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禽獸
第二章 黑雪
「你躲阮瞻的電火花這樣敏捷，證明已經完全康復了，不需要我的照顧。」她拖著紅色小衣箱從房間內出來，語氣非常理性，但神色怎麼看怎麼像賭氣。
包大同抬頭望了望天，陰沉的夜色中隱隱有些發紅，街上靜得連雪落的聲音似乎都能聽到，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越來越密，落到他的臉上、頸上，涼絲絲的舒服，讓剛才莫名其妙變得燥熱的身體冷了，心也平靜了下來。
他在電視畫面上看到了一個像一個門樓樣的摩天大廈，立即認出那是關口大廈，是本市很有名的建築，只要對這個城市略有所知的人，都能根據這座樓判斷出出事的具體地點。
白天的時候，關口大廈的外牆玻璃光華閃閃，似乎把這城市的陽氣和風光全吸去了，威風而尊貴，可是一到晚上，大廈就全黑了下來，只有外沿的霓虹燈閃爍，勾勒出大門的形狀，中間部分因為光與暗的對比而顯得一片空白，似乎是通往未知地帶的關口。
他一直戒備著，因此反應很快，隨手一個結界，把水擋落在外。同時一個手刀，掌風把那惡氣全部震散，免得隨風飄散了，再去禍害他人，然後搶上一步，俯視著漆黑河水。
半晌，什麼也沒有，倒是其他幾個黑圈接二連三的噴出水來。大雪之夜，死寂的河面上，彷彿有什麼力量融化冰面，湧出了噴泉一樣，但水柱卻是紅色的，詭異萬分。他橫下心伸臂入水，奇寒的水冰得他一激凌，感覺水流陰冷的舔著他的手指，水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包大同一咬牙，凝神于右手食、中兩指，依著黑雪的範圍，以火氣劃出一個圈，然後適當用力，把漸融的小面積冰面砸到水下去，露出涌動的水來。
他站在河岸邊，靜靜的凝視著河面，不說也不動，直到大片的雪花覆蓋了他一頭一身。他微動了一下，想要轉身離開，卻驀然被河面上的一些變化吸引住了視線。
再想想，被害人被殺的地點和被拋屍的地點會是同一
什麼妖邪之氣啊，不過是天陰得重了。所謂青水綠旱紅是風，天色發紅，證明今冬的這場初雪會是一場很大的風雪，簡直職業病，看到不合常規的就覺得邪異。
曖昧的空氣久久彌散不去，所以兩人都不說話，好不容易到了花蕾的住處。包大同又非要送她上樓不可，從停車場到大廈內、然後是電梯、房門口，最後把房間全檢查了一遍才離開。
但靠近了，才發現那些黑圓圈並不是雪融化后造成的視覺問題，也沒有冰窖，而是雪變成了黑色。像被人潑了墨，散發著一股常人不易覺察的血腥味。
黑雪下，冰面完好！
天時不正，這都冬天了，天氣陰沉得很，似乎就要下雪了，可怎麼那麼熱呢？
在他看來，殘害女性的兇手是最無恥和惡劣的，因為兇手選擇的是弱者。幾乎是出於本能，他感覺這件案子絕不是普通凶殺案那麼簡單。他一瞬間就聞到了靈異的味道，不知道這城市又出現了什麼怪東西。
不該逗弄她的，可他總是忍不住。他喜歡看花蕾發急、發窘、害羞、慌亂。喜歡欺侮她，然後哄她破涕為笑，也不知道是什麼變態惡趣味，看來有時間要打電話給萬里，諮詢一下他的心究竟生了什麼病。
他不能挽留花蕾，因為那是一種曖昧的姿態，會引起誤會，最後會傷害到她。可是他也不能讓她一個人走夜路，所以搶過她的小箱子，扔到那輛小甲殼蟲上，之後把花蕾也扔到副駕駛的位子上。
「妖邪之氣。」他就那麼站著，輕喃了一句，忽爾又是一笑。
不是淹死的水鬼，他感覺得出，因為濃烈的血腥味和強烈的怨氣從冰洞中沖了出來，其中還夾雜一絲奇怪的
