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九卷 三尺功名

第426章 桓溫請戰

第九卷 三尺功名

第426章 桓溫請戰

「嘿嘿……」謝尚抖了抖袖子,眉頭一翹,笑道:「二弟關已則亂矣!但且寬心,數州共伐石虎,乃成都侯計定,其人向來深謀遠慮,豈會逞石虎之意!料來,石虎若行託大,必然鎩羽折尾!」
「吾乃,吾乃……」那人眼睛轉來轉去,繼而,豁地一亮,竟然拍了下手,高聲道:「吾乃軍中小校謝八!」心中則道:「軍中小校足有千百人,諒你也不知,吾乃何人!」
謝奕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冷然道:「郯城屯軍三萬,民風勇悍,石虎若以堅攻堅,七八萬之數,不過填池塞野爾!」
謝奕冷然一哼,神情卻軟了,此女乃邵續、邵冀州之女邵嫣,邵續一生征伐于冀州,歿亡于石虎刀下,她為父為國,心意拳拳之下,倒不可罰之過甚,當下便道:「城中尚有數萬披甲男兒,勿需邵小娘子持劍!兄長,且攜小娘子入城。」說著,向謝尚點頭示意。
謝奕皺眉道:「其意或有三,其一,石虎自知,孤軍深入,最忌綿長呈野,是以,前軍頓甲止步,意在與三軍齊行;其二,或在……故計復施!孤懸前軍于鋒外,誘我攜軍往擊,待我離城,即可戰之於野,亦如其人取廣固。其三,興許,其人已知,瞻簀將率豫州軍,尾躡其後!是故……」
半晌,謝尚無奈的搖了搖頭,走到二人面前,伸出手指,格開謝奕的劍,朝著那人慢慢一揖:「邵小娘子,此乃軍中重地,不可輕褻!」說著,又對謝奕道:「二弟,邵小娘子乃巾幗英豪也,縱使有違軍令,亦乃無心之失,豈可以刀劍相加!」
那人不卸,視寒鋒若無物,眼中卻泛著波瀾,細細一辯,唯二字:「倔強」。
「無奕!」
「不然!」桓溫慢慢的搖了搖頭,直視著謝奕,中目輝燦,聲音平淡:「桓溫僅率本部三千精騎即可!桓溫若出,莫論勝敗,即可辯得石虎虛實!」
謝奕當即駁道:「此事非同小可,切莫意氣用事……」
「且慢!」謝尚揮手制住小校,慢條斯理的拔了拔胸前冠帶,他並未如謝奕一般身著鐵甲,依然一身寬袍大袖,腰間尚且別著一隻精緻的小酒壺,取下酒壺,默默啄了一口,笑道:「夫戰者,天時、地利、人和。秋雖已濃,尚未及收,石虎大軍南來,難以肆野卷粟,此乃天時也!郯城扼南制北,遙貫東西,城堅若鐵鑄,尚有郗公屯甲于百裡外,獨可言戰,聚可言勝,此乃地利也!」言至此處一頓,揮著酒壺指向那一群彈琵琶、鳴橫琴、奏箜篌、旋楚舞的小女郎們,微微一笑:「楚地多歌舞,楚地聚英豪,但凡齊輪者,聞戰而喜也,而此即乃人和!此戰,必勝!」
「哼!」邵嫣從盔縫裡逼出一聲冷哼,左右瞅了瞅,心思百轉,暗忖已難遂意,只得氣咻咻的瞪了謝奕一眼,默默隨著謝尚離去。行走時,步伐輕碎,即便身著鐵甲,亦難掩婀娜媚態。
「雲木,雲木……」長有兩丈、寬及人腰的滾木在聲聲號令下,被捆縛於牆外,草繩繫於鐵鉤上,一旦敵軍逼臨城下,即可斬斷繩索,滾木如雲雷。
「我等盡知,石虎豈會不知?」桓溫濃眉緊皺,捉起長槍,面向謝奕,捧槍道:「石虎此舉,乃使我軍自亂陣腳也!當動則動,無奕若信得過桓溫,且容桓溫伐其前軍!」
這時,高冠寬袍的桓溫轉著牆梯而來,待至近前,捧著長槍,徐徐一拉:「多謝無奕!」
