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默然不語
第433章 引蛇出洞
現在的局面他看得清清楚楚，越拖下去，對他和龔翰林越不利，而時間久了，兩人更加縛手縛腳，難以開展工作。必須要壯士斷腕、打破僵局，沉痾需要下猛葯，和風細雨的保守療法已經不適合鄰縣了。
熊偉廿勉強一笑，「我去市委黨校學習，昨天晚上剛回來。」
可惜，彭遠征還是年輕氣盛沉不住氣，太過倉促地就捅破了那一層不該捅破的窗戶紙，打破了鄰縣官場上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利益平衡，竟然跟藺大庸翻臉決裂！
與此同時，縣城新華街后的大華商貿有限公司辦公樓上，張大虎蹭地一聲從寬大豪華的老闆桌後面起身，幾步竄過去，抬手就給了面前的花襯衫小六子一個響亮的耳光。
戰，則必勝！
從往日的經驗來看，孫雪臨和熊偉廿等人幾乎是受制於以計超三人為首的「本土派系」——換言之，真正掌握鄰縣實權和縣委話語權的是「計派」，鄰縣的權力格局看上去複雜，其實並不複雜。
張大虎粗狂彪悍的神態頓時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捉摸的深沉。作為鄰縣絕無僅有的橫跨黑白兩道的黑老大白老闆，他能崛起於草根而叱吒風雲於一時，靠的絕不僅僅是打打殺殺。
此一戰，彭遠征有著充足的信心、勇往直前的決心。他當場發作跟藺大庸決裂翻臉，貌似倉促衝動，其實是準備已久——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彭遠征從來
眾人都各自端坐不語，會議室里的氣氛比較凝重。
彭遠征緩步而入，掃了眾人一眼。
開常委會了。這一次的常委會，將決定縣裡的強人——公安局局長藺大庸的命運，甚至將攪動起鄰縣官場上的一場驚天震蕩。
「慫包了？怕死了？呸！死不了！頂多是判兩年！出來以後，還是一條好漢！」張大虎聲色俱厲地從抽屜里抓住兩摞鈔票甩了過來，「拿這些錢去安撫一下家裡，趕緊滾！」
計超眼角的餘光瞥了龔翰林一眼，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屑一顧的哂笑。對於龔翰林，計超是很瞧不起的，一個市委機關的小吏，好不容易熬了個清水衙門的副縣級，又不知道怎麼地走了狗屎運，被市委書記看重，居然堂而皇之地坐在了鄰縣縣長的位置上，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這又讓中立派的人大為失望。
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尤濤和紀委書記黃子涵並肩一起走進了會議室，這個時候，組織部長熊偉廿、統戰部長韓軍祥、武裝部長遲央、縣委辦主任樊常在已經坐在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而事實上，孫雪臨已經嘗試了三年之久，他至今非但一事無成，還被徹底拖垮在這架馬車上，權力被架空、權威被踐踏、激情被消磨。
張大虎的臉色陰沉似水，眸光中掠過一絲兇狠，卻是嘿嘿陪笑道，「藺局啊，別生
真正的權力鬥爭，將在計超三人與龔翰林彭遠征兩人間展開，哪一方佔據上風，中立派系和孫雪臨都將倒向哪一邊。
現在的縣委班子無形中分成了三個派系，縣委副書記計超、尤濤和黃子涵為一個派系，熊偉廿、韓軍祥和遲央、樊常在這些人為中立派系，龔翰林和彭遠征則捆綁在一起。至於縣委書記孫雪臨，從往日的經驗來看，基本上是「附庸主流」。
「那兩個小兔崽子太囂張……」小六子哆嗦著嘴唇道，「老大，俺錯了，俺下回不敢了，要不，俺帶著那幾個兄弟去外地躲一躲？」
龔翰林清了清嗓子，這個時候，縣委書記孫雪臨捏著他的不鏽鋼水杯，慢條斯理地走了進來。他環視眾人，微微一笑，「同志們都到了啊，好好，我們準備開會。」
小六子狼狽而去。
尤濤和黃子涵略微有些隱晦和冰冷的目光投射過來，彭遠征視若不見，徑自拉開椅子，坐了下去。他的臉色從容鎮定，嘴角甚至還暗含一絲淡然的笑容。
藺大庸在辦公室里心急如焚，坐立難安。別看他氣勢很盛、氣場很足，但實際上，在決定他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仍然無法淡定。縣委正在開常委會，他只能靜靜地等待結果。
對於眾人微妙的各種心態，他心知肚明、洞若觀火。在這個
彭遠征不可能衝動，更不可能氣急敗壞，亦不是急於求成好大喜功，而是一種打草驚蛇。或者說，叫做引蛇出洞。
