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八卷 北抗南擊

第320章 塤蕭合鳴

第八卷 北抗南擊

第320章 塤蕭合鳴

閭柔個子不高,不能若荀娘子那般仰首便可偷看,是以便拽著水辮,掂著腳尖,從松樹的縫隙處隱約偷窺。聞言,嘟著嘴巴,糾正道:「雀巴,吉哈拉!」說著,螓首一偏,稍稍一想,嫣然道:「雀巴,夫,夫……」
晴焉蹲下來,趴在草叢中,傾身細細一看,只見畫中月,果真有一縷幽魂,宛若雪紗飄蕩,不是小娘子又乃何人,而畫中的劉中郎,丹鳳眼中亦銘刻著一縷弱不可察的婉約,傻傻的晴焉眨著眼睛,心道:原來,小娘子果真無處不在呀……
橋游思卻仿若未覺,斜斜捉著洞八蕭,恬靜的笑著。
嘯聲清越,飛雪搖頭晃來的奔來,劉濃托著小女郎的嫩臀,將她送上馬背,隨後,翻身上馬,拉著她靠著自己的胸膛,又摸出了繁紋塤,閉了下眼,微微一笑,就著天上月,懷中人,耳際風,吹響古音。
「休得刮臊!」余鶯一腳將青蛙踢入潭中。
此夜,不知多少燈下人,聞聲忽起,推窗眺望,待見得白騎逐月、漫紗飛裙,盡皆面帶微笑。薛恭站在屋檐下,捋著短須,喃喃自語:「願三官大帝,佑此良人,願三官大帝,佑我家城……」
此時此刻,忽逢這場月下嬉鬧,注目眼前佳人情柔似水,恰若春夜中的盛大煙火,令人情懷中起,再難抑制,索性牽著橋游思的手,慢行於月光中,待至松間道,對那匆匆逃竄的幾女視若未見。
月下的橋游思極美,雙環髻垂於臉頰兩側,烏黑襯雪白,明月輝耳珠,嬌嫩的皮膚滾盪著瑩瑩月光,吹彈得破,隱隱見得,中有一抹淺紅,正在愈凝愈濃。劉中郎心中情動,奈何皓月當空,不敢肆意胡為,悄悄的靠近她,肩磨著肩,徐徐往下,狀似低頭觀畫。
冷月漫浸華衣,松間淺凝香氣,柔然公主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著狗尾草,眸子不復狡詰,盡作聖潔。
「郎君!」
劉濃默然一聲暗嘆,撩起袍擺,跪坐于畫前,未予看畫,歪頭打量小女郎。
而此一笑,恰若雪蓮夜綻,羞得萬花皆慚。轉念間,又怕劉濃臉上掛不住,便反手握了握劉中郎的手,輕聲道:「劉使君莫哄游思,游思未曾嗔怪于君。天下男兒何其多也,薄倖者有之,痴妄者不缺,更不乏終風罔棄者,劉中郎,劉中郎尚可。」螓首低垂,看著二人纏綿的影子,情羞意怯難自勝呀。
一聲悶響,盤盪于月下,劉中郎摸了摸後腦,神情精彩。
晴焉從懷裡掏出一方絲巾,鋪在畫前,扶著小娘子跪坐于其上,復又瞅了瞅劉中郎,撅了撅嘴,將摸出一半的絲巾塞回衣襟中。
「嚶,嗚……」
荀娘子顰了顰眉,一繚袍擺,大步若流星般走向柔然公主,把她拉起來,附耳悄聲道:「閭柔,需得適可而止。」
「碰!」
「來!」
塤聲流轉,飛雪漫蹄。
轉得一陣,柔然公主興許轉累了,亦或轉暈了,「唉呀」一聲,摸著額角軟倒在草叢中,旋即,眨著漂亮的大眼睛,朝著劉濃甜甜一笑,伸出了柔嫩的手背,嬌聲喚道:「雀巴……」
「噓,噓……」
小黑丫坐在門坎上,肩上蹲著一隻小伊威,手中也捧了一隻,怔怔的看著月下白騎,聞聽縷縷幽歌,眸子滴溜溜一轉,嘟了嘟嘴,喃道:「小黑丫,小黑丫,何不快快長大……」
青蛙入潭,浮頭破月,余鶯指著潭中青蛙頭,冷聲道:「汝非美鶴,汝不若人!」
「咕咕。」青蛙大叫。
劉濃拍了拍額頭,恍然大悟,難怪她來捉我,尚且攜著蕭,原是作此用途啊!心中陣陣好笑,胸懷卻輕快不已,連日來拜訪汝南諸塢,各諸主雖是禮敬有加,卻使人身心微乏。
荀娘子拉著閭柔向松道行去,閭柔一步三回頭,正若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劉中郎洒然一笑,指著畫中月:「此乃游思。」復指月下人,笑道:「眼中映月,亦乃游思。」再揮了揮手,意指整幅畫,朗笑:「殊言無游思,畫中處處不游思,此畫,當闕名為《游思》!」
一聲蕭語,魂裂!
