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順流而下
第149章 專車的問題
「胡總，謝謝你的好意，心意我領了，但是這車我不能坐。謝謝。」彭遠征的態度變得嚴肅認真起來，胡進學似乎也漸漸琢磨過點味道來，知道自己考慮不周，光顧著巴結彭遠征了，忘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二把手的車豈能比一把手的車更好？
「請示一下領導吧，中午咱們是在機關食堂聚餐還是出去找個飯店安排一個場合？」李雪燕湊過來笑著低低道，「剛才有幾個企業老闆主動打電話過來，要做東埋單，給你接風洗塵。」
胡進學的聲音一落，旁邊幾個普通辦事員轟然起鬨，「好！好啊！胡總太豪爽了！」
兩人正說話間，鎮政府院中開進來一輛嶄新的新款黑色皇冠。是這個年月的中高檔車了。車上跳下一個穿著小碎花格子襯衫，戴著寬邊墨鏡的大背頭中年男子，這男子笑吟吟地一邊跟鎮政府的人打招呼，一邊匆匆上了二樓，直奔李雪燕的辦公室。
……
而內間，一張床，一個火爐兼土暖氣包，還有洗臉盆架掛衣架等諸類。與其他領導辦公室的陳設，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唯一區別便是那張辦公桌了，尺寸比副職們略大，而座椅也是真皮的老闆椅。
雖然彭遠征再三拒絕，但胡進學還是堅持把車留下了。因為有其他企業送車在前，如果惠豐的車不收，就顯得厚此薄彼。惠豐是鎮里的納稅大戶，在鄉鎮企業中舉足輕重，李雪燕考慮再三還是決定暫時留下，讓鎮里機關普通幹部辦事公用。
其實這時彭遠征已經認出這個李新華就是黨政辦的秘書，之前給他送材料被他接連要求改稿子搞得比較鬱悶的那個小姑娘。但既然對方沒有主動說明，他作為領導，也只能選擇沉默。
而且，有不少幹部還在觀望，看看新官上任的據說有些來頭的年輕鎮長彭遠征，與青雲得志的區委常委兼鎮委書記郝建年將來會是和平共處還是激烈碰撞。
彭遠征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這輛車，彭遠征反正是萬萬不能坐的。
「彭鎮長，恭喜了。我明年三月份就要退了，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主持人大集體會議了。估計下半年組織部就要跟我談了，以後雲水鎮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胡進學尷尬地搓了搓手，「彭鎮長，您看我都開來了，總不能再開回去吧？這樣，這車就當是我們惠豐集團借給鎮政府使用，放在鎮里，大家公用，好不好？」
還別說，這麼一次面見下來，彭遠征就給鎮里普通幹部們留下了很溫和很平易近人的印象。而因為他堅持不做惠豐老闆胡進學送來的豪華皇冠車，又讓人感覺他很謙虛和低調。
李雪燕說完，就走了出去笑道，「胡總，是你？這是幹嘛呢？找我有事？」
彭遠征眸光真誠，「老領導經驗豐富，一輩子都獻給了雲水鎮的發展，就算是退了，我也懇請老領導能發揮餘熱，繼續關心和支持鎮里工作。」
「呵呵，你是材料高手，你來了之後，幫著黨政辦提高一下材料水平吧。剛才黨政辦的秘書小李，你還記得不？當初你可是讓人家改稿子改到哭鼻子吶！」李雪燕嘻嘻笑了起來，「我分管機關黨務，以後有啥大材料，我都讓她們拿來先給你審一審，你可別嫌煩。」
李雪燕見他這樣堅持，知道他說很有原則，只得點頭同意下來，她匆匆出去安排，然後又調頭回來道，「我還想起一個事兒，這領導車輛的分配——」
