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狼行》第六卷 狼行天下

第六百四十一回 黑手現蹤

第六卷 狼行天下

第六百四十一回 黑手現蹤

神秘的黑袍人開了口,那聲音蒼老中透出一股不可冒犯的威嚴,即使透過拍岸的驚濤聲,也是清晰可聞:「天狼永遠活在自己的信念和世界里,你錯就錯在以為愛情就能改變他,以為想辦法讓沐蘭湘攻擊屈彩鳳,就能動搖他的信念,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個傻瓜的腦袋裡,除了道義,一切皆可拋,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把沐蘭湘在武當山上一扔那麼多年不去管。」
黑袍人的眼神中光芒一閃:「有什麼可壞的,我倒還希望天狼能取出太祖錦囊呢,那對我們來說不是什麼壞事。」
天狼本想跟著一起笑,可一想到陸炳的話,心中就是一陣刺痛,他說道:「戚將軍,從今以後,可能我就要離開錦衣衛了,再見不知道會是何年。」
天狼哈哈一笑,與戚繼光的這番對話,讓他一直陰鬱難過的心情變得好了不少,他向著戚繼光拱手一揖:「戚將軍,那就後會有期了。」
黑袍人陰惻惻地一笑:「看來你還不知道天狼身上的另一個秘密,不過也罷,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就是希望他心中的憤怒能淹沒整個世界,變成我希望他成為的樣子,也不枉我多年來在他身上下的心力。哈哈哈哈哈哈。」
天狼嘆了口氣:「這個人的身份很複雜,不過是個深明大義的奇女子,徐海肯改過從善,一大半要歸功於此女,而且這次在雙嶼島上,我被她所救,還托她辦了件大事,無論如何,這個恩是要報的,我既然答應了放徐海一條生路,那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當儘力做到。」
天狼盲然地走在沙灘上,陸炳跟他說的話不停地在他的耳邊,在他的心中回蕩著,他一時還沒有回過味來,大腦中一片空白。
陸炳怒道:「你師父培養你這麼多年,我這樣對你傾盡心血,為什麼你就是不開竅,就是不肯面對現實,屈彩鳳對抗朝廷,雙手也是沾滿鮮血,那個太祖錦囊一帶現世,就會引得天下大亂,這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何還要執迷不悟!」
戚繼光點了點頭:「李滄行?這是你的名字嗎?我好象有點耳熟。噢,對了,你是不是江湖上傳說的那個武當弟子?」
陸炳吃驚地轉過了身,看著黑袍人,訝道:「什麼,讓天狼得到太祖錦囊?」
戚繼光也是一拱手:「李大俠,珍重!」他想到了些什麼,對著身後遠處的親兵們高聲喝道:「來人,把我的棗紅飛電牽來。」
戚繼光仔細打量了天狼兩眼,疑道:「怎麼,怎麼你的臉?」
天狼苦笑道:「戚將軍,你現在看到的,才是我的本來面目,自從進入錦衣衛后,我一直是戴著面具過活,直到今天,我才可以真正地脫下假面,做回自我啦。」
戚繼光嘆了口氣:「天狼,如果不在錦衣衛的話,可不可以考慮來胡總督這裏?他倒是一直很欣賞你。」
天狼搖了搖頭:「不用了,胡總督雖然是個好官,但仍然行事不擇手段,你也說了,殺降不祥,他這回雖然可以名垂青史,但嚴世藩卻已經容他不得,只怕禍事就在眼前,再說了,我已經在錦衣衛受夠了給人利用和欺騙的滋味,不想再經歷一次,這回如果能幸得不死,也不想再入官場,仗劍行天下,青鋒掃不平,這也許才是我李滄行真正想過的日子。」
天狼擺了擺手:「男兒在世,一諾千金,徐海本已改過從善,朝廷卻要取他性命,本就是不義之舉,戚將軍,如果到時候你負責看守徐海,而我要來劫他的話,千萬不要手下留情,你有你的職責所在,我能理解。」
