膠、九子蒲、朱葦、雙石、棉絮、長命縷、乾漆等物，寓意如膠似漆，子孫繁衍。
車中傳出大笑聲，隨即素手捲簾，鶯雪俏步蘿旋而出，媚眼瞟向劉濃，嬌笑道：「美郎君風彩猶勝往昔，即使鶯雪身在益州，亦常聞君馳騁于北，馬踏洛陽，好生威凜，恰若周郎英姿也。而今，鶯雪極為懊悔，可知何故？」
徐氏知情識趣的迴避。
劉濃含笑靜觀，未覺半分不妥，朱燾乃性情中人，行事向來洒脫不羈，與鶯雪相知情濃，八載未改，實屬難能可貴。
劉濃訕訕欲去，楊少柳冷聲道：「且稍待，改后，再行復穿。」
蘭奴提著雪裙，轉過廊角，一眼便見劉濃歪歪斜斜的
「阿姐，極其合身，勿需再改。」劉濃伸展了下手腳，喜服繁複無比，楊少柳的刺繡臻巧致極，一針一線，恰為量身定織。
雁乃乾陽之象，秋南春北，守貞不渝。鵝乃高潔之物，浮水洗羽，吉潔如素。羊乃富庶之彰，蓄毛呦鳴，正當華髮。
恰於此時，遠遠傳來一聲高喚。
大白貓頭戴紅絨，領著一群貓兵貓將，陣勢輝煌，從劉濃的面前魚貫從流，待至樓梯口，尚慢悠悠回頭瞅了劉濃一眼：「喵……」
稍徐，革緋與嫣醉便將劉濃身上的吉服拔了下來，鋪展于案，捉著綉針又是一番細改。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劉濃神情一正，將袖一卷，大步如流星，出庄迎客。
劉濃淡淡一笑，不予回答。
綜上諸禮，便為婚前禮。
於是乎，劉濃仿若木人般，被楊少柳擺來弄去，穿了脫，脫了穿。足足兩個時辰后，劉中郎滿臉大汗的出了中樓，步伐邁得飛快，且不時回頭張望，心有餘悸。
楊少柳道：「不妥！」
劉濃揮了揮手，徑自入室，小傢伙咬著小拳頭，睡得香甜。綠蘿斜卧于床，睡姿極是撩人，劉濃方一走近，她便醒了。
劉氏一把拉過劉濃，笑道：「虎頭，且來試喜服，若有不適，柳兒亦好即改。」
劉濃劍眉一揚，嘴角帶笑，大婚大婚，總算有事與他相干了，當即背
寬袍大袖的朱燾跨出牛車，順手撫了撫鶯雪的臉蛋，笑道：「昔日乃瞻簀不授，汝何以言悔？況乎，瞻簀即娶江左畫魂陸令夭，汝有何能，可與其相比？」
中樓，嬌娥雲集。
劉濃搖了搖頭，笑道：「非也，祖豫州半載之內，想必無憂，然……」
劉濃淡然一笑，在碎湖與革緋的幫襯下，耗時三刻，方才著服完畢。
「哈，哈哈……」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乎江湖……」
頭戴寬八寸，長尺六之爵弁。爵弁乃三十升細布，黑底赤邊，前窄而後寬，狀若烏雀展翼，是以又名雀弁。身著緇衪纁裳，白絹單衣。腳蹬赤色舄，履尖若船，微翹寸余。暗紋分佈於左右雙肩，左為薔薇，右為海棠，若不細看，辯之不出。
朱燾嘆道：「然也，因此之故，氐陳雖乃諸胡最弱，卻憑藉天險，固守于內，便若巨龜伏首，教人難以縛捉。而此，便若蘚芥，我何嘗不知，奈何……」
朱燾挑了挑眉，面上驀然一紅，隨即，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將懷中玉人輕輕推開，拉著劉濃的手臂，附耳道：「瞻簀，可曾記得，去歲我之所言。李勢有女，乃國色嬌娃，願擒此姝，贈之於汝。奈何，為兄卻食言也，而今空手而回……」說著，捋了捋短須，神情惆悵。
「哼！」楊少柳哼了一聲，轉過螓首，下巴略翹。
將將出庄門，便見桃林道中行來一
待入東樓，簡略食畢，又泡了個滾水澡，來到綠蘿的小院中。
碎湖與蘭奴端手于庄門前，當即將朱燾隨從一併引入庄中。
嫣醉唯小娘子之命是從，嘟嘴道：「小娘子以為不妥，即為不妥。」說著，竄到劉濃身後，將身一蹲，便行解劉濃的腰帶。
再有數日便是迎親之時，喜廊由院門口，沿溪徐展，直直延伸至崗上庄門，足有千餘步。院外觀禮台，李催正爬上爬下，吆喝不休。院內煥然春發，大婢嫣綠堆紅，小婢藍裳白裙，往來如織。
「嗯？！」簾未挑，內中傳來一聲冷哼，似從鼻腔噴出。
涪陵之戰，耗時幾近半年，氐成雖弱，但朱燾僅憑建寧、桂陽兩郡之地，便力抗一國，且能戰而勝之，更奪涪陵，已是極為了得。不過，若想攻破成都，未有幾載精兵蓄甲，豈能遂願。
「小郎君……」
革緋瞥了眼小娘子，見小娘子嘴角絲巾翹著，心中一樂，嫣然道：「小郎君，確有不妥。」
梳燕淺淺一個萬福，柔聲道：「綠蘿小君與小少主方歇，小郎君不妨稍後再來。」
劉氏瞅了瞅兒子，又撇了撇楊少柳，嘴角彎起濃濃笑容。
劉濃劍眉一挑，嘴角裂開，再度一揖：「劉濃，見過處仁兄長。」
滋事體大，謀事需縝密，不可太過倉促，劉濃微微一笑，轉身迎向來客。
鶯雪將身一揉，撲入朱燾懷中，妖妖嬌笑：「郎君，人皆有擅專，陸氏貴女，鶯雪自是難比，然，鶯雪所擅者，郎君莫非不知乎？」
待兩廂一匯，卦象竟赫然一致，共得八字：天造地設，並蒂生蓮。大吉，聘書即發。又因那時劉濃尚在汝南，是以便由楊少柳執筆，洋洋洒洒萬言文，成就華聘之章，揚州大中正陸曄閱后，拍案稱讚，拽落鬍鬚三兩根。
「莫教瞻簀笑話。」
「喵，喵……」
既粘且糯，柔情璇旎。
劉濃右手捧著竹簡，左手負于背後，緩步行於水廊，不時的看向院內院外。
「嗯，甚好！」
「無妨。」
這時，羅環按著腰刀，快步走入莊院中，朝著劉濃笑道：「小郎君，有客至！」
納采即為議婚，雖然劉濃與陸舒窈乃是以綉剪逼婚，且以綠綺琴作文定之物，但華亭劉氏並未失儀，楊少柳曾遣李催等人，攜上雄雁、白鵝、羔羊各一對，登陸氏之門呈以贄禮。
承周制，世家大族聯姻，共計六儀三書。
待出小院，走到柳樹下，仰望樹上喜燈，嘴角緩緩綻開，忽然間，竟想起了一則笑談：鄉野之間，為何子嗣繁多？無它，皆因無事可做，唯有辛勤耕耘也……
至此婚前禮盡，華亭劉氏愈發忙碌，上上下下千餘人穿梭如行陣，一派熱火朝天。唯獨一人，揮著衣袖，度著方步，手捧《莊子》，徘徊于楠木廊，遊離于孺子榻，屈席于畫潭畔，極其清閑。而此人，正乃華亭劉氏之主，劉瞻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