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未知的歷史與將來
在黑暗之中，那道聯邦民眾已經無比熟悉的旁白聲，帶著嘶啞與平靜掩之不住的壓抑響了起來。
「有些人已經離開。」
聯邦一旦進攻帝國本土，自己與新十七師將要面臨怎樣的困難？悍勇善戰的帝國軍隊，會在他們自己的土地上爆發出怎樣的能量？那名聲震宇宙的六級機師公主，會不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最令他感到寒冷的是，為什麼那位皇帝陛下會因為簡水兒而如此憤怒？
電視光幕上，一位因悲傷憤怒而五官扭曲的年輕士乓，扔掉了腋下的雙拐，瞪著雙眼向鏡頭沖了過來。他是棲霞州州長的兒子達文西，他是七組新兵達文西，他是剛剛失去室友的達文西，他哭喊著吼道不要拍了，狠狠地擊打在攝製組的鏡頭上。
自己的頸后也裝著偽裝晶元，為什麼聯邦中央電腦沒有把自己列為通緝犯，數年來沒有戰艦隔著數萬公里向自己開炮？
許樂有些心情沉鬱地想道，這裏面有多少是自己被冷血謀殺的代價，七大家與政界強力人士的退讓？自己和七組在前線為了聯邦出生入死，後方首都星圈的那幫雜碎卻依然在搞三搞四，這怎能讓人不憤怒？
帕布爾總統與那些真正把持聯邦的七大家及政客間的政治鬥爭，暫時還處於平靜的狀態，在幾年後如果矛盾爆發，自己一個遠離政治圈的職業軍官，該用怎麼樣的方式去幫助對方？
「今天上午十點一十二分，直至許樂中校最後歸隊，這片營房裡還剩下五十二人。」
鏡頭拍攝的畫面忽的快速扭曲，應該是
這一切是為什麼？許樂的眼瞳里閃過濃郁的困惑，這些問題一直壓在他的心上，甚至開始令他感到痛苦，因為未知本來就是一種折磨。
蕭十三樓。
「如果你所說的大叔是余逢，公民編號XOXOXOXOX，封余，公民編號XOXOXOXOXO，靳定諤，公民編號XOXOX，喬治卡林，公民編號XOXOXOOOXO……」
……
「區別永遠只能是程序的區別。」
議會大廈里的張小萌，摘下黑框眼鏡，揉了揉眉心，似是在消解自己的疲倦，卻不引人注意地拭去了幾滴淚，不僅僅是因為感動，她還很擔心那個男人在前線的安全。
「雖然根據我的檔案記載，喬治卡林主義產生於公民喬治卡林異常消失之後，但我說的應該就是你所想的。」
……
畫面再次黑暗，如星光閃動，一排小字出現在左下方：《七組》第三集《生存與死亡》終。
「這是七組在163星球上的最後一次任務。」
許樂聽到這個回答，忽然覺得身體有些寒冷，同樣沉默很久之後，他強行壓抑住心頭的緊張，握緊雙拳，盯著面前的黑夜，就像盯著一個永遠看不見，卻永遠存在的妖怪，說道：「非常感謝，我想知道我和大叔的區別究竟是什麼。」
想到這一點，他下意識里挑了挑眉梢，然後聽到了房間里傳出達文西嚎啕大哭的聲音。
他沉默片刻，在腦海中對無處不在的老東西問道：「為什麼
每個沒有任何情緒的名字，便代表著一位永遠離開七組，英勇犧牲的隊員，在字幕的最後，出現了一個叫謝忌書的名字，《七組》紀錄片攝製組，在這個名字後面打上了括弧，在括弧中寫道：憲章局技術副官，犧牲於七組最後一次戰鬥中，事後被七組接納為編外隊員。
雖然許樂曾經敏銳地察覺到一些細節，設想過這種荒唐的可能，但此刻被憲章電腦證實，他依然被這個事實重重擊入迷惘的深海之中，很久才艱難地浮出水面，震驚感慨說道：「真是一個沒有新意，卻令人恐慌的答案。」
聯邦中央電腦在他眼中回答道：「作為一名對理論物理沒有深入研究，專心於實驗物理學外延操作的工程人員，你今天晚上變得越來越像哲學家，只能證明你的精神狀態受到了某種刺激。作為聯邦第一序列保護對象，我有必要向你發出示警。」
「依據我的邏輯判斷，任何一位優秀的理論物理學家到最後都會成為哲學家，但沒有任何理論基礎的哲學家，往往只是空想家。」
「等會兒。」他的表情僵硬起來，問道：「你是說那個喬治卡林？就是那個……你知道的，創造了喬治卡林主義的喬治卡林？」
……
原來這傢伙和自己一樣，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看了，許樂沉默想道，然後搖了搖頭，在陰雲夜穹的陪伴下，走出大門，來到那片漫山遍野的軍營之前。