冬季垂釣。確實會在冰面上鑿出個洞來，但此時冰面不結實，只要不是白痴就不會到河中心去，再仔細回想電視上播放的畫面，當時只見到冰面上有一大灘凍成深褐色的冰碴，似乎並無冰洞，他的觀察力超強，這一點是不會錯的。
為什麼會有幻象留在這裏迷惑人？他凝神站了片刻，又習慣性的吸吸鼻子，謹慎的避開水柱，到其它幾個黑圈看了看，發現了不同的女人殘骸，有斷手、斷腳、半隻乳房，當然也都是幻覺，並非實體。
包大同來了精神，看看左右無人，立即翻過河欄杆，輕手輕腳的下到冰面上去。這很冒險，可是為了這一點可能的線索，他不得不這麼做。
「防盜鏈加好，不要隨便給人開門。」關上門前，他還囑咐了一句。
包大同不說話，明知道花蕾因兩人身體的接近而緊張，還故意更接近了些，嘴唇幾乎擦過花蕾的鼻尖，兩人的呼吸在瞬間融合，車廂內的氣息登時熱了起來。
好奇怪，就算，沒有第一起兇案的線索，這河面上也不可能這麼「乾淨」，何況這條河夏天時淹死過好幾個人，在這雪夜，怎麼會沒有出來遊盪的？他平時半夜上街走走都會遇到不少，不過大部分「好兄弟」並不傷人就是了。可這裏，為什麼這麼反常？
當他的身影消失，河面又恢復到死寂一片，似乎從沒發生過什麼，除了那黑色的圈，有如空洞的眼睛，獃滯的盯著陰沉的天空。
從花蕾家到小河邊的出事地點，他差不多走了兩個小時，沒有叫車。最近在床上賴了很久，身子似乎都僵了，在這雪夜活動一下，還是很舒服的。眼看著大地變成一片白茫茫的，任何骯髒的東西都變得美麗和如夢似幻，所有的好的、壞的全被掩埋了起來。
這讓他疑惑萬分。
或者，是因為他那一瞬
就算要走也不必非在這個時候啊，要麼早一點，阮瞻七點種走的時候她也走，要麼就等到明天，為什麼非要在快午夜的時候離開？明顯是聽了剛才他說起的夏天海灘逸事，心裏不痛快了。這丫頭，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其實什麼情緒都寫在了臉上。
「幸虧是我。」他輕喃，隨手化解那些可怕的邪惡之氣，然後慢慢離開。
而這條河叫金水河，雖然不太寬闊，卻很長，河的兩岸住戶很少，對面是影院一條街，幾家影院和音樂廳佔據了很大的地方，午夜場一散就很冷清，而河的這邊是一間大學和其附屬中學、小學的後門，行人稀少。
包大同覺得花蕾的舉動又孩子氣又好笑，但心底回蕩著一絲柔軟的情緒，想逗逗她，卻略有不舍，於是乾脆笑眯眯的看著她收拾東西，然後氣鼓鼓的出門。
最方便的方法當然是找到那受害者的魂魄，問清當天的情況，然後就能理清線索。可惜這種和平的情況並不常有，他遇到的魂體沒一個肯合作的，而那個死在冰面上的女人甚至連氣息都找不到。做為一個法師，他和警方破案的著眼點不同，但卻同樣陷入了困境。
殺人的是什麼東西？居然能把人的魂魄震散，還嚇得附近所有的靈體不敢出沒？被害人當時經歷了怎樣的恐怖呢？
他站在關口大廈的對面，吸了吸鼻子，同時虛空畫符，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這種情況，說明河面上又令他們害怕的東西，或者，曾經有過什麼震懾了他們。這，和那第一起兇案有關嗎？
他沒再砸了，可是冰面下卻傳出敲擊聲，分辨不出在哪裡，似乎有什麼在水下快速的遊動，四處亂撞。
房門關上好久。她才想起沒有和他到別，也忘記告訴他這邊不好叫出租，讓他開自己的車回去，連忙跑到窗邊去看，見包大同高大結實的身影正在大廈前的小路上踽踽獨行。在這無月之夜。在這麼冷的天里，
