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寶狂歌》第一卷 披霜沖雪

第十三章 三更寒

第一卷 披霜沖雪

第十三章 三更寒

最後的關頭,這就是演義、傳奇中常提到的最後關頭?魯一棄心中在想。英雄好漢總能在最後關頭化險為夷,那我們三個也算得上是英雄好漢了。可這英雄好漢是真不好做。
《諸解·仙玄記》有一章寫道:「天湖鮫,產鏈,纏不松,獨畏人溺,抹之自解。」
他從衣服袋裡掏出一盒洋火,一早上鬼市點燈籠要用,所以他身上總帶著這東西。可是一盒洋火就可以阻止那蛇群的進逼嗎?不,那不可能,他還需要其他東西,他想到了獨眼腰間布囊中的銀酒壺,裝酒壺的布囊沒被勒住。
他划根洋火丟向地上的酒,那酒騰的一下燃起,火勢很猛,有半尺多高,象道火檻。那些蛇喜歡溫暖,但決不能承受如此猛烈的溫暖,前面的急急的退後,後面的又湧向前,於是在離火檻不遠的地方聚集成堆。
蛇群蠕動得更加賣力,離他們三人已經只有一尺多遠……
魯一棄不能有一點耽擱,他馬上試探著摸了摸「五足獸」的尾巴,動了動另外四隻腳,又扭了扭它的耳朵。他還想摸索一下其他部位,卻無意中碰了一下大伯的手,他一下醒悟,那細絲是胡亂裹纏的,雖然可以困住人,但並不能保證把人完全控制,也許會漏掉身體某部分。那麼「五足獸」身上的所有部位被困之人都有可能觸摸到,不管是用手還是用腳還是身體其他部位,如果這道坎面兒留的缺在「五足獸」身上,那麼被困之人就有可能自己解扣兒。對家這樣的高手是絕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的。
「嘎嘣」,這聲音三個人都聽見了,而且魯承祖和獨眼的感覺更清晰。他們不止是聽到聲音,他們身上還感覺一松,那門獸腹中的機括不再做力了。但他們依舊無法掙脫,那機括只是停住,卻並未鬆脫。這就是解和破可能出現的差別,解,可以松全部扣兒,破,有可能只鬆開扣兒的局部。
「老三,扯它下來,讓金針歸巢。」魯承祖話音未落,獨眼已經明白是什麼意思了。一抖手,「遷神飛爪」「嘩啷啷」一聲就抓住了垂蓮柱,隨著響亮的木頭斷裂聲,一根垂蓮柱掉落在蛇群當中,緊接著,另一根也砰然落入。
他的這泡尿撒得很舒暢,這是他進到這宅子里來最愜意的時刻,是的,那是因為他的腦中已把需要的都搜羅到了,他腦中確實有千古好手段。
魯一棄也不說一句話,他也緊閉嘴唇,但他沒閉眼睛,也沒睜眼睛,他把眼睛眯得很細很細,他是在看,他更是在感覺,那鋼板在他眼中,也在他的腦中拉近、再拉近……,那距離已經可以做出毫米以內的判斷而沒有誤差。他的腦海里已經出現了一個角度,一個轉折。
由於機括不再有力,魯承祖終於透了口氣,睜開了眼,也聽到了魯一棄的話,就隨口答道:「天湖鮫鏈。」
魯承祖也全身脫出,他橫走兩步,和魯一棄站在並排。看得出,他受的傷更重了,他連鬆脫后的幾口深呼吸都顯得無力和艱難,話更是說不出來。
魯一棄左手一揚,一片銀色翻滾著飛出,直飛向那鋼板正中的下邊沿。在那朵銀色飛出一半多的時候,槍響了,一顆子彈飛出,奔那銀色追了過去,並恰到好處的在下邊沿處追到。「鐺」的一聲脆響,那銀色在子彈的撞擊下不知道飛向了哪裡。而子彈也在那片銀色的碰撞下改變了方向,飛向了那塊陰陽太極魚。那太極魚似乎很脆弱,一個碰擊便碎做幾塊,散落一地。
怎麼辦?魯一棄也在問自己。
最前面的一條「金針蛇」已經在啃咬獨眼的軟牛皮靴了,獨眼顧不上深透一口氣,全身抖動幾下,甩掉了所有的「天湖鮫鏈」,一個踢腳,把那蛇踢下台階,然後手往門獸身上一撐,雙腳一縱,站到了門獸的頂上。