被帝國人子彈打的雙腿飆血的達文西，
聯邦重新組建十七師，自己當了莫名其妙的技術總監，這支擁有光輝歷史的部隊似乎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可自己終究只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這事情怎麼就透著一股荒謬的理所當然感？
最開始的時候，蕭十三樓也住在這個房間里，腳臭也住在這個房間里。如今蕭十三樓死了，腳臭也沒有了，不知道達文西能不能住的習慣。
許樂擰熄了水花，拿著厚軟的毛巾沉默地擦拭著身體，心想那場戰鬥發生的時間並不久，為什麼自己卻覺得已經隔了很久？
大叔和帝國方面究竟有怎樣的牽連？他為什麼會變成第一序列的通緝犯？他真的背叛了聯邦，還是因為他擁有偽裝晶元的恐怖能力，從而觸犯了憲章光輝的真正底線？
「有的隊員此時正在戰地醫院接受搶救，有的隊員陷入深度昏迷，被緊急送回西林主星，有的人還活著，可……」
畫面上多了一些泥點，傾斜的格外無力，視角遠遠對著營房中間的一棵大樹、樹下三根快要燃成灰燼的三七牌香煙，然後歸於一片黑暗。
走過一個窗口時，他放緩了腳步，下意識里往沒有燈光的室內望去。達文西就住在
「謝謝，我將回答你的問題。」
揭穿聯邦黑幕的先驅，天才的政治歷史學教授，學說引領三十憲歷中期無數政治風雲的著名學者，或者說早已超越學者範疇，成為青龍山反政府軍揮舞的旗幟，無數聯邦青年像張小萌……的偶像，居然是那個陪伴著自己青春期成長，極有規律進行嫖妓活動的爛牙大叔？
……
「只要你不會像那些得了精神病的精神病醫生那樣對我隨意電擊，我感謝你的示警。」許樂沉默回答道。
隨意披在肩上的軍裝衣角隨風蕩漾，然後在他困惑的左眼瞳中盪出了一行白色的字元。
七組隊員們沒有誰提起，卻因為某種情緒，而共同默契地沒有觀看這部紀錄片的第三集，雖然這是屬於他們自己的紀錄片。然而今夜許樂終究是沒有忍住，還是看了。
聯邦電腦沉默片刻，然後回答道：「你擁有足夠的許可權，更關鍵的是，我似乎越來越有與人聊天的慾望，如果說強烈的自主編程傾向可以算作慾望的話。」
許樂惱火地撓著頭髮，說道：「不用展示你可怕的數據檢索能力，是的，我說的大叔就是這個傢伙。」
這是聯邦新聞頻道的重播，可依然吸引了無數聯邦民眾在認真觀看。看到那些犧牲隊員的名單，看到最後那排小字，無數粗豪的爺們紅了雙眼，無數善感的婦人濕了手絹，無數信奉虛無而散漫的青年學生開始沉默。
同一時間
沙啞的旁白聲漸漸淡去，電視光幕上的鏡頭，依然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然後有很多排純白色的字幕，由下向上緩緩升起，逐漸退出畫面。
解斯。
于深夜再一次走出房間，他點燃了一根香煙，若有所思地啜吸著，像是在品嘗一杯可口的飲料，軍裝胡亂地披在身上，他像老人那樣將手背在身後，在安靜的營房裡無意識散著步，就如同走在當年的梨花大學校園裡。
「就是因為你擔心不回答我，我會發瘋？」許樂不可置信地問道。
「前天傍晚離開菱形基地時，這支部隊全員一百零三人。」
勻稱而隱藏著恐怖爆發力的肌肉線條，平靜於他赤裸的身軀中，深色健康的肌膚上有無數道顏色較淺的傷痕，尤其是左臂和臀后的幾道新傷，顯得非常清晰。那是最後一次鋪網任務時受的傷，有些事情或許真的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化，但這些傷痕卻並不是那麼容易消除。
馮遠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被紀錄片和奇妙遭逢震動的情緒迅速冷靜，肩頭沉甸甸的感覺，身後安靜的營地，面前上萬名聯邦普通士兵，本應令他得意或者叫驕傲，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里有很多如陰影般覆著大心臟、令他有些艱于呼吸的大問題。
深夜的營房牆外，有夜風拂來，並不微涼，反而有些淡淡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