那是個披頭散髮的女人頭，臉上除了一張沒有嘴唇的嘴巴外，什麼也沒有，此時血紅著，狠咬著他的手指。
對這一切疑問，以及現場的具體情況，他並不知情，要等弄來警方的調查報告才好確定。
再大略看了一下其它五、六處地方。情況一樣，但為什麼雪會變黑呢？邪氣如此之強嗎？可是因為被冰封著，應該什麼氣息也透不出來才對。
忽然，比冰寒的水還要濕黏的東西纏上了他的手，帶得他身子一趔趄，差點被拉到冰窟中。他猛的抽回手，帶出一個纏滿毛髮的圓球，由於他下意識的向外甩的動作，那濕淋淋的長髮捲起，露出臉來！
這個姿勢靜止了兩秒，包大同直起了身體。一手啟動了車子，一手扯了扯衣領。
咚咚咚！
包大同向四處張望了下，細心體味著站在河面中心的感覺，然後脫下夾克，包住手掌。把妖異的黑雪輕輕扒開。
花蕾一直站在客廳中央，有點不只所措的看著包大同滿屋亂走，不敢靠近他，也不敢說話。幾乎是突如其來的，心跳得要衝出喉嚨樣的。其實也沒做什麼啊。就是忽然變得變得氣氛緊張，彷彿他們之間多了些什麼，一觸碰就會燃燒似的。
一般來說，橫死的人，特別是死得那麼凶的，靈魂會帶著強烈的戾氣和怨氣，總是徘徊不去。在這個案子上，有可能是在被殺的地點，也有可能是在拋屍的地點，換句話說就是在這個河面上。但既然這裏什麼也沒有，就說明魂魄會在被殺的地點遊盪。
花蕾打開窗子，哽在喉嚨的呼喚還沒有出口，一陣涼風就迎面吹來，挾裹著幾片晶瑩潔白的雪花，今冬的初雪，悄無聲息的降臨了大地。
被害人是死在冰面上的，自然沒有屍塊落入水中，但為什麼會出現殘骸的幻象呢？而他陰眼所看到的情景，表明這些幻象都是由一些殘破的魂魄形成，唯一的解釋就
「我自己……可以。」花蕾緊緊貼在座位上，有一絲慌亂，因為包大同正俯下身，強制性的幫她系安全帶，兩人之間的距離非常近，近到足可以發生點什麼事情。
他自嘲的笑笑，繼續往前走，但卻不是回家的方向，而是去了那條發生第一起兇案的小河，剛才在看電視時他已經決定跟進這件事了。
花蕾任起性來，非要立即回家。
包大同皺了皺眉頭。
他左手一彈，人頭消失，而他則皺緊眉頭，吐出兩個字——幻象？！
包大同風水術學得並不好，但影院和學校這類地方本就時而熱鬧時而冷清，所以河的兩岸屬於聚散無形的風水，關口大廈又建在一個三岔路口，還造成這個樣子，不知道建造者是怎麼想的。
雪中的空氣非常好，涼爽清冽，吸到肺中非常舒服，而眼前一片空闊，任何異常也沒有。
腳下很滑，還發出可怕的嘎吱聲，似乎他身上再添加一片雪花的重量。冰面就會坍塌似的。他有一點緊張，慢慢靠近了那些露出黑水的冰窟。
第一起凶殺案對警方來講是非常難以調查，畢竟一到冬天的晚上，河邊的行人幾乎絕跡，找到目擊證人的可能性非常小，而且冰面上殘存的、有鑒定價值的痕迹肯定也很難找。這種性質惡劣，危害嚴重的案件要到電視上懸賞收集證據，可見這三起兇案的線索一定少的可憐，迫得警方不得不如此，另外也有警示單身女性的目的在內。
被冰雪覆蓋的河面應該是一片銀白的。可是此時，耀目的白中有幾個黑洞洞的圓圈，在河中心不規則的散落著，直徑大約都是一米左右，似乎已經凍結的河面上有冰洞。而流動的河水融化了落下的雪，露出暗夜中黑漆漆的水來。
殺人的情景一定非常恐怖，衝擊也非常強烈，所以被死者的心念折射到冰面之下，有如錄象一樣，而那太過深刻的恐懼感形成了能量強大的惡氣，恰巧被他釋放了。
有古怪啊！
門那邊，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