首先應該阻止「灰頭金針蛇」,怎麼阻止,他不知道。但他曾在生物課上學到過阻止所有動物通用的法子,那就是用火。
魯一棄感覺得到,打穿那木板至少需要兩顆子彈,因為木板太厚了。眼下情形已經非常緊迫,已經不允許再作太多考慮。他抬手舉槍,一連打出三顆子彈,他加上一顆子彈做保險,他希望一擊成功。
魯一棄知道太極魚的鑲嵌位置,很簡單,太極魚鑲嵌在厚厚橫板的正中央,可那是正面朝外的中央,而現在他站的地方只看到橫板的背面,他可以輕易的一槍打中那塊太極魚,但他必須站在台階下面。滿台階的蛇是決不允許他走下台階的,除非他象瞎子那樣犧牲自己。他還不曾有犧牲自己的打算,因為他還有其他辦法;打穿厚板!讓子彈穿過橫板打碎嵌在前面的太極魚。
他覺得有些不值,他不知道是否有此必要。
《異開物》有記載,「天湖有鮫,活百年,尾裂產物,長而不斷,其韌如鋼,謂之鏈。」
「啊!三更寒!」
魯一棄覺得很是寒冷。那是因為貼身的衣服濕了,那是因為夜至三更分外寒了,那是因為……是因為背後半開的門內確實有股寒氣透出,直往他的脖領里鑽,鑽進去緊緊貼住後背心,一剎那間,他全身所有雞皮疙瘩爆起。
那不在「五足獸」身上又會在哪裡?不知道,知道也沒用,那肯定是個很難觸及的部位。
蛇群被砸得一陣亂竄,但隨後馬上反應過來,砸到它們的是自己的家,於是爭先恐後的順著怪臉的眼睛還有斷裂處的口子,爬入了垂蓮柱。不一會兒,就把兩根中空的垂蓮柱塞得滿滿的。
獨眼雙腳一軟,順著「五足獸」滑落地上。魯承祖早就跌坐在塵埃。魯一棄是最鎮定最輕鬆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貼身的兩層褂子已經濕透。他站在那裡,腰背挺立得很直,呼吸異常的平穩,就象一座凜然的山嶽。
看著台階上的蛇群,看著幾乎被蛇群鋪滿的台階,魯一棄猛一拍腦袋:我怎麼就老圍著這門獸轉,獨眼不是踩台階才動扣兒的嗎,扣兒動首先是頂上太極陰陽魚發聲,對,太極陰陽魚是個關鍵,就算不是總弦也是扣子結,破了他它。
此時的魯承祖已經被勒得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緊閉著嘴唇也緊閉著雙眼。獨眼卻是瞪大他唯一的眼睛,看著漸漸逼近的蛇群,他也緊閉嘴唇說不出一句話,是驚恐得說不出。
剛才這驚心動魄的一刻似乎誘發了他的狂暴之氣,他掏齣子彈一顆一顆狠狠地塞進彈倉,他覺得渾身瀰漫著一股要與人一決生死的衝動。
這下不止被困的兩個人徹底絕望了,就連魯一棄也幾乎放棄。實在是沒有什麼辦法了,看來真的要犧牲自己了,拼著被群蛇鑽體,也要救下大伯和倪三哥。再有其他辦法……那除非子彈能轉彎。
「怎麼,你們還動不了?」魯一棄真急了,他表情雖然還是很鎮靜,但汗已經下來了。「這絲線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這麼難脫開。」
三顆子彈彷彿是一聲槍響中飛出,前後距離不遠地一起飛向那厚板的中央。魯一棄很自信,他知道那三顆子彈會在一個槍眼裡穿過去。
但他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茫然,一絲無奈,決一生死!和誰?拔劍四顧,只有天高地荒。到現在他還沒見到對家一個人影,自己這幾個人就一直在和一些死扣子、活坎子拼著命,「燕歸廊」還折了瞎子,大伯也已兩度受傷。
「鐺——」一聲清脆的長響,魯一棄被這意外的聲音嚇得一呆,他本能的頭一側,胳膊一抬護住面目。等他放下胳膊,他更呆了,那厚板上只有一個圓形白印子,那橫板不是木板,那是塊鋼板!
