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王權與薔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誓與劍（二）
副官面色慘白，只能唯唯諾諾。
事實上在歷史上，他就一直是三傑之首。洛卡？范登？埃爾維斯是家族的長子，他的父親是維埃羅行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貴族，家族在歷史上從來沒出過什麼大人物，但洛卡無疑是一個例外。
「就像我們在洛恩什曾經干過的，」老人看著港口的方向，在他的視野之中，是一片灰濛濛的屋頂：「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絞肉機，慢慢的，流經埃魯因的最後一滴血液。」
它的每一個防守重點，是如此的精密，彷彿經過千錘百鍊，經過幾代人的修正。他就像是一個動作遲緩的巨人，面對它，只有兩種結果——讓它流干最後一滴血，或者自己流盡最後一滴血。
他們不明白——
當然，這一次布蘭多是肯定不會讓這種遺憾重演。他之所以將這些年輕人聚集到自己身邊，其實也是怕他們在這次安培瑟爾的戰爭中死於意外，譬如三人中的恩羅克最後就是死於流矢。
「我給你當副官。」
哈哈哈，他差點沒大笑兩聲來表達心中的暢快——庫爾科攻防戰，布拉格斯攻防戰，攻陷安培瑟爾，索奧之痛，流盡白城之血，不需要特意去回憶，一場場經典如教科書般的戰役就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灰發的年輕人看了他一眼：「什麼事？」
他們完全按照白獅軍團的士官提供的操典建立起的標準防線，在這樣的攻勢之前，近乎不堪一擊。
「團長大人，一支軍隊正在穿過龍芹市場靠近港衛軍的側翼。」
「洛卡，恩羅克，芙雷婭，布雷森，繆科，對方想用巷戰來拖住我們，」布蘭多看著前方的戰場，輕輕一笑：「他們想把這裏變成一座血肉磨坊，諸位在戰術課上沒有打瞌睡吧？」
這傢伙此刻倒是有些像卡格利斯，與他日後沉默寡言的性子截然不同；他與洛卡的關係要好，甚至曾經互相以哥哥弟弟相稱，想必是王國的衰落與洛卡的死雙重打擊之下對他產生的改變。布蘭多有些同情地想到。
不得不說布蘭多本質里其實還是個小心眼的傢伙。
但灰發青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答道：「放心好了，芙雷婭，我不會讓他太難堪的。」
「是白獅軍團……禁衛戰團。」那個年輕人結結巴巴地答道。
「銳不可當！」眾騎士齊聲喝道，所有人皆是一個立正，然後面色肅然地向這位團長大人行騎士禮之後轉身離開。
洛卡？范登？埃爾維斯，恩羅克？艾莎黑，芙雷婭？艾麗西亞，埃魯因歷史上鼎鼎大名的三傑，兩個騎兵戰術集大成者，
福斯特的臉色變了。
「大人，他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甚至有人還在提問。
「這不是重點，」福斯特有些失望地打斷他們，他希望白獅軍團的未來能夠更冷靜、敏銳一些：「現在的重點是，港衛軍已經註定敗亡，步上羅度的後塵也不過頃刻。」
「傳影水晶？！不可能，如此龐大的戰場上，任何魔法通訊都會互相干擾的——你聽好了！就算是布加的巫師，也不可能做到！」白獅軍團第一近衛團團長福斯特幾乎是吼著對自己的副官說道。
「是什麼？」
「被發現了！」
在歷史上，洛卡？范登？埃爾維斯一個人將西法赫的大軍玩弄于鼓掌之間，又因為溫和的個性被人稱作『不出鞘的利劍』——用以意喻一旦鋒芒畢露，則必定一往無前、所向披靡。
它就像是一台完美的絞肉機。
「那好，契約成立。」布蘭多笑道：「你們幾個過來，我來告訴你們這一仗該怎麼打……」