「老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動粗，不要亂動手，最近要架起尾巴做人，你都當了耳旁風了？！」
小六子嚇得差點尿褲子。別看他在街面上吆五喝六、橫行霸道，但在心狠手辣手眼通天的老虎幫老大張大虎面前，乖巧得跟小綿羊一樣。
熊偉廿暗暗瞥了彭遠征一眼，心道你急吼吼地要拿藺大庸開刀，難道你不知道藺大庸就是計超等人的一條狗？你要動藺大庸，首先得把這三個坐地戶扳倒，否則，打狗不成反被狗咬啊！
統戰部長韓軍祥默然坐在一旁，心裏也是暗嘆一聲。其實，對於彭遠征，韓軍祥幾個人本來是頗為看好的，私下裡也議論過好幾回。
藺大庸必須要拿下！必須要拿下！
所以，這場博弈，剛剛開始就註定了結果——彭遠征想要跟縣裡的既得利益集團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啊！
正煩躁間，張大虎的電話打了過來，藺大庸氣不打一處來，沒等張大虎說話，就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尤濤和黃子涵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眸中讀到了一絲冷笑。
彭遠征在縣裡立足未穩，哪
計超三人的背後，是眾多本地幹部及其附著的大大小小的利益藤蔓。孫雪臨一直不敢輕舉妄動，原因就在於，要動這三人，所面臨的阻力之大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他們擁有充足的信心，無論是出於自身利益考慮，還是本著「顧全大局」的心態，熊偉廿這些中立派和孫雪臨這個縣委書記，註定是要讓步的。在鄰縣這一畝三分地上，龔翰林和彭遠征想要「蹦躂」起來，只能是自討沒趣。
「你是不是想死啊！」張大虎咆哮道。
下午三點。縣委小會議室。
彭遠征早就看穿了這一點。不過，他卻認為之所以導致這種局面，根子在於孫雪臨一開始過於謹小慎微，以至於養虎為患、尾大不掉，現在再想控制局面，已經晚了三秋。
彭遠征不願意走孫雪臨的老路，重蹈覆轍。對於彭遠征來說，這是站穩腳跟的第一戰。勝，則真正打開局面，化被動為主動——反之，則就此消沉下去。
……
一個個面色沉穩的縣委常委領導穿過陰暗的走廊，走向走廊最深處的小會議室。每一個辦公室的普通幹部們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悄然凝視著這一個個肅然如山的背影，心頭有幾分莫名的緊張。
有形或者無形的目光都投向了這間小型會議室。此時此刻，鄰縣官場之上，萬眾矚目。
黃子涵更是撇了撇嘴，不屑一顧地扭過頭去，主動跟熊偉廿打了一個招呼，「老熊，最近忙啥咧？好幾天沒看到你的人了。」
啪！
尤濤心裏暗暗冷笑一聲：「想要騎在我們頭上拉屎拉尿，瞎了你的狗眼！在鄰縣，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彭遠征工作能力突出，作風沉穩幹練，又是市委領導培養重用的年輕幹部，在韓軍祥等人看來，如果彭遠征能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從頭開始捋順各種頭緒，穩紮穩打，在上頭的支持下，將來當上縣長乃至縣委書記，遲早能匡正清明。
張大虎憤怒地揚手指著小六子怒斥道，「你這狗日的混賬東西，你除了給老子找麻煩之外，你還能幹什麼？」
小六子手捂著被打的臉頰，畏懼地後退著，囁嚅道，「老大……」
小六子臉色一變，吃吃道，「老大，這……」
「你躲個屁！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你躲了，老子可還在鄰縣！這樣，你帶那幾個小子過兩天去公安局投案自首，等風聲過去了，老子再撈你們出來！」
彭遠征坐在那裡，閉目養神。
沉吟了良久，張大虎掐滅煙頭，抓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過去。
龔翰林大踏步走了進來，也坐了下去。龔翰林的神色微微有些陰沉和複雜，雖然他跟彭遠征已經背後交流溝通過多次，也同樣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但他還是心裏感覺底氣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