謝奕皺眉未言,直目其兄,心知謝尚一貫陰柔,話尚未盡。
「鏘鏘鏘……」卻於此時,身側傳來一陣鐵履聲,謝奕扭頭一看,只見來者渾身上下俱籠于鐵甲中,便連面目亦不可辯,唯餘一雙眼睛梭來轉去,此目頗為熟悉!謝奕正自疑惑間,卻見謝尚目光霍地一直,嘴角掛著怪異笑容。謝奕眉頭一皺,恁不地一眼瞧見那人腰間劍,心中怦然一明,當即喝道:「止步!!」
「汝乃何人?」謝奕凝視著那人,但見其人一身墨甲乃是晉制小校甲,然則,頭盔卻大異,並非兜鍪,兩翼斜伸,各展一翅,恰若鴻鵠高飛,面甲乃是鱗片織就,正於淺陽下泛著煜煜光輝,最是那二尺劍,鑲珠嵌玉,極其熟悉。
「話雖如此,然則,兩軍交戰,喋血廝殺,豈容女子弄樂於耳!」謝奕看著那群繁花簇錦的小女郎,眉頭愈皺愈緊。而此時,諸多將士已然環圍於她們身側,含笑靜觀,更有甚者,揚著手臂,踏著鐵履,跳起楚舞來。
謝尚挽手于背後,面上帶著淡然笑容,眼光卻燦煜逼人,續道:「莫論何如,我軍據城屯甲,宜靜不宜動,如此一來,城中數萬將士終日待戰,即若崩弦,豈可久持?」
謝尚微微一笑,朝著邵嫣再度一禮:「請罷,邵小娘子。」
「起,起起……」一名小校爬上了箭剁口,不住向內揚著雙手,在他的示意下,一群士卒奮力的拉動著兒臂粗細的繩索,將一具具投石車吊上城牆。
「兄長!!」謝奕再也忍不住了,濃眉倒豎,猛然一聲大喝,將謝尚吼得渾身一個激靈。璇即,謝奕見身側諸將聚目,只得竭力平復心神,放開眉頭,啞聲道:「數州共舉,最忌猜疑,兄長莫非不知?再則,郗公乃何許人也?道徽之高士也,清雅之尊長也,豈會不知輕重,將此事怪罪于瞻簀!兄長切莫再言……」
「哎,哎……」那人正欲竄向牆角,乍聞謝奕大喝,肩頭陡然一顫,嘟嚷了兩句,慢慢的回過身來,一雙眼睛閃來閃卻,繼而,目光一定,抱拳于身前,揖道:「見過,將軍!」
「無奕,且信桓溫!」桓溫捧著槍,沉沉一揖……
「謝八……」謝奕眉心鎖川,一步步走向那人,待至近前,「鏘」的一聲,拔出腰劍,架在那人的肩上,冷聲道:「卸卻面甲!」
「速避,速避,塞門刀車,塞門刀車!」狹窄的外城巷道中,渾身鐵甲的將士扯長著脖子放聲大喝,士卒們光著膀子推著沉重的塞門刀車霍霍前進。塞門刀車,顧名思義,乃塞城門之所用,底部兩輪,外探密集刀槍,可遊離于巷,拒馬殺敵。
「然也,石虎狡詐如狐!」
謝奕猶豫道:「我軍若出,恐正中其意!」
「再則……」謝尚介面道:「二弟切莫失了方寸,如今敵勢未明,敵意難測,我軍唯此一途也!」言至此處,驀然想起一事,眉頭由然一皺,嘆道:「尚有一事,廣固已陷,卻不聞郗愔下落,若是郗公心懷……」
聞言,謝奕神情一震,緊皺的眉頭慢慢放開,繼而,捶了一下箭剁口,沉聲道:「然若其人之意,乃置前軍于兩百裡外,從而惑我三軍,令我困止於城,其人卻攜大軍反身一擊,瞻簀獨軍遠來,必然危矣!」
謝尚面帶微笑,揮著袖子遙領於前,木屐踏的啪啪響。謝奕見兄長果然對此女有意,思緒一轉,亦不知想到甚,裂嘴笑起來。
桓溫走到謝奕身側,將槍斜放於牆,按著箭剁口看向遠方,目光深邃如海,參雜幾許冷鋒。良久,二人皆無言。稍徐,桓溫道:「無奕,石虎前軍頓步,大軍不聞,此舉有詐!」
