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寶狂歌》第二卷 撕風裂冰

第二十五章 來去兮

第二卷 撕風裂冰

第二十五章 來去兮

人坎舉起了第二把匕首,他的目標還是五侯,這次匕首是往下三路去的。
前面的小道盡頭是條長廊,長廊拐過彎就直接站在了一座書軒般的建筑前面,這建築是正面全敞式的,弧形屋頂,內部格局整齊,柱壁對稱,正三堂的建築,卻未分隔。
與此同時,他手腕上的結扣也突然像活的一樣鬆開,跟著那風蹴溜一下也鑽進了黑色院門的間隙。
戴面具的女人也是個高手,所以她從這個女孩子的眼睛里、話語里、氣度里她知道,自己也絕對無法對付這樣一個小女子。特別是這女孩子對自家這道坎面布置,如果不是她預先就知道,她還能在轉瞬間發現並且逃脫,那她的能力就已經遠遠超出了高手這個稱呼的範疇。怎麼秦先生這個老殺才沒告訴過魯家有這樣一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只有自己兒子能夠對付,還有就是自己那個在外遊學天生異能的孫子能對付。
匕首飛到一半的時候,魯天柳的也動了,她往人坎那邊緊趕兩步,同時撒出了自己的「飛絮帕」,「飛絮帕」的小鋼球撞在匕首上,匕首的方向偏了,直落在在鵝卵石鋪成的地面上。匕首飛出的力道很大,在地面上一彈后,撞在那扇黑色圓門上,發出「當」地一聲響,如同鐘鳴。原來這黑門也是金屬的。
鄭五侯手中緩緩用力,那金屬門果然被推開一個不大的間隙,足夠一個人通過了的間隙。
魯天柳沒說話,爬起身拉著五侯就走。五侯也不敢說話,他從沒見過柳兒有這樣凝重的表情。
還有一個是站在門外的人坎,他的想法和魯天柳一樣,這時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那大塊頭拉著往門裡去了,那樣,自己會化作一蓬血水潑到那扇門裡。所以他一落穩腳步,馬上雙腿一前一後,後面條腳踩住坎面,前麵條腳抵住沒開啟的半扇院門,身體後仰,他指望能依靠這半面死門撐住自己的身體,不被拉動。
沒等魯天柳細想,她緊貼住地面的左耳聽到的聲音馬上就否定了她的推斷,她的耳中聽到了極為猛烈的隆隆起伏聲,其中還夾雜有她在前院天井地面下聽到的怪異聲響。同時,她的鼻子從濃濃的硝藥味道里還聞到了晦澀、陰寒的氣息,這樣的氣息能混雜在爆炸后的灼熱火烈之中,說明了散發這氣息的源頭蘊含的能量是非同小可的。這樣的現象讓她改變了思路,不是爆破威力小,是炸藥的爆破威力向下分散了。地面下遭受這樣巨大的衝擊,同時也誘發了某些奇怪力量的蘇醒,此處可能很快就會像前院天井一樣,變得步步驚心,所以必須趕快離開。
魯天柳不知道危險來自哪裡,但肯定很危險,也許在眨眼間就讓他們三個化為齏粉。她聞到了一種味道,一種過年的味道。是的,這味道只有過年時才會時常瀰漫在空氣之中。當然,如果過年沒有放鞭炮的習俗,那麼這味道也不會存在。
身手反應很快的人坎在空中迅速將右腿屈膝,膝蓋直奔五侯天靈蓋跪撞下來。他知道,他這一跪,就算五侯是個鐵殼腦袋,也會給他撞裂。他對自己膝蓋的功力如此自信,看來在這宅院里最容易練成的大概就是這跪功。
柳兒知道,既然是壓彈機括,那坎面承受力道的範圍就很廣,這是為了保證體重由輕到重什麼樣的人都可以陷坎落扣。五侯可以壓住簧,那人坎也可以壓住簧,而且這坎面不怕壓,就怕放。將那人坎拉過來,兩人壓住機簧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然後留人坎一個壓簧也不會有問題。