「呵呵，兩位貴姓啊？」彭遠征走了進去，坐在辦公桌後面，笑著問道。
「謝謝。我以後如果不搞材料了，應該能少抽一些，看看吧，盡量控制吧。」彭遠征笑了起來。其實他這個抽煙的壞毛病是從前世帶過來的，而剛大
「領導真是太客氣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辦事員小李小王都是黨政辦公室20多歲的女青年，跟彭遠征的年紀彷彿，大學畢業沒多久分配下來的。
彭遠征倒是沒有在意，跟胡進學握了握手，又請他坐下，對著抽了根煙，然後隨意扯了一點閑話。
李雪燕也跟了下來，看到這車俏臉一變。
黨委委員、紀委書記季建國，黨委委員、副鎮長褚亮，組織委員黃河，宣傳委員閔艷，黨委委員莫書屏，這5個人是郝建年絕對的鐵杆心腹，在郝建年成為區委常委后立場就更加堅定；只有人大主席韋明喜和非黨委委員的副鎮長賈亮，這兩人一個是年紀較大面臨退休，懷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態，不怎麼買郝建年的帳。另一個則是被邊緣化的人物，空有職務沒有任何權力，性格沉默寡言。
目前彭遠征所能接近和「借勢」的，也就只有李雪燕一人，韋明喜和賈亮兩人還有待觀察。可以說，形勢不太樂觀。對於彭遠征來說，如何儘快在雲水鎮站住腳，是一個很大的挑戰，直接考驗著他的政治智慧。
胡進學滿臉堆笑地走上去，主動伸出手來恭謹道，「久仰彭鎮長大名了，彭鎮長從市委機關下放到我們鎮里任職，是鎮里企業和群眾的福氣啊……」
「彭鎮長，我姓王，王新艷。」小王道。
中午聚餐的時候，鎮里黨政班子成員，除了郝建年之外，都到齊了。畢竟彭遠征是鎮長，組織部任命的二把手，市委機關下來的幹部，這麼年輕的科級實職幹部，又名聲在外，肯定跟市裡領導有關係，不能輕易得罪。這是其他領導的真實心態。
「不用了，一會我自己來就是。」彭遠征笑著攔住她，接過水杯放在了辦公桌上，又道，「麻煩你們把鎮上的一些基本情
彭遠征本來不想要車，但如果他這個鎮長放棄車，就會顯得其他領導不太地道。而且他剛來就打破鎮里的固有格局，肯定會引起不大不小的風波。
三點鐘，鎮人大開始選舉。三點半，彭遠征正式當選為雲水鎮人民政府鎮長。雲水鎮立即行文給區委區政府備案，而彭遠征也在鎮人大會議室發表了他的上任感言。
這是很有看點的。一些上了年紀的鎮幹部，都在背後議論紛紛。
李雪燕眸光中閃爍著一絲柔情，「行，以你為主，我揩你的油吧，呵呵！」
想到這裏，他就點頭答應下來，但卻打了一個「折扣」，「我們兩個一輛車吧，足夠用了。我基本沒啥事，我回市裡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不如暫時住在鎮里，也便於開展工作。」
「是這樣，鎮上配了一輛吉普車和麵包車，吉普車和麵包車一般是接送鎮里的幹部上下班，平時鎮里去市裡區里辦事，也就用這兩輛車。除此之外，鎮里企業還贊助了一輛豐田，現在郝建年用著。還有幾輛桑塔納，一輛原來是嚴康用，前兩天給了我，還有幾輛是其他幾個領導搭配著用。」
這個時候，院子里已經圍了一群鎮上的幹部，正在對著那輛黑色皇冠指指戳戳。
李雪燕笑著點點頭，帶著男子就走進了彭遠征的辦公室道，「彭鎮長，這位是咱們鎮上赫赫有名的鄉鎮企業家，惠豐集團的董事長兼總經理胡進學。胡總，這就是彭鎮長。」
兩女答應下來，剛出去，李雪燕就笑吟吟地拿著一個精美的玻璃煙灰缸走了進來，擺在他的辦公桌上，柔聲道，「送你一個煙灰缸，我昨天去專門買的，挺漂亮的，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少抽一些煙為好。」