謝尚慢悠悠的將酒壺掛在腰間,度步至謝奕身側,與其一道觀舞,嘴角淺裂,笑道:「二弟且思之,石虎引軍南來,一路破竹,為何卻止於前軍費縣,不聞動靜,此乃何意?」
「牆弩,試弦!!」城外,令旗不住揮動,牆弩手得令之下,將巨大的牆弩張至極致,繼而,猛地放弦,「嗡」的一聲響,即見烏龍穿電直貫,撕風裂霧,奔向千步之外。
風,由南往北吹,將謝奕背後的披風扯得冽冽作響,他挺立於郯城北牆,柱著長二長槍,頂盔貫甲。鎧甲冰冷鐵寒,他的心中卻熾熱如火,放眼看去,城牆高達十五丈,牆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人,曲折的牆梯處,尚不時傳來陣陣吆喝聲。
謝奕心頭豁地一沉,怒色飛染橫眉,下意識的便欲厲聲喝斥,轉念間卻想起身側之人乃是兄長,不得不給他留些顏面,便冷聲道:「兄長此言差矣,數州共舉,豈可獨行!再則……」
說著,轉身走向北面城牆,憑風遠眺,心思一陣悵然,自昔年較技于山陰之後,瞻簀與元子便已然成仇,他又豈會不知,奈何,數度苦勸卻無果。莫非,兩人生來便為敵乎?思及此處,忍不住的搖了搖頭。
「當心,當心……」年長的軍士大聲的喝斥著,繼而,疾步搶至隊前,扇了年幼的士卒一個耳光,方才,興許那年幼的士卒太過緊張,險些將盛滿桐油的木桶滾落牆下。
朔風掠過,驚起桓溫冠帶,緩緩撩著臉上七星,即見七星微微一顫,桓溫目光頓定,沉聲道:「石虎其人,凶頑詭詐,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我軍若靜,其人必動,從而以動引動!郯城固若金池,石虎縱然傾軍襲卷,亦休想撼動分毫!」
果不其然,只見謝尚眉梢飛挑,中目深遠,續道:「莫論何如,石虎南來,必難久滯!復待數日,屆時,我軍從容離城,輾碎石虎前軍,驅軍倒卷,插背追擊,沿途掩殺,當可一舉將石虎逐于千里之外!而此功勛,尚有何人可譬?嘖嘖……」說著,吧噠吧噠嘴,神采奕奕。
「何需謝我?」謝奕挑眉看向桓溫,但見桓溫面正色危、神態決然;思及往昔情誼,不由得默然一嘆,拍了拍桓溫的肩,輕聲道:「元子,男兒存世,當有所為,有所不為!孫盛此人,惡欲攻心,理當梟首!」頓了一頓,嘆道:「汝與瞻簀,可解便解罷……」
「胡鬧!」謝奕眉梢驀然一拔,當即便喚過一名小校,命其將這群小女郎們哄走。石虎即將兵臨城下,血戰在暨,莫非她們尚以為此乃雅集詩會乎?!
城牆內外一派火熱,細細一瞅,在將士上牆的必經之處,一群群妙齡小女郎搭著小婢的手,鑽出了牛車,面上縛著絲巾,也辯不清面目,唯見妙目如水,顧盼生輝。少傾,這群小女郎們東指指、西點點,繼而,分散於四面八方,小手一揮,即有婢女鋪上各色葦席,當即,一個個抓著裙擺,旋身落座于席,傾刻之間,微微凝眉,淺放笑,聲聲絲竹,悠悠來……
「然也。」謝奕心中憂慮復起,大軍對壘,各憑戰意戰力,然則,尚未壘營之前,即若水勢、撲朔迷離,而此,即乃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積毫木而成城,待得明槍顯劍時,勝負往往早已註定。奈何,即如謝尚所言,若離城赴戰,動靜即轉,石虎為靜,己方處動,一旦中伏,萬事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