他抬起頭來，灰藍色的眸子里映著一排排長矛上的點點寒光，閃爍著理智的光芒：既然如此，那就換一個玩法。
白獅軍團的指揮部中陷入了一片慌亂之中。
當然，至於會失敗？笑話，那是他沒考慮過的事情。
只是兩人的恩怨雖然已經化解，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就要站在對方一方。
「來給我當侍從吧，如何？」布蘭多心中一陣不懷好意地笑，日後的鐵面騎士團長來給自己當侍從，當年這傢伙給他們玩家找的麻煩他可都還記著呢。
他回過頭，而自己身邊又是什麼人。
下一刻，王立騎士學院的騎兵開始沿著他的劍刃所指向的方向前進，從上空鳥瞰，彷彿巨大的鋒矢分出無數觸手，騎兵正在分進合擊，沿著大大小小的街巷風馳電掣。
穩固的防線彷彿是轉眼就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界，然而所有人甚至都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布雷森也沒有答話，眼前的布蘭多對他來說變化實在是太大，事實上從布契逃亡開始，對方就一直在發生著蛻變，雖然他曾經一度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說，眼前的年輕人已經不再是那個他所看不起的磨坊主的兒子了。
這不是他的功勞。
玩家甚至有比他更加精妙的手段來實現這一切。
……似乎是有的，是那支追隨先君埃克東征西討的『步兵騎士』的番號，但
「傳令給歐文，讓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巴爾塔侯爵搖了搖頭：「公主殿下也一點不弱，這不像是歐弗韋爾的手筆。馬卡羅也沒這麼果斷，對方看來有一個我們都陌生的指揮官，港衛軍的戰鬥力實在堪憂，歐文他看來是想用人數上的優勢來拖住對方。」
「他們是怎麼維持指揮體系的！」
不過不經歷磨練，無法鍛造出鋒利的寶劍。
繆科有些冷淡地盯著他，對方之前的命令現在看來都沒有出錯，但那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最多算是中規中矩罷了。換作他們來，也許能做得更好。
就像是不明白另一個世界上無線電對於一戰之後的戰場帶來的翻天覆地的、深刻的改變一樣，布蘭多正在用另外一種手段進行著同樣的改變。
「謬科。」芙雷婭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在場最熟悉布蘭多的，只怕除了她找不出第二個人。
這個巨人龐大的身軀成了他自己最大的敵人。
「他們是怎麼協作的！？」
但對於布蘭多來說，這已經夠了。
「我是怕你難堪啊……」未來的女武神心中一陣無語。
而現在一貫正確的，未來卻並不一定適用。
「帝國的雄獅——」
天色正在逐漸明亮起來。
但轉眼之間，對方那支黑色的騎兵就完全抹殺了這個常識。
大雨之中，身披白獅軍團戰甲的年輕人手按長劍，沉吟不語，像是一尊大理石制雕像、任由水珠從額頭、面頰上滑下，渾然未決。
「是白獅戰旗……大人。」
「巴爾塔，你有一個好學生啊。」雷爾德？度洛社在從傳令兵手上接過命令時，眼中露出讚許的意味，淡淡地稱道了一句。
只是可惜，這把不出鞘的利劍還沒來得及出鞘，就病死於遠征北方的戰爭之中，甚至沒來得及參与第二次黑玫瑰戰爭。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場發生在安培瑟爾的戰爭註定改變了什麼。
「康恩，披上你的斗篷，你也可以整裝待發了。」
黑暗之中，嚴陣以待密切注視這巨大戰場之上發生的一切的白獅軍團上上下下所有的將官們的臉色變了。
但戰局卻不是如此——
一個年輕人與他們錯身而入。
