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順流而下
第362章 微妙平衡
沈玉蘭很少在秦鳳的辦公室看到周大勇。
「老周，我當然是堅定不移地服從組織決定。請周區長轉告市區領導，我鎮小紡織廠的清理整頓，已經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下去；至於跟豐泰紡織的戰略合作，當然要慎重、穩妥。好，我們堅決貫徹落實市區領導的指示精神，暫緩合作推進、先做前期調研！」
周大勇鬱悶地離開區委機關，帶著自己的專車直奔雲水鎮。臨走之際，區長蘇羽寰還親自叮囑了他兩句。
說著，沈玉蘭主動替周大勇敲開了秦鳳的門，示意他可以進了。
「秦書記，您找我？」周大勇笑吟吟地走進去，主動坐在了秦鳳辦公室的沙發上。他可以說是秦鳳一派的人，兩人站在同一條戰線上，自然不需要太拘束。
無論是在高層的東方岩等人眼裡，還是在秦鳳心裏，周大勇都是一個「棋子」的位置。而說實話，如果不是為了「棋子」的價值，也輪不到周大勇進常委。
「秦書記，其實我覺得……」周大勇想要說幾句什麼，突然又無從開口。這是市裡領導的意思，縱然他覺得「很沒有意思」，卻還是不敢說什麼。
周大勇猛然掐滅手裡的煙頭，起身笑道，「好，我還是趕緊回去向秦書記彙報，秦書記還在等我的消息。」
蘇羽寰認為彭遠征是腦門發熱、盲目決策，這樣逆市場形勢而上的產業擴張，將會給豐泰紡織
彭遠征也好，豐泰紡織也罷，現在這種時候，絕對不會向外界暴露此次合作的真正「內涵」。如果讓蘇羽寰知道豐泰紡織看重的本不是紡織小廠，而是雲水鎮的地皮，肯定會滋生各種沒必要的變數。
他竟然答應得這麼爽快，完全出乎了周大勇的意料之外。他先是愕然，旋即長出了一口氣，望著彭遠征輕輕道：「遠征，你能這樣想，是最好的了」
跟劉光的談判「崩裂」之後，彭遠征就決定先放一放這個事兒。留出一點時間，讓鄭豐泰想清楚；同時，隨著鎮里紡織小廠的清理整頓，隨著很多小廠的關門停業，鎮里的局面平穩有序、沒有出現他預想中的「混亂」狀況，這讓彭遠征略微覺得自己一開始的整體規劃可以適當進行微調了。
沈玉蘭望著周大勇笑了笑，主動打招呼道：「周區長！」
周大勇點點頭，徑自而入。
周大勇是新晉常委，別人不知道，沈玉蘭心裏卻很清楚，這是上面提拔起來在區里策應秦鳳工作的一枚棋子。
彭遠征一直在沉默不語。
「遠征啊……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周大勇見彭遠征一直沉默著，忍不住催了一句。
「領導讓你來跟我談，是給我面子，我當然也要給領導面子，是不是？
到了這個份上，彭遠征很明白，他與蘇羽寰已經從「面子之爭」發展到了「路線之爭」，這從蘇羽寰默許了他對雲水鎮紡織小廠的清理整頓就可以看得出——蘇羽寰強烈反對他推進與豐泰紡織的合作，意味著蘇羽寰對合作思路的極度不認可。
周大勇無奈地捅了捅彭遠征的肩窩，「你呀——」
「這就要走？留下吃飯吧？」彭遠征笑吟吟地挽留著周大勇，兩人關係密切，自然談不上虛偽。周大勇心裏有事，著急趕回去，就搖搖頭道，「我回去還有事，改天你去區里，咱們再喝酒。」
彭遠征跟周大勇對面抽煙，辦公室里煙霧繚繞。周大勇方方面面地說了很多，甚至站在彭遠征的角度分析了諸多利害關係，暗示彭遠征要知進退、善韜光隱晦，給市區領導一個面子。況且，在周大勇看來，無論是市裡領導的關注、還是蘇羽寰的擔心，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從求穩的角度看，這樣的合作是具有一定風險性的。
周大勇分管城建，對這些自然耳熟能詳，但他馬上就意識到了什麼，探手拍了拍彭遠征的肩膀，意味深長地道，「遠征啊，倒也不是太難，因為現在從上到下都在推進城市化進程，這種事情太多，以你們鎮里這種情況，市區兩級審批複核就