他迅速把泡足尿液的手帕在大伯和獨眼身上的勒痕上擦抹了幾下,奇迹發生了,那細絲快速抻長,然後猶如活的鱔魚般自行滑脫。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地上的垂蓮柱里蛇在發出「嘶嘶」的聲音。魯一棄在等待,他在等待大伯和獨眼恢復。他回頭看了看那些蛇,他對剛才發生的事有些奇怪,他知道大伯拋接的斧子類似江湖上的暗器迴旋鏢,他知道大伯用斧子把垂蓮柱劃出缺口那樣獨眼才能拉斷柱子,但他不知道這些蛇為什麼會全部自己鑽回柱子。其實那木頭是「苗谷暖桐」,此木不知是何原因,溫度總高過周邊環境許多,是「金針蛇」最貪戀的巢穴。魯一棄雖然奇怪,但他沒問,他知道現在不合適問,他知道,需要的時候他自然會知道。
獨眼已經恢復過來,他身上穿著多為牛皮所制,承受力高,所以受傷比魯承祖輕多了。他收好了「遷神爪」,撿回了「雨金剛」,就在他從魯一棄腳邊拎起銀酒壺的時候,一抬頭,他從兩扇門間的空隙中看到許多個閃著寒光的圓珠子。
啊!這就是「天湖鮫鏈」!「天湖鮫鏈」就是這麼一根透明的細絲。
火已經快滅了。蛇群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帕,然後解開褲子,一泡尿撒在手帕上。蛇已到腳邊,他還能輕鬆的撒出尿來,要麼他的一顆心真不是肉做的,要麼他就是被嚇出的尿。都不是,一棄釋懷了,他鬆了口氣,他知道這二人不會死了,為什麼?因為他知道「天湖鮫鏈」的解法。
他掏出獨眼的銀酒壺,在台階上用了幾乎大半壺酒畫了道半圓的酒線,那酒流出時的辛辣氣味告訴他此酒奇烈。他不敢倒在蛇身上燒蛇,他怕有更難以控制的狀況發生,他只想阻止他們前進。但他仍留了小半壺酒,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還是會考慮這種方法。
蛇群追逼過來,魯一棄準備推垂花門,退入正院。伸出的手還沒觸及到門就被大伯一把抓住,大伯用恍惚的目光看著他,說不出話,只是搖了搖頭。與此同時,獨眼也看出他的意圖,大叫道:「別推門,門后再有活坎,前後一夾,我們就沒跑了。」那怎麼辦,蛇也已經到腳邊。
但有人和他不一樣,比如獨眼,他能弄清楚那是什麼,他是夜眼,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圓珠子其實是許多雙眼睛,那許多的眼睛是屬於一群狗的,一群齷齪噁心的狗,一群顫慄垂死的狗,也是一群意味著危險和恐怖的狗。雖然它們離得還較遠,雖然它們仍是一動不動,但還是迫使獨眼倒吸口涼氣叫了聲:
拋銀元,撞子彈,借角度,改方向,太極板,一招碎。這一切就像是在變魔術。但魯承祖並未看到,他現在已經緊閉雙眼,不知道意識是否清楚。這一切獨眼卻是全看在眼裡,他睜大眼睛,也張大了嘴,一時都忘記了蛇群的威脅。雖然他對魯一棄所做的一切都不感到驚訝,認為那都是情理之中。但對這匪夷所思的一槍,他仍禁不住地感慨、讚歎,魯一棄在他的眼中,不,應該是在他心目中,簡直就是一個神。
魯一棄早就看到了,獨眼在撿「雨金剛」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他沒啃聲,因為他還沒弄清那是什麼,因為他些東西離他們較遠,因為那些東西根本就一動不動。因為他從生下來就不知道什麼是大驚小怪。
火已經滅了,蛇群已經在越過那燃燒留下的痕迹。由於那台階面剛剛燒過,溫度挺高,所以蛇群貪戀那份溫暖,在稍作停留……
魯承祖突然猛吸一口氣,喉嚨里發出一陣「嗬嗬」聲,就象被痰堵住,接著張嘴一陣乾嘔,終於吐出一灘紫黑的淤血,把一堆金色的小蛇染成紫黑。這口淤血一出,頓時,他的精神好了許多,他剛剛還恍惚的眼光一下子變得精光閃爍。他快速的從木箱的底部抽屜中拿出一把彎柄弧形新月斧,一甩手,向左側的垂蓮柱直飛過去。一頁銀光從垂蓮柱上劃過,然後旋轉個弧線飛回原地。魯承祖伸手接住,然後再次脫手拋出,又向右側垂蓮柱飛去,依舊是一頁銀光從柱子上劃過,依舊是旋轉了個弧線又飛回魯承祖手中。
蛇群距離他們只有巴掌長的距離……
蛇群已經布滿整個台階,有一部分已經越過了燃燒的痕迹,那地方的溫度已經不夠,它們已經感覺到更溫暖的地方,這裏的三個大活人……
蛇群的最前端已經到了腳前一尺不到的距離……
一陣小北風刮過,吹得魯承祖和獨眼身上破布亂飄,那是剛才被「天湖鮫鏈」勒破的口子,象刀割的一般。
那就是不能解了?不,肯定能解,但是魯一棄目前可能還不具備那樣的道行,所以他不再準備浪費腦汁了,他有更簡單的辦法。他想了大伯的話,不能解還可以破!對!破了它,怎麼破?炸碎「五足獸」?肯定不行,那是個同歸於盡的局,而且也只有一顆手雷啦。砸?更不行,沒工具,而且瞧這花崗岩的「五足獸」也不是輕易可以毀掉的。
火阻止了蛇的前進,但這火只能燃燒一小會兒,這是分秒必爭的短暫時刻,這時刻決定了兩個人的生死,也許還決定了更為重要的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