他們永遠也不會明白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們是怎麼將軍隊化為一盤散沙的；在一切的常識中，那是一支軍隊崩潰的前兆、是自殺，甚至羅度男爵還在一刻鐘前親身為此作了最完美的詮釋。
雲巔之
「吹牛。」繆科在一旁很直接地下了結論。
這和安培瑟爾港衛軍第七劍士大隊劍士隊長——瑪洛瑟爵士預計的劇本有點不太一樣，公主與她的手下不但真的出現了，而且還真就一頭撞了進來。只是這一撞未免太決然兇狠了一些，非但隨手消滅了羅度的軍隊，好像還一眼識破了他們的位置。
「是……」
局勢正徹底改變。
埃魯因雖敗，然非戰之過。
他曾親身參与其中。
福斯特微微一愣，他回過頭去看著那幅巨大的地圖，「那是卡倫負責的區域，對方打的什麼旗號？」
「禁衛戰團？」福斯特一呆，白獅軍團有這個番號么？
它是無懈可擊的。
可正當他們做好準備揮出這一記重拳的時，卻發現他們的敵人在他們面前化作了一盤散沙，然後無孔不入地鑽入他們的身體之中。
「對方瘋了！」
所有人都徹底獃滯了。
這場前前後後才不超過一刻鐘交鋒。
無數偵查哨正在前線與後方之中來回交織穿梭，模稜兩可的信息在多方面的匯聚之後，一副清晰的圖景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福斯特微微一怔。
在兩者背後，是驅趕著他們的寒光閃閃的長槍。
「弗蘭茲，我要在預訂的時間，看到你與你的騎士們出現在預定的位置上，分毫不差。」
從前面傳回的消息明確地告訴布蘭多，港衛軍正在改變策略。但臨陣變卦，這可不是一個好玩法，尤其是意圖如此之明顯——布蘭多忍不住冷笑——港衛軍的將領決定和他打巷戰。
布蘭多也清楚這一點，他也只能作儘可能的防範罷了。
「那可不一定。」他笑了笑：「忘了今天我就是被公主殿下請來給你們上課的么，其實要如同擊潰羅度一樣擊潰港衛軍，也很簡單。」
埃魯因未來最赫赫威名的年輕將星都環繞在他左右，他們曾經真正改變了一個時代，將埃魯因從最黑暗的歷史拉出深淵。雖然只是短暫，但也堪稱一時人傑。
「領主大人，這可不好辦。港衛軍本身兵力就超過我們，又佔據地利的優勢，他們鐵了心和我們打巷戰的話，恐怕我們不好處理呢。」恩羅克騎在馬上，一頭黑髮閃耀，笑嘻嘻地答道。
地圖之上……那道鮮紅的線條所描述出的港衛軍的防線此刻好像顯得是如此的沉重、笨拙、千瘡百孔……似乎是對整個白獅軍團無聲的嘲笑。
「不過……」
但或許是副官的一臉苦笑終於讓福斯特意識到這種怒火是無助於改變現下的狀況的，他忍
那人微微一笑，並不在意：「曾經的決定，我們也有錯，這並沒有什麼好迴避的。聖戰在即，聖殿也不希望因為曾經的隔閡而產生新的誤會。」
老人看了他一眼，既沒認同但也不反對地沒有表態。
「公主殿下這一次恐怕是要吃到苦頭了，在這個戰場之上，流的卻都是埃魯因人的血。何嘗不也是一幫優秀的好小夥子，可惜了啊……」老人搖了搖頭。
他與克魯茲人交戰，與瑪達拉交戰，與萬物歸一會交戰甚至面對黑暗中的住民敏爾人，而不是安培瑟爾三流的港衛軍。
但更重要的是——
那個年輕人有些尷尬地沒有答話。
短短十分鐘，港衛軍的下級將官簡直像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不堪回首的噩夢。這已經超出了他們在一切場合學到的常識，敵人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方向出現在他們想要出現的地方，用以攻擊他們的陣地。
繆科沉默了一下，他當然明白對方不會無緣無故打這樣的賭。不過年輕就是無所畏懼，他最後點了點頭：「你輸了呢？」
「是怎麼發現的呢？」
年輕人們微微一怔，隨即眼前一亮。
填進去的是自己的生命，也是敵人的生命。除了正面突破，再無它法。白獅軍團、歐文與馬洛瑟精心布置好這血肉戰場，作好了準備要讓公主殿下在這裏流干最後一滴血。
