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默然不語
第419章 認錢不認人
龔翰林的紅旗打頭，隨後是一輛黑色皇冠，再后是一輛九成新的普桑，而另一側則就是那輛歸屬於彭遠征的「2113」了。五六成新，起碼是三年以上的車，雖然車身光潔，但處在幾輛新車當中，頗有些「鶴立雞群」的味道。
彭遠征皺了皺眉，望著王軍道，「這樣下去不行，必須要儘快手術，這種病情耽誤不得。」
下午下班的時候，王浩陪著彭遠征出了辦公樓，這個時候，幾輛車已經停在樓前，排成隊，等候下班的領導。
彭遠征面不改色，心裏微有不快。但他心知肚明，自己初來乍到，不宜樹敵，凡事要低調。而作為搶佔位置的空降幹部，受到資深本土副縣長的抵觸和排斥，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二天上午，田鳴來縣裡報道。
彭遠征掃了田鳴一眼，淡淡道，「好了，不說這個，我不計較這些。我跟你說，鄰縣的情況很複雜，不比新安區。你初來乍到，不要過多冒頭，說話辦事要小心謹慎。你沉下心來多去了解情況，我最近也要在縣裡轉轉，你不要跟我下去，留在機關里。」
黑色皇冠原先是前任常務副縣的座駕，此人倒了之後，副縣長嚴華就佔了去，已經坐了大半年。而普桑中比較新的一輛，林長河用著。
王浩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彭遠征的臉色，見他並無不快之色，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心裏暗暗覺得新來的彭縣長不僅沒有架子，還很有水平和肚量。
「醫院說我
王軍頗有幾分怨氣地嘟囔著，「醫院認錢不認人哩……他們說了，沒錢手術就不做。」
王浩沒有敢坐，站在那裡欲言又止，覺得很難啟齒。
王浩有些尷尬地指了指「2113」，剛要說什麼，突聽身後傳來龔翰林爽朗的笑聲，「遠征啊，你先去宿舍看看情況，完了去我家，你嫂子正在包餃子，晚上咱們哥倆好好喝一杯！」
……
王浩一怔，旋即點頭應是。
下去，彭遠征外出調研。他沒有下鄉鎮，而是先去了縣醫院，探視昨天那個路上偶遇的農婦病號。
縣府辦的科員霍光明被王浩安排陪同彭遠徵調研，一路服務協調。霍光明跟在彭遠征的屁股後面進了縣醫院的門診樓，也不敢問他要幹什麼，還當是他要來醫院看病。
縣府辦主持工作的副主任王浩低頭耷拉角地走進來，恭謹道，「彭縣長！」
王浩這個縣府辦主持工作的幹部，非常為難。嚴華不讓車，他也不好去把這話說到當面，而另外給彭遠征安排車，手頭上的全是破車——常務副縣比兩個普通副縣長的坐車還要差，太不像話嘛。就算是彭遠征自己不計較，他這個為領導服務的辦公室主任也覺得很難堪。
聽了王軍這話，彭遠征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龔翰林暗暗皺了皺眉。
正在這時
王浩咬了咬牙，輕輕道，「彭縣長，縣裡條件有限，車輛比較緊張，暫時讓2113給您服務，等過一段時間，再爭取給領導換輛新車！」
彭遠征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一聽王浩的話頭，就猜出了幾分。肯定是縣裡的好車都被林長河和嚴華佔了，留給自己的只是一輛破車。
「你媽病情這麼重了，手術可以先做嘛。錢，可以慢慢籌。」
彭遠征抓起電話就打給了縣府辦的王浩，「王主任，麻煩你過來一下。」
是關於彭遠征配車的問題。鄰縣雖然是一個窮縣，但縣領導的專車還是有的。縣府這邊，目前歸屬於領導專用的車，一輛是七成新的紅旗，是檔次和配置最高的車，一向是縣長專用。還有一輛是黑色皇冠，在這個年月也算是比較不錯的車型，剩下的就全部都是普桑了。
昨天他們帶的錢不夠，交不上押金醫院不給辦理住院手續、不予診治，彭遠征和市委的兩個小車司機給湊了一千塊錢——王軍下意識地認為，人家這是「索債」來了。
按照慣例，什麼級別什麼車、什麼地位什麼車，雖然沒有制度規定，但約定俗成的——黑色皇冠就是屬於常務副縣的，嚴華應