區里知道這種情況，但考慮到雲水鎮的現實狀況，就默許了這種存在。
跟鎮上班子成員碰了碰杯子，喝了幾杯酒，然後彭遠征就又在
這麼一場酒一頓飯下來，彭遠征很快就看清楚了鎮里領導的格局——
彭遠征沉吟了一下，「算了，雪燕，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況且，熟悉工作，也沒有必要在酒場上——中午，就安排在機關餐廳吧，我同時跟鎮里的同志見見面！」
胡進學不由分說，就扯住彭遠征下了樓，「彭鎮長，鎮上車輛緊張，領導公務繁忙，又為咱們鎮里上上下下操勞，我就琢磨著給領導準備了輛車，您先用著，不合適咱再換！」
胡進學對彭遠征的態度有些超乎尋常的熱情，甚至還帶著一絲恭謹，這讓李雪燕看得一怔。她太了解眼前這位暴發戶了，他的惠豐企業是雲水鎮企業的領頭羊，實力雄厚，因為財大氣粗所以底氣足，就比較桀驁不馴。就算是對郝建年，他也能保持著幾分矜持，但今日見了彭遠征卻——
「我建議你還是出席一下，以後的工作中，少不了要經常跟這些鄉鎮企業老闆打交道，混個臉熟，工作好開展！」
「李書記啊——」男子走過來低低道，「聽說新來的彭鎮長到任了，我送輛車過來給領導用，也算是給咱鎮里分憂解難了。麻煩李書記給引薦一下。」
李雪燕回頭怒視了這幾個人一眼，這些人趕緊悻悻地各自溜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我姓李，李新華。」小李笑著湊過來，從辦公桌裏面取出一個嶄新的不鏽鋼保溫杯來，「彭鎮長，這是鎮上統一給領導們配的水杯，我拿去給您消消毒吧？」
新車不奇怪，企業老闆贊助鎮里的車都是新車。可問題的關鍵在於，胡進學這番點名要送給彭遠征使用的這輛車，居然比郝建年現在用著的那輛豐田高級一些，配置更高，更排場。如果彭遠征坐了這車……那問題就出來了。
彭遠征沉默了片刻。按照規制，雲水鎮一個鄉
彭遠征笑了笑，起身走出了辦公桌後面。
彭遠征對這些東西不是太在意，更不講究風水什麼的，於是就笑笑，「挺好的，謝謝你們了。」
應該說，在眾人的印象中，像彭遠征這種從市委機關下下來的、年輕得志、有名氣的後備幹部，應該是「趾高氣揚」的那一類型，結果發現，彭遠征並非如此，自然就很快贏得了鎮上中下層幹部的好評。
彭遠征掃了一眼，裏面的擺設很簡單，一張辦公桌是新的，一對沙發是舊的，門口擺著一個花架，花架上兩盆弔蘭鬱鬱蔥蔥，牆壁粉刷一新，空氣中猶自有一股土腥氣。
對於彭遠征來說，只能是先適應環境，然後再根據情況而定。
當然，要想真正樹立起威信來，還是要看工作和能量。
「胡總你太客氣了，鎮里目前的車還可以，你趕緊把車帶回去，這樣不好。」彭遠征當然不會答應。但人在雲水鎮，以後少不了要跟這些當地的暴發戶打交道，也不好太讓胡進學面子上下不來。
「李書記？！」
「要不，抽空給她們上堂課？」
「你是鎮長，公務多，又是主要領導之一，我的車給你，我和其他領導共用一輛。」李雪燕柔聲道，「我先徵求一下你的意見，完了再跟郝建年說。」
在跟人大主席握手的時候，彭遠征突然感到韋明喜的手很用力，他心頭一動，凝視著韋明喜，見對方程序化的笑容中透著幾分複雜的意味。
……
李雪燕眉梢一揚，壓低聲音笑道，「看看，這些老闆的鼻子比狼狗都尖，聽到你到任，馬上就有人主動送車過來跟你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