人坎的反應是很快的,魯天柳的身形一動,他就開始往後退步,等「飛絮帕」的鏈條一纏上手腕,他馬上抖臂繞腕想脫出纏繞,可是魯家人打的結怎麼可能這般容易就解脫出來。他的另一隻手趕忙上去解那鏈子結,可是摸了幾下卻無從下手。
此時此地的數個條件往一處這麼一合,柳兒就基本看出此中端倪。
「先生啊!儂快些過去。」魯天柳的話剛說完,秦先生就已經往那間隙走過去。他沒問為什麼,他說不出話的嗓子也問不出什麼,只管低頭邁步往那門的間隙中走去,他心裏清楚,柳兒能下決定的事情,差不多都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緊貼地面趴著的魯天柳,從門的間隙中竄進來的氣流中感覺到坎面的巨大威力。但這爆炸的威力雖然巨大,和她想象中應該有的威力還是相去甚遠,至少和那厚重的金屬門做的定座都不相配。如果只是這樣的一個殺傷力,根本不需要用這樣的金屬活門來泄壓。而且,那爆炸的聲響也不對,倒像是用炸藥啟動了其他什麼大型的扣子一樣。莫非這是……
幸虧是那人坎了解坎面,幸虧那人坎的左腳離地面已經非常接近,幸虧那人坎的動作迅捷而且準確。坎面沒有動作,要不然這下同歸於盡的不只是他鄭五侯和那人坎,還有始終在門的間隙處看情況的柳兒。
柳兒不是隨便出這麼個主意的,她走過時看了一下五侯腳下的階面。她看到那是鵝卵石鋪的階面,這樣的階面在坎面中叫「碎面」。「碎面」坎子一般不會用直踏機括,因為在「碎面」上,踩踏的力量分佈不是很均衡的,用直踏機括不可靠。所以這裏應該是壓彈機括,就是踩踏讓機簧受力,在踩坎人移動開后,靠機簧發力,彈動弦子,啟動坎面殺扣。因為機簧的力道始終是均衡的,能保證「碎面」動作的可靠。
她的膽子很大,竟然敢要五侯推那門?其實柳兒敢這樣做,也是那個人坎給的提示。她鏈拉人坎,人坎完全可以順勢撲擊,可是他卻沒有,看來是因為這裏坎面的殺傷力極其大,讓他不敢繼續往前再邁一步。而他敢將匕首飛出,在撞擊那扇門以後,沒有下意識的側臉抬臂的動作,說明弦子不在門上,而且匕首撞擊後知道那是一扇金屬門,更加說明那門也不應該是扣子,而應該是扣子的定座。
「咔崩!」一聲巨響,那人坎雖然沒有化作一蓬血雨,但他的的確確變做了一堆碎屍。與他一起變作碎屍的還有那兩個青色小瓦一樣的人坎。血濺得很遠,揚起的血沫被氣浪吹揚著一直飄到龍骨牆的外面,並從那青瓦隔成的花窗中穿過,塗抹在了那個金色的狸子面具上。
「五哥,儂格腳下勿動,把伊個門推推看。」與人坎相持著的魯天柳好不容易緩了口氣快速說出句話。剛才她將人坎拉過來幾步后,人坎意識過來,馬上踩穩腳步,一時兩人成了相持狀態。
也就是說,只要五侯動了,坎面就會動作。五侯不能動,所以她動了。
「動勿得!」魯天柳發出一聲驚呼,她的聲音其實並不十分尖利,但他的驚呼在五侯的耳中如同晴天霹靂。秦先生也被嚇住了,他知道魯天柳能有這樣的反應肯定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他看過天師掌門給的《玄覺》,他也聽龍虎山的那些老道們說過,柳兒是青瞳碧眼的半仙之體。所以在魯家,他是最了解魯天柳的,甚至比柳兒自己還了解,但這是在柳兒偷看了《玄覺》之前。
但是他這一撞之後,就不怕五侯被撞出,鬆開腳下踩住的套子?這一點人坎也考慮到了,所以他沒有雙膝齊跪,他要留出一條左腿代替五侯踩住套子,不讓機括動作。這不但要求這人坎動作迅捷準確,而且還要對這道坎面非常熟悉。
從這可以看出,剛才人坎飛刀逼五侯移動,不是要他踩其他地方,而是要他移動走開。他不下殺手是有道理的,因為殺死五侯,五侯只要死後癱倒在原地,他的體重還是會壓住機簧不讓坎面動作。