戚繼光的臉色一變:「怎麼回事?既然已經招安了,難不成倭寇還會反水不成?」
天狼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聲音不高,但透出了不可改變的決絕:「陸炳,你聽好了,無論是屈姑娘還是我,都無意讓太祖錦囊重新現世,但那幾萬在巫山派安居樂業的老弱婦孺是無辜的,你身為朝廷命官,不去撫恤這些被黑暗世道逼得走投無路的可憐人,巫山派幫大明養活了這些人,你們卻還要趕盡殺絕,天理何在,天良何在?!不管是嚴世藩,武當派,徐林宗,沐蘭湘,只要濫殺無辜,那在我眼裡就是背離了俠義之道的魔道妖徒,盡可殺之!」
天狼苦笑道:「胡總督早就確立了除掉汪直和徐海的決心,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誘他們上岸而已,既然已經得手,哪還會讓這兩人生離大明?夏正只不過是讓倭寇們安心的一個道具罷了,等到胡總督通過各種軍餉,通商等手段分化瓦解掉汪直的手下后,就是對他們二人下殺手的時候。而夏指揮,只怕也會被那毛海峰泄憤殺掉,作為胡總督的棋子無情的遺棄。」
天狼哈哈一笑:「李滄行的名字,連作為世襲將軍的戚將軍也聽說過嗎?」
戚繼光笑道:「戚某自幼喜歡槍棒武藝,也經常與江湖人士來往,所以聽過你李兄弟的名字不奇怪,難怪這些年李滄行在江湖上徹底消失,原來是進了錦衣衛,成了天狼。」
陸炳沒有回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說得沒錯,天狼最後還是沒有跟我走,唉,想不到我布局多年,還是沒真正地了解他。」
天狼的臉上早已經淚水成行,他不回頭,咬牙說道:「金牌我早就還給了胡宗憲,而且我已經不指望能救下屈彩鳳,你們精心策劃,早早布局,我單槍匹馬又怎麼可能壞了你的大事,但我至少可以忠於自己的良心,救不了屈姑娘,我就跟她死在一起,這樣也可以問心無愧,不枉男兒一生。」
戚繼光疑惑地打量著天狼:「什麼叫戴著面具?天狼,我沒見過你戴過面具啊,你是說那層鐵面具嗎?」
天狼一想到自己這些年給陸炳的利用,就恨得牙痒痒,斷然道:「不,這次還真的和嚴世藩沒太大的關係,只怪我有眼無珠,誤信奸人,現在已經鑄成大錯,悔之晚矣,戚將軍,汪直和徐海的招降之事現在如何了?」
天狼也不推辭,用力地點了點頭,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嘴裏「呼哈」了一聲,良駒通人性,奮起四蹄,飛揚而去,帶起漫天的飛沙,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戚繼光一下子愣住了,連忙說道:「天狼,怎麼回事?你這次立下如此大功,正是前程似錦的時候,為何還要離開錦衣衛?難道,難道是嚴世藩那賊子見不得你的好處,又暗中使壞?」
天狼的眼中寒芒一閃,陸炳的話在他的耳邊回蕩,而他也一下子說了出來:「胡總督可能個人還不想對他們痛下殺手,但皇帝卻不能容忍自立為王,挑戰君權的汪直,這次東南之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胡總督,我,戚將軍你,全都是配合著在演戲,而下棋的這個人,卻是一直深藏在陰影中的嚴世藩,他故意讓徐海看到我跟他的矛盾,然後上雙嶼島明裡阻我和議,暗中卻買通汪直的衛隊讓他們反水,然後裡應外合攻取雙嶼,若不是我助汪直突圍,只怕汪直和徐海早就死在雙嶼島上了。」
戚繼光點了點頭,沉聲道:「那我又如何知道你是天狼,而不是別人假扮的呢?」