幾個縣政府領導各自上車離去，政府機關的幾個普通幹部望著彭遠征上了那輛破普桑，忍不住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田鳴打量著彭遠征的新辦公室，忍不住皺眉低低道，「領導，這辦公室的擺設也忒簡單了，您看這沙發都這麼舊了，您可是常務副縣，怎麼不給您配個新沙發？太不像話了！」
可不要說還彭遠征錢了，他們全家目前還在為他媽的治療費犯愁呢。交了兩千塊住進醫院，昨天下午醫院會診，說是嚴重的腸梗阻，需要動一個比較大的手術，截掉一段腸子。
彭遠征眉梢一挑，「又是錢不夠了？昨天不是剛交了兩千塊嗎？」
龔翰林哈哈大笑，「怎麼不行，正好一起聚聚，談談工作！對了，嚴華同志，你晚上有事嗎？一起吃個飯？我請你們吃餃子！」
「嗯，我明白了。」田鳴抿著嘴唇點點頭。
官場上等級森嚴，座駕是最為彰顯領導身份地位的標誌之一。作為常務副縣，又是縣委常委，彭遠征在縣裡的政治地位遠高於嚴華，但嚴華愣是佔著縣府這輛好車不撒手，根本不把新來的常務彭副縣放在眼裡啊。
「還有，王主任，我這幾天都要在縣裡作調研，你安排一個熟悉縣裡情況的同志跟著我。」彭遠征說著站起身來。
龔翰林身後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林長河，女的自然是另一位副縣長嚴華了。
「領導，俺知道
說完，嚴華居然也沒有跟彭遠征打招呼，徑自上了自己那輛皇冠車。
一念及此，他淡然一笑，「行，你也不要為難，我要求不高，只要能代步就可以，什麼車都無所謂。」
彭遠征和嚴華初次碰面，前者又是常務副縣，作為普通副縣長的嚴華理應主動跟彭遠征見個面，但嚴華如此倨傲和冷淡，讓人覺得很不是個事兒。
嚴華淡然搖了搖頭，「不好意思，龔縣長，我家裡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彭縣長……這個……」王浩囁嚅著，臉色發紅。
林長河打著哈哈。
彭遠征去了自己在鄰縣的住處，他沒有去龔翰林家吃飯，雖然答應了龔翰林。當晚，黃大龍和宋果帶著兩輛車拉著一些全新的基本生活用品和家電電器來了鄰縣，幫著彭遠征安頓好，三個人才出去隨便找了個小飯館，喝了一場酒。
彭遠征在辦公室里坐了一會，翻看了一些鄰縣的材料，適應了適應自己的新辦公環境。一會，他準備去自己在鄰縣的住處看一看。
手術費、診療費加上後續的住院費用，兩千塊錢遠遠不夠。醫院要求他們再交兩千的押金，然後才開始準備手術，目前只是打消炎針暫時止疼。
「王主任有話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彭遠征揮了揮手道。
王浩不敢怠慢，立即跑了過來。彭遠征是常務副縣，鐵定要分管縣府辦工作，正好是王浩的頂頭上司。
「王主任，這位就是
「老領導。」彭遠征笑著跟龔翰林打了一個招呼，林長河也笑著過來插話道，「龔縣長，我老林也去湊個熱鬧討杯酒喝成不成？」
彭遠征直奔病房區，在肛腸科病區的3號房，見到了昨天那個患病農婦的大兒子。這個名叫王軍的青年，見到彭遠征，一方面是感激莫名，另一方面卻又是微微有些緊張。
王浩笑著跟田鳴握手寒暄，能被彭遠征帶到鄰縣來的人，肯定是他的心腹，王浩心如明鏡，反正這事兒龔翰林也點頭同意，就把田鳴安排在縣府辦綜合科工作，主要為彭遠征服務。
彭遠征笑吟吟地轉過身來，目光卻掠過龔翰林的肩頭，落在嚴華的身上。這女人大概有三十四五歲的樣子，穿著一件灰色的職業套裙，雖然眉清目秀，但舉手投足間卻別有幾分冷漠和驕矜，一看就是很難相處的人。
彭遠征抬頭望著他，笑了笑，「王主任，請坐，找我有事？」
嚴華對彭遠征的到任很不滿，雖然沒有掛在嘴頭上，但神態已經表現出了。常務副縣長的位置沒有落到自己頭上，林長河其實也有些不服，只是他不像嚴華那樣「情緒外露」，兼之他隱隱知道彭遠征是市委領導器重和培養的青年幹部，更加不敢得罪。
「行，那彭縣長您先忙著，我一會過來帶您去宿舍看看。」王浩恭謹地離去，望著他的背影，彭遠征若有所思，眉梢間掠過一絲異樣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