周大勇趕到雲水鎮，彭遠征剛從工地上轉了一圈回來，又準備與李雪燕帶車去各村看一看小學校的情況，調研新建整合村辦小學的事兒，聽說周大勇來了，而且表示是代表區委區政府要跟他進行組織談話，心頭就猜出了幾分。
秦鳳點點頭，「嗯，你去吧，代表區委區政府跟他進行嚴肅談話！」
周大勇嘆息一聲，起身苦笑道：「秦書記，我明白了。我這就去跟遠征同志好好談一談！我相信，遠征同志會服從組織決定的。」
其實周大勇就是一句廢話。秦鳳剛剛打電話找他，怎麼能不在。
「大勇同志，你負責跟遠征同志談談，市區領導認為在現在的紡織行業市場背景下，豐泰紡織作為新安市的紡織企業龍頭、即將上市的知名民營企業，產能的擴大和產業鏈的擴張要慎重一些——雲水鎮跟豐泰紡織的合作，不要著急推進，先做做市場調研，盡量把各種風險隱患考慮得周全一些。比如是不是等豐泰紡織成功上市以後，穩定運行一段時間再說？」
彭遠征嘿嘿笑著，拍了拍胸脯。
彭遠征嘿嘿一笑，「哪裡，我就是隨便問問。」
周大勇多年在市委機關熬著，臨到40歲的年紀才提拔起來，在這區委區政府機關里，算是一個態度非常謙卑的領導，不要說跟沈玉蘭這種中層和區委書
如此一來，他雖然還是堅持以跟豐泰紡織合作為主，但視野一經開闊，選擇的餘地就多了。既然豐泰紡織想要「趁火打劫」，那就反壓他們一下，為鎮里爭取最大的利益。
說著，秦鳳的聲音就壓低起來，她非常委婉、也非常側面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周大勇怎麼還能不明白？不過，周大勇心裏也是苦笑，覺得秦鳳給了自己一個很難完成的任務——從他對彭遠征的了解來看，只要是彭遠征想要做下去的事情，他就一定會堅持到底，況且，他在雲水鎮推進的紡織企業清理整頓和與豐泰紡織集團的戰略合作，關乎很多小紡織廠的生死存亡、也關乎他在雲水鎮更大的工作布局，要想讓他放棄難若登天。
沈玉蘭笑：「周區長，秦書記在呢。」
秦鳳笑笑，「大勇同志，我有個事兒想跟你好好談一談……」
「請遠征同志正確理解市區領導的指示。如果市區領導想要干涉這一次他們跟豐泰紡織的合作，就會下行政死命令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兼顧到全市和全區工作的大局！」秦鳳輕輕暗示道。
他甚至有了一個極為大胆的想法——將一部分小紡織廠所在的土地，從建設用地轉化為商業開發用地，一方面辦理土地變更手續
用棋子這個字眼來形容周大勇，肯定會讓周大勇不高興，但事實上，棋子是最貼切的。
這是彭遠征於今最現實最真實最微妙的心態。
其實，就算是周大勇這番不來談話，就算是市區領導不施加壓力下來，他也準備暫緩跟豐泰紡織集團的合作——先涼鄭豐泰一段時間再說。鄭豐泰的「出爾反爾」和唯利是圖，彭遠征嘴上不說，心裏著實惱火。跟鄭豐泰這樣的人合作，一味地講誠意、講前景、講共贏是不行的，還要講點策略和手段。
「對了，老周，我諮詢個事兒。我們鎮里有些土地——我舉個例子說——比如現在這幾家關停的小紡織廠，如果變更土地手續，從工廠建設用地轉化為商業開發用地，好做不好做？」彭遠征扯住周大勇的胳膊，壓低聲音道。
他知道蘇羽寰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兩人明裡暗裡較量了這麼幾個回合，雖然蘇羽寰是區長，但背後有區委書記秦鳳堅定支持的彭遠征，也抗住了蘇羽寰的各種壓力，繼續在自己規劃好的路徑上前行。
送走了周大勇，京城的馮倩茹就打過電話來，轉告彭遠征，說她已經替他報了京華大學的在職經濟學碩士研修班，讓他安排一下自己的時間，抽空去京里聽聽課。馮倩茹也報了這個班，學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增強自己的經濟學養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