戚繼光臉色一變,低聲道:「既然要殺這二人,為何又要將其誘降?自古有雲,殺降不祥,胡總督學貫古今,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黑袍人的笑聲如蒼梟夜啼,陸炳盲然地站在那裡,看著這個黑袍人,彷彿第一次見識到他那可怕的內心,身體也不自覺地微微發起抖來。
天狼點了點頭:「往事不用再提,戚將軍,你我就此別過,我如果這回不死的話,以後會浪跡天涯,將軍若有所需,可以託人帶話,千山萬水,李某自當前來相會。」
天狼茫然地抬起了頭,戚繼光的臉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猛地想起自己現在還身在寧波,強行地打起了精神,揉了揉眼睛:「戚將軍,你怎麼……」
天狼微微一笑,拱手道:「分化瓦解倭寇的手下也需要時間,大概半年內,將軍還是可以有時間練兵的,言盡於此,惟祝將軍一切順利。」
天狼木然地搖了搖頭:「其實本來我答應過徐海的夫人,會儘力保他們一條命,但現在他們已經身入牢籠,只怕我也救他不得,而且我這裡有件更重要的急事要去辦,生死尚未可知,如果能活著回來,自當想辦法救出徐海夫婦,至於汪直,就聽天由命吧。」
戚繼光半天默然無語,最後長嘆一聲:「胡總督的手段雖然見不得光,但倭寇作惡多端,殘殺百姓,也當有此報應,天狼,難道你想救汪徐二人嗎?」
一匹高大帥氣的駿馬被牽到了戚繼光的面前,戚繼光把韁繩塞到了天狼的手裡:「李大俠,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到哪裡,可是這一路上,只怕千山萬水,幾次助戚某的大恩,無以為報,臨別之時,以坐騎相贈,也算是戚某的一點心意。」
戚繼光回頭喝道:「全都退下!」身後的十幾名親衛士兵本來都已經拔了半把刀出鞘,給戚繼光這樣一喝,才紛紛收刀而退。
戚繼光倒吸一口冷氣:「居然還有如此連環毒計!難道連義烏之事也是他的計劃之內?」
戚繼光嘆了口氣,說道:「汪直和徐海已經上岸,胡總督一個時辰前就帶他們進城赴宴了,不過依我看,胡總督秘令總督府的衛隊來負責汪徐二人的護衛,名為保護,實為監視,那毛海峰率部眾,帶著那些銀兩回了雙嶼島,而胡總督也派了他的貼身護衛,指揮夏正隨毛海峰一起回島。」
戚繼光搖了搖頭:「天狼,我知道你是鐵骨錚錚的男兒,但如果是皇上下了令要殺他,那他可就是欽犯,你若是幫他逃亡,只怕大明的天下,也容不得你了,即使不當官,也不要弄得自己有國難投,有家難歸,三思啊。」
戚繼光的表情很嚴肅,點了點頭:「這點戚某清楚,剛才你一說到胡總督會殺汪直徐海時,我就想到了,這一年來我訓練義烏兵,已經初見效果,接下來就是要讓他們操練陣法,編成小隊作戰,對倭寇之戰,大隊人馬擺開陣勢攻擊是沒用的,他們跑得很快,大陣追不上,單兵又很難打過,所以只有分成小隊,掩護搏擊,老實說,再有個半年左右,新兵訓練就可成型,只是不知道胡總督會不會給我們這個時間。」
天狼說完后,咬了咬牙,堅決地向前走去,只剩下呆若木雞的陸炳還怔怔地留在原地。
天狼搖了搖頭,他摸了摸自己的懷中,掏出了兩張人皮面具,拿了一張往自己的臉上一套,立即就變成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紅臉中年人,對著對面驚訝地張開了嘴巴的戚繼光,天狼說道:「戚將軍,這個叫作人皮面具,而製作這種面具的辦法叫易容術,我在走江湖的時候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經常是戴著面具,而加入錦衣衛后,更是成天易容行走。」