「我不動,你們先退。」鄭五侯從不將自己的生死當回事,只要是柳兒沒事就好。
可是沒有想到,那人坎竟然會身體高躍,從上往下用腿進行攻擊。下面的五侯對於這樣的狀況,第一反應就是矮身躲避,到實在躲不過了,他也只有賭一把了,因為他也知道這樣高度,一百多斤的一個練家子,從高處往下直撞下來的力道,無論如何都會讓他退出一步、半步。與其讓他撞出,還不如自己避開,你來了,我就走,大不了同歸於盡,反正柳兒她已經脫身了。他血一衝腦,便不管不顧了,身子一旋,側身從門的間隙中鑽了過去。
「勿要動格,千萬勿要動格!」魯天柳的語氣很少有這樣緊張的。她的緊張讓那兩個人更加緊張。
鄭五侯站著不敢動,伸出的左手搭在門上也不敢動,只有提刀的右手可以動作。但是動的速度不敢快也不敢用力,他怕帶動身體其他部位而彈了弦子。所以當匕首飛過來的時候,他只能用朴刀的刀頭部分護住自己的頭部和脖頸部分。匕首重重地落在五侯筋肉結實的臂膀上,發出「噗」的一聲悶響。可能是五侯天生反應較慢,他對疼痛的忍受能力也很強。匕首的尖兒都釘住他的骨頭了,他卻一動都沒動。
五侯剛鑽過去,就有兩個人馬上有了極度驚恐地反應。
魯天柳從五侯身邊走過的時候,小聲說道:「拉伊過來,替儂踏坎哉。」
是那人坎的力量不如魯天柳,不是,是他沒想到,他疑惑了,他走神了,他的疑惑和走神是因為他竟然沒有脫出腕上的鏈條結,另一隻手去解竟然也無從下手還同樣被扣。他的疑惑和走神還因為他怎麼也沒想到最早發現絕斷坎的魯天柳怎麼就敢動了,剛剛她不是還在說誰都可能踏到弦子,都不能動的嗎?難道那是說給自己聽的,給自己在放誘兒?
柳兒手中鏈條甩得是精巧無比的,發力卻是突兀迅猛的。鏈條剛扣上就突然帶勁,往回猛地一拉,那正駭異著的人坎竟然被這個身小力薄的女孩子拉過來好幾步。
人坎的膝蓋落空了,他目前這一瞬間里能做的,必須做的,也計劃好要做的,就是用左腳一下踩住五侯剛剛站立的位置。那位置上有個鵝卵石鋪成的「壽」字形階面,站在這階面上,卻不知道是能延壽還是要斷壽。
女人甩手又發出一個響哨,龍骨牆尾端的寬檐翹脊上躍下兩個渾身上下衣著如同青色小瓦的人坎,兩個人坎矮著身子,身形如同撲食的獵犬,往黑色圓門那裡衝殺過去。面具女人的想法是哪怕用自家幾倍的人命去換,也要讓魯家人死一個好一個,現在那裡只剩下個好像渾身是力氣的傻小子,他踩中套子沒法移動,得趁現在殺了他,絕不能再讓他也走脫了。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空中的人坎發現站在下面的人忽然旋轉起來,旋轉得就像一陣風,但不是旋風,也不是龍捲風,而是穿堂風,從黑色圓月院門的間隙中一穿而過。
兩個青色小瓦般的人坎的動作很快,但有人比他們還要快,誰?就是那個被「飛絮帕」牽住的人坎。他也不想動,他更不想動得快,除非是往後退。可是由不得他,鄭五侯手臂上的力量不是他能抗衡的,他只能隨著這巨大的拉力騰身躍起,就像一隻被牽拉著飄起的風箏,晃了兩晃就到了鄭五侯身體的斜上方。
人終究不是風箏,不可能老在空中飄著,就算是風箏也終究是要落下來的。人坎落了下來,他的落腳點應該是鄭五侯的頭頂。人坎不是庸手,在這樣的宅院里,不要說庸手,就是身手稍不如人都是不會有立足之地的。所以那空中的人坎面對這樣一個落腳位置有了想法,也有了計劃。
看著魯天柳輕巧秀美的背影從黑色院門的間隙中穿過去,站在龍骨牆外面的面具女人長嘆了一聲。她曾在後面戲樓前親眼看到這個女孩子和那傻小子被誘進戲樓,很明顯,戲樓里自己認為絕佳的坎面和上選的高手沒留下他們。
坎面還是動作了,是因為魯天柳沒想到,鬆開鏈條了,那人坎還是沒站住;是因為那人坎已經仰身用力了,而就在這節骨眼,那鏈條卻活了似地解開了,他是自己將自己摔出去的。