……
「現在你才是團長，巴爾塔，」老人答道：「你放心，我不會因此而責備歐文。戰爭中勝負始終是第一位的，他有一個很好的計劃，以人多欺人少也是本事——」
事實上很快，芙雷婭的擔心就成了現實。
或許大概對面的將領永遠不會想到，在沃恩德大陸未來一個世紀中，曾因為玩家的加入，戰爭會以怎樣的速度發生變化。那是一個黑暗的、戰火紛飛的年代，但也絕對是一個被天才與瘋狂的理想支撐起的——波瀾壯闊的年代。
「老團長……」巴爾塔有點坐立不安。
福斯特從地圖收回視線時，終於認識到或許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他看著自己的部下，那些白獅軍團的年輕人們，他們依舊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他回過頭，默默地看向那個人所在的方向，心中一片火熱。
「或許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所有人都是一肅。
事實上在這座廣場前方，是一個密密麻麻的商鋪區，而此時此刻，羅度男爵手下的潰兵正藉由這些四通八達的小巷從各個方向衝擊他們友軍的陣地。而在他們身後，王立騎士學院年輕的騎士們一絲不苟地執行著他們
「哈哈，那可不一定，」布蘭多哈哈一笑：「繆科，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如果我真能辦到，你來幫我辦一件事如何？」
「哪一部的白獅戰旗？」他趕忙問道，幾乎是在怒斥了：「是誰在沒有得到我的命令的情況下擅自行動？」
帳篷內一靜。
羅度男爵的軍隊正在加速崩潰。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正驅趕著數百潰兵前進，常青樹廣場一線的港衛軍第七劍士大隊首先承受壓力，心膽俱喪的貴族私兵不得不穿過他們的陣地，像是求生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瑪莎在上，這不可能！」
「主祭先生，這話並不是針對你們。」雷爾德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客人，淡淡地答道。
在常青樹廣場方向——
一瞬間。
公主來勢洶洶，與瑪洛瑟日益蒼白的臉色成正比，但眼下怎麼辦呢？這位平生幾乎從未真正上陣殺過敵的爵士先生戚戚然一眼回望自己的同伴。
獃滯地盯著掛在帳篷正中央那張巨大的地圖……
註定永遠記載於歷史之上。
「好了，看來你們應該都明白了，」福斯特這才點點頭：「按照預定計劃提前，是王國的雄獅露出爪牙的時刻了。」
幾乎是頃刻之間。
布蘭多開始下達命令——
但這是一條絕對標準的防線。
在這道陣地之前，公主一方的攻擊，彷彿化作真正的、流動的水，全軍一動，水銀瀉地。
對方這一次卻真正是在自尋死路。
就算是放在克魯茲，那個強大的帝國的步兵操典上也找不出比這條防線更加完美的範例，它沉重、笨拙，但也同樣穩固、無法繞過。
「回答我的問題，士兵。」福斯特有些嚴肅地問道。
這可說是埃魯因最大的遺憾之一。
四人之中，只有洛卡？范登？埃爾維斯微微一笑，不太在乎的樣子。這個穿著王立騎士學院的黑色軍服、留著一頭淺金色長發、扎著馬尾的年輕人，看起來有點靦腆，甚至還沒有完全脫離王立騎士學院給他們這一批人身上留下的印記，稍顯青澀，但已初具名將般沉穩的性子。
風雨交織，金髮的年輕人高高舉起手看著自己手上的風精蜘蛛，然後簡單地將紙條綁了上去，才讓這精靈一樣的生物消失在風雨之中。
港衛軍與奔逃的潰兵甚至發生了激烈的交鋒。諷刺的是，逃亡的貴族私兵一掉過頭來，面對自己原先的盟友之時反而發揮出十倍的兇狠，求生的本能讓他們變成紅了眼的狂徒。