繼而,引聲長嘯。
劉濃翻身下馬,向橋游思伸出手,小女郎緊了緊手中蕭,咬了咬唇,藉著他的手腕,飄冉落下,氣微喘,腮淺紅。
祭台上,緩緩吹著微風,繚著橋游思雪白的裙紗,小女郎靜靜的看著劉中郎,半晌,抿了抿嘴,招手喚過晴焉,展開丈二繁畫,綿鋪于草地中,抹平邊角處,擦了擦額間汗,笑道:「且來觀畫。」
這時,郭璞走出槐樹影,頭頂一輪鉤月……
橋游思撐開蓮掌,推著他的胸膛,站直了身子,巧巧笑著:「天下之大,唯聞使君戲羅敷,何聞羅敷怨使君?閭柔,俏嬌動人,使人見而生憐,劉使君意欲……意欲何為呀?噗嗤……」言至此處,難以繼續,卻實在忍不住了,嬌嬌一笑。
「夫君!」荀娘子等得不耐,介面道。
兩廂淺淺柔觸,而此般斯磨最是撩情,小女郎渾身顫抖,斜斜飛了他一眼,劉中郎摸了摸鼻子,神情淡然,贊道:「妙哉!游思此畫,春夏秋冬,盡攬於一眼之中,四季交替,各呈繁榮。乾坤復轉時,看似各作不同,焉知,四季早融,難論彼此矣!妙哉,妙哉!」
劉濃瞥了瞥橋游思,神情略顯尷尬。
「劉中郎,恁地張狂!」
閭柔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身來,轉動著眸子,撇了撇嘴,喃道:「荀,閭柔,吉哈拉雀巴。」
待走入松道中,荀娘子頓住腳步,細眉愈凝愈深,暗中懊悔不已,她與橋游思極為要好,是以便為橋游思鳴不平,故而,讓閭柔來考量劉濃,殊不知,瞧現下這等模樣,好似考量未果,而橋游思亦未必會在意,反倒將柔然公主給搭進去了。
月羞花慚,橋游思心知必有人于暗中偷窺,又羞又惱,卻被他緊緊的箍著,動彈不得,只能任他細細品嘗。少傾,小女郎俏臉緋紅,慧眸如星,掙扎開了幾許空隙,捏著洞八蕭,在他的背後揚起。恰於此時,劉中郎眼露濃情而咨意張狂,實難自已,手掌若竊食野狐,攀上了危危顫峰。
「哈,哈哈……」
碎星斜撩皎月,清脆的笑聲如鈴巧轉,恰恰打斷了劉濃的話語,柔然公主提著裙裾于月光下旋轉,並非羅旋舞,僅作開心的轉圈圈,四條水辮綿盪似水,硃色蓬裙飄冉若飛。小巧的,嵌著珠玉的綉履,歡快的踩來疊去,亦如她臉上的笑容,格外明艷,分外得意。
駱隆大笑。
酒極烈,余鶯未飲入喉中,粉腮越來越鼓,興許是被木桶熱氣熏了,臉頰細汗密布。
荀娘子與閭柔齊齊伸指靠唇,並將懵懂的晴焉挾裹入她們的陣營中。而此時,橋游思以手背抹了抹唇,晃了晃洞八蕭,莞爾一笑,佯嗔:「劉中郎應知,游思擅棋,亦可捕畫。然,君莫非不知,游思尚擅鳴蕭,洞蕭尺八,可鳴梁不絕,亦可擊得貪色登徒子!」
駱隆掌著木桶邊緣站起來,捧著她的臉,深深飲盡美人酒,待舌尖不再有餘味,輕輕放開他,光著身子跨出桶,理了理胸前濕發,俯逐潭中月,繼而,對著潭邊一隻青蛙,裂嘴一笑,問道:「美鶴,將欲往否?」言罷,接過余鶯遞來的衣物,胡亂披在身上,凝視余鶯,懶懶笑道:「若是駱隆易位處之,當作壁上觀。」
原來如此乎……
「嗯!」閭柔眸亮如星,重重的點頭。
霎那間,蕭聲,塤聲,飄飄渺渺,傾夜流城。
「晴焉。」橋游思低低嬌嗔,眸子卻顧盼劉濃。
……
「雀哈啦,雀哈拉……」
「格格……」
「唉……」