魯天柳的原意是將那人坎拉過來打昏放在坎面上,那人坎雙手被縛,要達到這樣的目的還是比較容易。
一根「飛絮帕」撞偏了匕首,另一根「飛絮帕」纏上了人坎的手腕。「辟塵」一工中「鏈臂」的手法要在人坎的手腕上做個精巧難解的節是很容易的事情。
魯天柳聞到的是火藥味,火藥的威力雖然大,但布置的人是不會蠢到用它來推動這麼寬大沉重的金屬門來做殺招,那樣的攻擊面又窄,速度又慢。
「呆了你哉,儂曉得就儂踏落弦子哉?阿拉兩個亦可能踏落格。」魯天柳今天真的有點惱五侯的莽撞了,其實同時她心裏也責怪自己大意。她回頭看看站在龍骨牆外面的那個戴面具的女人,再看看那個呆立在那裡沒有繼續糾纏的人坎。她知道為什麼他們沒有跟過來,因為這裡是個絕斷坎,殺戮威力很大、波及面很廣的一個絕斷坎。
火藥!對!魯天柳嗅覺做出這樣的肯定,同時她能肯定的還有,這火藥絕不是鞭炮的火藥,因為這味道要濃烈得多,刺鼻得多。她繃緊的神經似乎都可以感覺出這些火藥爆炸的威力,她渾身的汗毛都在劇烈地顫抖。
那扇金屬門應該是可以推開的,就算它平常時不能推開,現在也應該能推開。因為定座擋住炸藥的爆炸方向,讓其威力往一個方向去。為了保證不會導致那個方向的石棱因為威力過大,反而炸壞局相,所以在定座上會留一個釋口,在爆破力過大時,釋口會被推開,泄放衝擊力。這裏也應該有釋口,它的作用應該是防止過大爆破力推動金屬門做的定座,而推倒固定定座的整面院牆。
一切都如魯天柳所料,雖然和她的算計有點出入,過程也驚險了幾分,但結果卻和預計的一樣。
魯家六合之力中「布吉」有一技,叫做「改破」,就是所選宅地雖然什麼條件都是上吉,可是唯獨其中有一處有某件物體有破局之相,需要除去或者移動。這樣的東西如果是一棵樹、一條溪,只需要砍樹或者改道。可是如果是山壁上的一個巨塊的尖棱,難度就大了。魯家上幾代有人在江南驚天堂學了一手用火藥炸石的技藝,就是利用牢固定座使火藥威力往需要方向炸出,這有點類似我們現在的定向爆破,因為「改破」是有形狀大小要求的,不能亂炸。此種技藝秦先生是不會太感興趣的,可聰穎質慧的柳兒卻將其牢記在心。
三個人都不敢動,可是有人卻要動了。面具女人輕輕地哼了一聲,呆立的人坎頓時重新活泛起來,他迅捷地繞開竹籤陣,往前走動了幾步便停住了,手中匕首一顛,將匕首前後翻身,用三指捏住匕首刃。這是標準的飛刀手法。
讓那人坎最為駭異的是,就在他試圖解開鏈子結的時候,魯天柳手中鏈子一抖晃,竟將他的另一隻手也給扣住了。
秦先生靜靜地站在這所書軒一般的屋子前面,卻是背朝軒門,往遠處查看。其實前面和龍骨牆外面一樣,有一排高大樹木,看不到什麼。而往書軒的另一邊去,也是一條相連的長廊。
其實,魯天柳之所以敢動,是那人坎給了她提示,人坎的兩次飛刀,目標都是鄭五侯。而且從飛刀的飛出途徑來看,都不是奔要害去的,他的目的應該是逼著五侯動。
人坎拚命往後拉扯,希望可以掙脫鏈條。可是魯天柳卻紋絲不動,而且好像還很輕鬆。因為她的另一根鏈條已經纏上了五侯的刀桿。而且兩個「飛絮帕」之間也打上了一個結。人坎現在變作與五侯在較力,那真如是蜻蜓撼石柱。也是五侯腳下不敢用力,要不然早就將這人坎一把給甩過來了。
魯天柳和五侯悄聲走到秦先生時候,他們聽到秦先生在喃喃地說:「就是格里哉,就是格里哉。」
一個人是柳兒,她抓住「飛絮帕」的鏈條,一拎一抖一晃,解了人坎手上的纏扣。然後拉住五侯迅速竄出,趴倒。她是害怕五侯這樣不管不顧如風般鑽進院門,他如此的大力,會牽動鏈條,帶著那人坎繼續往前移動,使坎面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