怒濤拍岸,狂風呼嘯,天狼那蹣跚的身影漸漸地在遠方的海灘上變成了一個小黑點,而陸炳仍然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不知何時,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高大的黑影,全身上下都裹在一襲寬大的黑袍之中,只露在外面的一雙招子,卻是眼神凌厲如電,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可怕的氣勢,雖然不言不語,但站在陸炳的身後,仍然能在氣勢上蓋過這位名滿天下的錦衣衛總指揮一頭。
陸炳咬了咬牙:「現在怎麼辦,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是這樣走了,如果讓他繼續去巫山派,會不會壞了大事?」
天狼轉身欲走,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回過了頭:「戚將軍,如果胡總督真的殺了汪直和徐海,他的手下必將復叛,這些倭寇的兇悍和對首領的忠誠我很清楚,到時候一定是勁敵,而東南海防的重任,只怕還是要落到戚將軍的身上了。」
戚繼光正色道:「保重,李大俠。」
天狼木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才反應了過來,自己在陸炳面前的那次暴氣,不僅把錦衣衛的鐵面震碎,也把自己的人皮面具給震破,現在露在外面的是自己的本來面目,大概是自己這樣漠然地行走,碰上了巡防的戚繼光,若不是自己身上的這副錦衣衛的衣甲,大概早就會給他的那些親兵們拿下了。
天狼見過那夏正,知道此人跟隨胡宗憲多年,也算是胡家的累世忠僕了,胡宗憲為他謀了一個指揮的位置,更是讓他死心踏地,他搖了搖頭:「只怕夏指揮是不可能再活著回來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間一隻大手攔住了天狼的去路:「天狼,是你嗎?」
戚繼光用力地點了點頭:「自當如此,不過天狼你的為人我戚某佩服,不管怎麼說,你既然說了此事,那徐海夫婦只要交給我看管的話,我自當儘力保全,不會讓人害了他們,但若是朝廷的欽命,也請恕戚某隻能照辦!」
戚繼光一皺眉:「你說的徐海老婆,可是那金陵名妓王翠翹?和她有交情?」
天狼厲聲吼道:「那你等著瞧好了!陸炳,從他們有違俠義,和嚴世藩合作的那一刻起,就再不是我的同門和生死兄弟,我若保護不了屈彩鳳,只有一死而已!」
天狼吼完之後,一個大轉身,頭也不回地向另一個方向走去。陸炳氣得在後面破口大罵道:「天狼,你瘋了嗎?你這時候去巫山派,已經根本不可能救得了屈彩鳳了,你的那塊金牌是胡宗憲給的,出了東南就是塊廢鐵,根本別指望有人能聽你的號令!」
幾里之外的一處小山頭上,黑袍神秘人冷冷地看著天狼一騎絕塵,向著西北方而去,眼神中露出一絲笑意,喃喃道:「很好,滄行,非常好!」
陸炳的臉色一變:「你會對你武當派的同門,對你小師妹下手?我不信!」
天狼嘆了口氣:「戚將軍可還曾記得你我去義烏的時候,招陳大成率義烏鄉民從軍的事情,可曾記得你我審問那施文六,得到嚴世藩通倭叛國的口供的事情?」
戚繼光長舒一口氣,點了點頭:「現在我可以確認你就是天狼了,我一直還很奇怪,你這樣的英雄豪傑,為啥長得象個白面商人,原來是戴著面具,你的本來面目是如此的英武不凡,這符合天狼大俠威武雄壯的本色。哈哈。」
天狼咬牙道:「嚴世藩才是真正地奉了皇帝的秘旨來東南解決汪直的人,聖意已明,汪直非死不可,而胡總督想必也早已經得到了這個旨意,所以借和議招走投無路的汪直和徐海上岸,就是等分化掉他的手下后,再開刀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