月印于潭,風一吹,紋盪微晃。
劉濃走到她身旁,瞅著左右無人,便拉著她的手,輕輕捏了捏,柔聲道:「天上輪月,人間繁城,月灑於心,星輝于眼,何言悲歡離合?」微微一頓,把小女郎斜斜拉入懷中,擁著柔軟香肩,吻了一下那微顫的松煙眉,指著山下滿城燈火,笑道:「天下之大,繁華簇城,萬家燈火下,各有所思,各有喜樂。游思,便乃劉濃之喜樂也。」
橋游思懶懶的躺在他的懷中,眸盪漣漪,剪著月,描著人,待塤聲漫遍四野時,將洞八蕭豎于唇間。
晴焉嘟嘴道:「畫中盡乃劉中郎,卻無小娘子,有何妙哉?」
劉濃星目輝煜,情動如潮,把她復又拉回懷中,低頭便捉住那顫抖的櫻唇,而另一支手則繞著細柳腰匍匐往上,幾番輾轉反覆,卻不敢肆意唐突,自橋游思來北地,劉中郎每日看著,卻僅能發乎情、止乎禮,心中委實不甘,然莫可奈何也。
駱隆揚了揚眉,舒適的喘出一口氣,捉起桶邊的酒壺,徐徐飲了一口,反手擒住余鶯的下巴,舉起酒壺,沿唇微傾。
「果真乎?」
荀娘子伸手接過狗尾草,注視著軟軟的,風吹即折的草絮,眉頭鎖緊。稍徐,亦不知想到甚,眼睛越眯越細,情不自禁的拔了下草端,驀然彎身,怦然一彈,心中咯噔一跳,好似有所瞭然,把那狗尾草疾疾一扔,徐徐穩住心神,抬頭望向月下祭台。
荀娘子皺眉道:「吉哈拉,又乃何物?」
夜月靜流,淺影交織。
橋游思羞紅了臉,捉起洞八蕭,芳心暗喜,甜中帶軟,慢慢走到一籠桂樹下,俯逐上蔡城,只見夜燈點點,恰似天上繁星,眸子一陣顫動,喃道:「天上星辰,人間繁燈,夜明晝黯,盡作悲歡離合。」
「游思,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矣!」
塤聲止,蕭語微,已至縣公署。
駱隆在潭邊沐浴,高大寬闊的木桶冒著騰騰熱氣,將他的臉掩得模糊不清。余鶯高坐于胡凳,用絲藤極力的搓著他的後背,把那略顯蒼白的皮膚揉得通紅仍不罷休,不住的搓,仿似欲見血。
當下,女將軍藉著朦朧月色,眯著眼睛,瞅了一眼高台上的劉、橋二人,但見二人相顧無言卻脈脈含情,秀眉一挑,忍不住的問道:「閭柔,雀哈拉,乃何意?」
「吉哈拉,吉哈拉……」
松間,荀娘子挑了挑眉,拍了拍腰間劍,心道:「妙哉,擊得好!」轉念又喃:「荒謬,荒謬,荀灌娘竟窺人……」;柔然公主方才只顧掂腳尖,卻踩中一塊碎石,險些摔了一跤,故而錯過了此景,遂眨著大眼睛,瞅了瞅劉中郎,又看了看荀娘子,皺著細眉,神情不解;晴焉掩著嘴兒偷笑,不便再偷看,默然走向松道,恁不地一眼瞧見鬼鬼祟祟的荀娘子與閭柔,眸子一直,指著二女,滿臉的不可思議。
閭柔歪著腦袋喃喃自語,光潔的眉心凝了個淺淺的川字,她芳齡已十五,卻一直對此似懂非懂,方才突然間情豆綻開,她便覺得自己歡喜劉中郎了,然委實不知該如何措辭,思來想去,鼻翼兩側竟滾出了顆顆細汗,驀地,眸子一亮,蹲下身來,拔了一根狗尾巴草,伸出手指點了一下草端,毛絨絨的狗尾草彈了一下,柔然公主噗嗤一笑,把它遞給荀娘子,嫣然道:「吉哈啦,吉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